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蔚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可是在听到柳浣雪的名字时,她眼里的那抹动容瞒不过姜凝醉的眼睛。说着,姜凝醉看见池蔚接过了她手里的令牌,她收回手,转身重又在破旧的木桌前坐下,自斟自饮起来。
“去过韶华殿之后,一路往西走,那里有几座废弃的宫殿,看守也最薄弱。”酒已经喝出了苦涩的味道,姜凝醉抿了抿唇,道:“池蔚,不管宫里发生什么,不要回头。”
牢门因为之前姜凝醉进来,所以还未来得及落下锁,池蔚只需轻轻一挑,牢门便吱呀一声作响,顺势打了开来。池蔚的左脚刚刚踏出宫殿,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回头看了一眼背对她坐在桌前的姜凝醉,略一沉吟,道:“最初在太液池畔遇见太子妃,便知你与我是一类人,皆不属于这个残酷的皇宫。而在这里,是我们越界了。”
姜凝醉握住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垂下的眉眼隐在一片浑浊的- yin -影里,看不清她的表情。
见姜凝醉没有说话,池蔚朝着她微一额首,道:“后会无期。”说完,她的白衣扫过地牢潮- shi -的大门,只一晃眼的时间,就消失在了大牢- yin -暗深邃的走道里。
耳畔早已没有了池蔚的脚步声,姜凝醉缓缓抿下杯中最后一口酒,苦涩的味道充斥在舌尖嘴角。
其实来之前,宁皇后曾经给过她两个选择,除掉池蔚,或者放她走。可是她终究没有狠下心来,或许池蔚说得对,在这个冷酷的皇宫里,心软是一个人最大的弊病。而在这里,她终究与池蔚一样,是个格格不入的入界者。
想着,姜凝醉突然听见青芙在牢门外低声唤了她一声,她闻言回过头来,就看见看管牢门的牢头率着几名狱卒匆匆忙忙地走进来,神色怪异地道:“娘娘,那池护卫……”
“是我放她走的。”听见牢头小心翼翼的问话,姜凝醉低头摩挲着刻有精细图案的酒壶,声音清冷却不失镇定,道:“不过宫里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们只管守好这地牢,不论池蔚出了什么事,自有我一人扛着,只要不多问,我定可保你们安然无恙。”
牢头低头思索了一番,毕竟池蔚是拿着长公主的令牌出狱的,他们见令牌如亲见长公主,所以放池蔚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就算现在再派人去追池蔚,不论追到与否,那都是要责怪他们看守不周的,还不如装懵卖傻,到时长公主若要追究起来,也是太子妃一人的过错,与他们无关。
想着,牢头朝着姜凝醉拱手道:“是,属下们告退。”
喝得已经有了些醉意,姜凝醉估算着时间,从桌前站起来,青芙赶紧上前搀扶,两人刚刚走出大牢,突然看见赵航领着一众侍卫朝着她们走来,看见姜凝醉,赵航立即行礼道:“属下拜见太子妃。”
许是已有所觉,姜凝醉倒也不讶异赵航的到来,她抬手道:“不必多礼。”
“太子妃,属下是奉长公主之命,前来押送娘娘前往刑部。”
“什么?!”姜凝醉还未说话,青芙先惊得低呼一声,望向赵航,急问道:“赵统领,为何要押咱们娘娘去往刑部?难道长公主都不愿见娘娘一面了么?”
“这……”赵航被青芙问得犯了难,只是如实道:“属下也是奉长公主之命行事。”
“青芙。”瞧见青芙仍旧不愿相信,姜凝醉唤了她一声,冲她摇了摇头,随后对赵航说道:“我这就随你过去。”
沉雁阁内。
香炉里的熏香袅绕,颜漪岚站在红木窗前,傍晚的残阳如血,将她的身影染得一片刺目的红。
碧鸢担忧地站在她的身后,自方才探子回报说太子妃私放池蔚出狱至今,大半柱香的时间里,颜漪岚一直站在窗边,谁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殿下。”如今时间争分夺秒,要是想要找到池蔚,那么这时必须是要下命令的时候了。因此,碧鸢出声问道:“是否需要派人去寻池护卫的下落?”
寻?
颜漪岚闻言,笑得桀骜,“除了一个地方,她还能去哪儿?”说着,颜漪岚转回身,拾起脚步往殿外走去。“随本宫去韶华殿。”
话落,她的身影顿了顿,扭头望向碧鸢,利如刀锋的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传令道:“命赵航将太子妃押往刑部。”见碧鸢点头要走,她迟疑片刻,又道:“没本宫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对她私下审问用刑。”
“是。”
柳浣雪大病一场,外人虽不知其中缘由,但是自此之后,颜君尧再未踏入过韶华殿半步,宫中向来不缺的就是趋炎附势的人,如此一来,韶华殿里早不复往日的繁华,日益冷清下去。
如今,连小世子也被颜君尧下令迁往别处宫殿,由奶娘细心照料,偌大的一个韶华殿,便就再无半点人烟。
颜漪岚走近韶华殿,摆手制止内官的通报,她一人站在空旷的前院里,抬头眺望着宫殿上方刻着殿名的额匾,心想当初颜君尧之所以将‘韶华’二字赐给柳浣雪作殿名,大概就是寓意着有柳浣雪的每一时每一刻,都是人世间最美好的时光。
可惜,终究是一步错,步步错。到如今,也真计较不清,他们三人之间究竟是谁先负了谁。
想来,都是世间痴情人罢了。
颜漪岚眼里犹带一分叹息,突然耳畔风声异动,她循着细微的动静回过头去,便见一袭白衣的池蔚从半空跃下,落在了她的身前。
风奏起,吹落了一地柳叶繁花。
第六十九章
颜漪岚神色沉默,但是看向宁皇后的目光却带了几分灼灼。宁皇后心里明白,她并不言语,而是越过颜漪岚的身侧,径自走进沉雁阁的内殿,不急不忙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