等到佣人拿了信下去,傅玉声又坐在那里歇了一阵,还是觉得没什么力气,便索性躺下休息,不知不觉的便睡着了。
佣人告诉了耿叔,耿叔从老宅那边赶过来瞧过他后,自作主张叫了一位大夫过来。
大夫到了之后,傅玉声被佣人叫醒,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可是大夫已经请来了,也只好请人瞧一瞧。
大夫瞧了之后,说他是思虑过度,要他静心休养,不可劳累。耿叔听了以后,愈发的放心不下,索性搬了过来,连夜的看守着他,也不许别人插手。
因为耿叔年纪大了,傅玉声也只好依着他,倒在家里好好的休养了几日。
那个月南京也格外的冷,还下了几场雪,傅玉声每日都比在上海时多睡五六个小时,精神果然好了许多。只是等他好起来后,耿叔却不知为什么生了病。
傅玉声看他病情沉重,来势汹汹,丝毫不敢耽误,请了德国大夫上门诊治。原本说是夜里受了风寒,要打一支针,耿叔性子倔强,坚决不肯,也不愿吃西药。傅玉声不好逼迫他,便又请了中医上门诊治开药,还吩咐了人细心的照料他。哪里想到过了病情不见好转,反倒愈发的厉害了,傅玉声便不肯再由着他,请了德国大夫再来看。结果已经转成了肺炎,要入院医治。
耿叔无论如何不肯去医院,傅玉声只好请了人在家里照顾他,只是这一场病来得汹涌,他年纪又大,很快身体就支持不住,竟然就这样没了。
耿叔在傅家太久,仿佛他的亲人一般。傅玉声又是亲眼看着他病重过世的,不免伤心。叶瀚文来看过他几次,见他一直郁郁寡欢,也很担心,说他这是心病,要他想开些,不要拖成大病。
傅玉声哪里能够不明白呢?可是心中孤寂,却是无人可懂。
因为答应孟青要去他家里吃满月酒,所以年前傅玉声还是回了一趟上海。
他原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孟青终究是江湖上的人,吃酒的怕也有好些,他去了,略坐一坐,应付一番,然后回来也就罢了。
到了吃酒的那一日,他觉着不好太过招摇,也未带司机,只叫了个黄包车。因为曾听杜鑫说过他搬了家,也在法租界,离他也近,那时不肯多问,如今便为了难。韩九告了两日的假,回家去了。赵应武又不料他今日回来,他竟无人可问。
他怕多事,也不想往孟家挂电话,便索性让车夫拉着车跑去慈云寺孟青原本住的地方,问得了新址,这才一路赶去。这样一来一去,便晚了许多。
傅玉声想,等他到了,只怕客来客往,悄声的进去就是了。哪里想到等他到了弄堂口,弄堂里冷冷清清,并没有半个客人。孟青原本在门里来回的走动,远远的见他坐着的黄包车来了,便急忙的迎出门来,问他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傅玉声不料他一直在这里等着,又看他着急的样子,便说:“真是对不住孟老板,是我出门耽误了,您怎么在这里等我呢?”
孟青见他客气,只好笑了一下,说:“是我性子急了些,屋子里坐不住,所以出来站一站。”又问他为何不见赵韩二人?
傅玉声便说:“只是来你这里,又不是去别处,就打发他们回去了。”他随孟青走进门去,只觉得静悄悄的,并不像是请客的样子,便有些糊涂了,问道:“难道我来得这样迟了,宾客们都已走了?”
孟青见他发问,不免笑了一下,说:“哪里有什么宾客,今日里只请三爷一个人。”
傅玉声万万没有料到竟然会是这样,心里便后悔起来,想,不该来吃这顿酒。可事到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只好笑了笑,说:“这可怎么好呢,原来只请了我一个,偏偏我还迟了。”
又问:“怎么不请别人呢?”问完却又忍不住懊悔,觉着自己何必多余问这一句。
孟青却不知他心里想些什么,只说:“廷玉和玉瑛都没有请客,哪能够为了他就大办起来?”
傅玉声心里却想,那怎么为了他娘就大操大办起来了呢?却也不能够问出口,便淡淡的笑了一下,随他走了进去。
第174章
孟青请他进门,又说道:“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听说三爷回了南京,我还怕三爷不肯回来。”
傅玉声便应道:“这是天大的喜事,如何能够不来呢?”说着便随他进了屋里,看到正中摆了一个圆木桌,桌上已经摆好了凉菜和点心,却只有两付碗筷,才想,孟青果然是只请他一个。
傅玉声摘下帽子,拿在手里,还在打量要挂在哪里,孟青就接过去挂了起来,又要替他挂大衣。傅玉声也不好同他客气,便脱下来递给他,又说:“这些日子南京怪冷的呢,下了好几场雪,也不知上海冷得如何?夫人生产后,还是要细心的照看才好呢。”
孟青说:“她还在月子里,所以不能出来见您。”他挂好大衣,又请傅玉声坐下,这才说道,“过些日子她能走动了,也想见三爷一面呢。她常同我说,当初没有好好的谢过三爷,她心里很后悔呢。”
傅玉声听得不明所以,就反问道:“谢什么呀?”
孟青不料他全然忘记,便解释道:“三爷。她从前在南京做摇缸女,您还帮过她的。您贵人多忘事,怕是不记得了。”
傅玉声哦了一声,被他这么一说,似乎隐约的有些印象了。
孟青叹道:“三爷做了那么多善事,却丝毫也不曾记在心上。”
傅玉声也不知说甚么好,心里苦涩更深,想,他虽然狠心,却同我还是这样的客气。便只是微微的一笑,说:“怕都是些小事罢了,倒是你们太放在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