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荷瞅了瞅身后紧闭的殿门,这才凑近过去,低声道:“太子殿下去了韶华殿。”
姜凝醉的目光随即一沉,望得绿荷一阵忐忑不安,生怕姜凝醉是在怀疑她的话,绿荷赶忙点了点头,道:“之前一直听人口耳相传,说侧妃娘娘得了怪病,所以才会一夜失了所有的君宠。如今瞧眼下这情景,也真说不清传言究竟是真是假了。”
哪里有什么怪病?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风言风语,不过是为了掩饰柳浣雪失宠的真正原因罢了。毕竟,柳浣雪服食紫茄花一事若是当真传了出去,莫说柳浣雪的人头不保,就连太子也是要被天下人笑话的。
堂堂未来颜国的君主,却连自己的侧妃都胆敢如此违抗他,那么日后又该拿什么去令天下人信服呢?
“娘娘觉得,太子殿下今日去韶华殿,是不是意味着…侧妃娘娘要重获圣恩了?”
“重获圣恩?”
听得绿荷的话,姜凝醉细细咀嚼着最后的四个字,不由地淡淡一笑,目光却是越发的无情了。“不过是伤人伤己而已。”
韶华殿还是原来的景致,只是如今安静得那么不真实,像是与世隔绝的禁地,生生拉住了颜君尧的脚步。他站在大殿之外许久,最终迟疑着抬起脚步,推开了大殿的正门。
殿外是一片艳阳高照,而殿内却没有一点生机,冷清得如同身置深秋。颜君尧踏进殿内,只觉得满室寂静无声,静得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柳浣雪就倚靠在偏殿的软榻之上,也不知她有没有听见他推门而入的声响,她只是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以往娇艳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好像是一只提线木偶,空有一副姣好的皮囊,可惜心却已经空了。
颜君尧的心没来由地发疼。
人真是矛盾又可悲。这几个月来,他拼命克制自己不去想她,也不再来看她,他自以为自己是那么的恨她,但是如今看见她这样憔悴苍白的模样,心里却没有半点快活。
明明应当要严声责问她,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觉得心疼。他的心是那么的疼,疼得连呼吸都成了一种折磨。
还有什么值得恨的?又还有什么好惩罚她的?如今柳浣雪的模样,不就是她自己给自己的惩罚么?
“我……”
颜君尧干涩着喉咙,声音听上去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他说着,看见柳浣雪紧闭的眼眸动了动,他不确定柳浣雪是何时察觉到他的出现的,但是柳浣雪冷淡的态度,他是能够感觉到的。
柳浣雪的漠视不由地让他愤怒,他故意沉下了嗓音,道:“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就那么恨我?”
颜君尧的语气即使刻意压制,仍旧抹不去其中的不解和悲恨,柳浣雪闻言,镇定地睁开眼睛看向他,看着他俊雅的五官沾染上不解愤恨的模样,在他的注视下摇了摇头。
“我并不恨你。”过往的无数个日夜在眼前纷纷闪过,柳浣雪眉眼平静,就如她说出口的话一般。“因为我们一样的可怜。”
我们都是爱而不得的可怜人罢了。就像你始终只能得到我的人,却触不到我的心一样,对于池蔚,我也同样有我不能言说的无奈。
颜君尧骨子里的尊贵并不允许柳浣雪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仿佛被戳中伤处的猛兽,他的眸子一瞬间红得像是燃了火,他几步来到柳浣雪的面前,怒目直视着他,道:“你告诉我,我要如何对你,你的那颗心才能属于我?”
“心?”似乎是听见什么愚不可及的笑话,柳浣雪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这一笑,反而笑出了心里的凄怆。“我的心,早在四年前入宫那日就已经死了。”
柳浣雪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模样,透过柳浣雪的双眼看见的自己,是那么的可悲可笑。颜君尧无力地倒退了几步,出口的话是他自己都不识得的沙哑。“所以,这些年来,我在你的眼里都只是一个笑话,是不是?”
时至今日,或许在颜君尧的心里,自己还最重要的。他以为付出的就必定会有收获,可惜这个世界上并非事事都能计算分明,人心更是如此。
柳浣雪不置一言地看着颜君尧,似是觉得疲惫至极,她重又闭上了眼睛,幽幽叹道:“太子如今执着不下这些,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好。”再没有什么,比眼前这样置身事外般沉静的柳浣雪更让颜君尧心神俱裂,他深看了柳浣雪一眼,道:“我最后问你一句。浣雪,这一生,我们还能不能重头来过?”
重头来过?
是了,曾经的无数个日夜里,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池蔚,也曾好几次忍不住想要问她,池蔚,我们还回不回得去从前?可是,她一次也没能脱口而出,因为这个答案,其实早在她问出口之前,就已经昭然若揭了。
“呵。”
柳浣雪轻笑出声来,却不知是在笑此时不肯认清事实的颜君尧,还是在笑当初那个固执可笑的自己。“我的时日已是无多,太子实在不必继续浪费时间在我这个将死之人的身上。我只希望剩下的余生能够与青灯相伴,安安静静地度过最后的时光,若太子对我还有一丝怜惜,还望太子能够成全。”
柳浣雪的话虽然说得晦涩,但是其中的意欲却是再明白不过,颜君尧怔然地看着眼前毫无眷恋的柳浣雪,他突然有些不识得眼前的她,或许,他一开始就从未真正看不明白过她。
一路逃也似地离开韶华殿,颜君尧失魂落魄地往前走,他突然不由自主的想,若是当初他没有一意孤行地留柳浣雪在身边,那么也许现在,他不会让他们彼此落得这样狼狈不堪的境地。
难道…这一切,当真是他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