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声看了不由得想笑。孟青就拿勺子挖了一块梅花糕给他,他却使劲儿的摇头,身子也一扭一扭的,傅玉声看得担心,生怕他掉下来,就说,“我来吧。”
孟青看他一副紧张的神情,也有些好笑,说:“那好。”
傅玉声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的拿勺子去喂他,廷玉回头看孟青,孟青笑了起来,说:“吃吧。”廷玉眨着眼看他,突然张开嘴巴咬了一口,然后飞快的扭过了头,仍旧缩在孟青的怀里。
傅玉声心底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触来,便同孟青说:“小孩子实在有趣得很。”
孟青不由得笑了起来,说:“三爷若是不嫌弃我这里冷清,可以时常的来。”
两人站得近,傅玉声就不舍得再同他分开了,又看他抱得这样稳,便问他:“孟老板最近还打拳吗?”
孟青见他问,便高兴起来,说:“打的,每天都打好几遍。怎么,三爷要学拳吗?”
傅玉声不料他还是念念不忘,便也笑了,说:“孟老板替我请了两个保镖,我哪里还用学什么拳呢?”
孟青有些窘,大约也是误会了,便说:“三爷,这是陆公子的意思,他也是好意。”
这话说完,两个人突然都安静了。
傅玉声虽然不大高兴,可是转念一想,他说这句话,也许正是他心中所想。
也是,这件事与他有什么干系呢?他是受人之托,收人钱财,替人办事罢了。心里虽然难受,却只是笑了笑,并不说什么。
孟青犹豫了一下,先开口问道:“三爷,我听说夫人和陆公子都留洋去了,您……怎么舍得?”
傅玉声心里苦笑,这哪里是他舍得不舍得的事呢?陆少瑜呢,她是非走不可的。陆少棋却是个意外,只是他走了,傅玉声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可这些话,如今哪里能够说出来呢?便只是说:“这也是好事。”说完又觉着这句话太过敷衍,便连忙又说道,“如今中国已然统一了,还是需要些有真本事的人来做事呢。我是吃不了苦,所以就不随他们同去了。”
孟青沉默了片刻,才说:“三爷话说得太自谦了。我没念过书,也不大懂得怎样才算是为国家做事。可我觉着并不是只有留了洋的人才算有真本事。我听说三爷的船运公司票价便宜,船又大,方便了不知多少的人,若是学生,还可以更加的便宜。这难道不算是为国家做事吗?”
傅玉声不料他竟还留心着自己的事,不免有些意外,便苦笑着说:“说起这个,也有那些德英的船运公司跌价相逼的缘故。孟老板实在不必这样的夸奖我,我如何受得起呢?”说起这个,也触动了他的心事,便又说道:“我听说孟老板是离开了三鑫公司才开的武馆,若是要什么难处,又或者有要用钱的地方,一定要同我说一声。”他知道孟青的钱都在红花那里,自己其实没有多少钱,又想到红花同他如今的境况,便觉着很是担忧。
这句话却似出乎孟青的意料,他怔了一下,急忙的说道:“三爷,我并没有什么难处,我……”他抱着廷玉,站起了身来,看起来有些心烦,过了半晌,才又说:“三爷,我没什么难处,倒是您,是不是这两天就要回南京去了?”
傅玉声不明白他为甚么有此一问,说:“大概再过两天吧,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还是要回去。”
傅玉声之前在南京盘桓了些日子,也听了许多新闻,编遣会议其实已经算是旧闻了,大约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也并不新鲜,只是决议做了许多,手里有兵的人未必肯听罢了。三月份又要开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有人跟他说怕是要打仗,他就不免留了心。
第176章
孟青听他这么说,便道:“三爷为何不留在上海呢?我想三爷生意上的事情只怕也忙得很,容不得您离开这样久吧。”
傅玉声不料他说出这样的话,心里不免觉着古怪,便道,“公司的事情的确忙得很,可南京还有许多私事要了,也不容拖延,不然我也不必这样费力的两地奔波了。”
耿叔过世才几日,还未请人卜算,连入殓的日子都还未定。傅玉声虽然是新派的人,可是耿叔出殡下葬的事,他还是想要延循旧礼,况且金陵旧俗,一向都是要重丧厚丧的。他已经派人给杜鑫送信去了,可是杜鑫年纪轻,丧事开销又大,又遭逢这样的变故,只怕操办不了。他也不想耿叔草草下葬,所以还是要回去一趟才能放心。
若是公司万一有什么急事,他再回来就是了。
孟青露出为难之色,半天才说:“三爷,容我多嘴说句话。陆公子如今身在海外,您又与陆家关系匪浅,我听说年底政府开过几次会议,只怕对陆家有所不利,您不如留在上海,也好有个照应。”
傅玉声吃了一惊。他知道孟青既然这样说,必然是有些缘由的。可他想,国民政府定都在新京,北伐又刚胜利不久,再者,陆正忻一向是拥戴蒋氏的,“杯酒释军权”也不必这样快吧?
况且眼下要停灵,年后要起灵,这些事都是一件接着一件,刻不容缓的,哪里能够容他留在上海呢?
只是他这一番劝说到底让人心里震动。傅玉声沉吟片刻,才说:“孟老板,你待我的厚意,我心里很明白,你说这些话,也都是为了我着想。可我与军政两界都没什么关系,不过是一个商人罢了,若是真有什么事,想来也牵连不到我的头上。”
孟青见劝他不动,便愈发的心烦,却没再多说什么。
那一日道别之后傅玉声回了南京。
他原本想着等年后起灵时再告知孟青,孟青却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急匆匆的赶回南京,吊唁时也送了厚礼。傅玉声也没有见着他,只是听杜鑫所说,心里便有些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