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浣雪透过身前的菱花镜看着夏笙,道:“太子上早朝去了,有事但说无妨。”
“听昨儿打探的宫女说,赤竺…赤竺被调往长公主的凤仪宫任命,怕是不会回来了。”
‘啪嗒’
手里的凤簪脆声落地,柳浣雪忘了去捡,她缓缓地闭了闭眼,声音是极力压抑的平静:“我知道了。”
“娘娘……”夏笙站起身,看着神情隐忍的柳浣雪,出声道:“赤竺虽是从咱们宫里出去的,但是这些年早就断了来往,娘娘实在不必为了她太过伤心。”
柳浣雪的心思夏笙哪里会知晓,又哪里是夏笙能够参透的。赤竺必定是凶多吉少,长公主的心思无人能知晓,但是她处事的决断无情柳浣雪却是清清楚楚的,如今她尚且连一个宫女都不曾放过,又怎么会放过当初栽赃过姜凝醉的池蔚?
往日虽说因着池蔚随- xing -的- xing -子,时常在宫里犯些小错,但是幸得有她在太子面前周旋求情,总能化险为夷。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太子已经说过不会再留池蔚,失了太子的庇护,她要拿什么来保住池蔚?
这般想着,柳浣雪心中的焦急不安挥之不去,心口像是突然被什么狠狠敲击,如何也无法平复。
夏笙从未见过自家主子这般方寸大乱,她不由地随着柳浣雪的神情紧张起来,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娘娘…?”
柳浣雪恍若未闻,她神色木然地看着前方,幽幽低喃道:“容我想一想…想一想…”
午后的阳光耀眼刺目,似乎皇宫内每一处- yin -暗的角落都能驱散干净。
难得的一个好天气,可惜宫中永远笼罩着一层沉闷的气息,所有的危险都在伺机潜伏。
今日的韶华殿出奇了安静,池蔚静静站在门外,她的一身白衣被阳光染得刺眼,乌发随风轻扬,总是潇洒不羁的背影只剩一片沉默。
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池蔚的身子动了动,推门而入。
柳浣雪正站在殿中的桌案前摆弄着碟子里的点心,听见声响,她手里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抬起头来,两人目光不期然间相遇,只是这一次,不等池蔚转开视线,柳浣雪已经低下了头。
“你来了?”
池蔚没有动,也没有应,她神色淡然地看着眼前固执不肯抬头的柳浣雪,许久不曾言语。
“我做了你爱吃的点心,你快来尝尝。”柳浣雪说着,扬了扬手里的玉筷,道:“可惜我许久未曾下过厨,也不知厨艺退化了多少。”
池蔚的目光依旧落在柳浣雪垂着的脸上,她沉默了片刻,依言走上前去,拿过了柳浣雪手里的筷子,夹了一块浅尝。
看见池蔚动了筷子,柳浣雪这才敢抬头看她,笑道:“味道如何?”
糕点入口即化,齿颊余香,只是这时的莲子是冬季储藏的,吃在嘴里难掩淡淡的苦涩。放下手里的筷子,池蔚淡淡地看了柳浣雪一眼,道:“你如今的表情,与你当初在琼花林不辞而别时一模一样。”
柳浣雪强撑在嘴角的笑意僵住,她眼里的目光抖碎成一片,身子微微轻颤,神情看上去不堪一击。
“我知道,你一直在怪我。若是没有我,你的人生一定不会是如今这番场景。”
池蔚的神情微微一凝,眼里愈发的沉默了。
“一直以来是我太自私,不该将你困在宫中,陪着我虚度了年华,蹉跎了岁月。”柳浣雪的声音极力隐忍,但是仍有细微的低泣响起:“六皇子爱慕你多年,此事宫里人人皆知,他对你这些年始终如一,虽说在朝廷里比不得太子和吴王有建树,但是资质才华也是无可挑剔。”
柳浣雪说着,久等不到池蔚的回应,她落寞地垂下头,视线缓缓开始有了模糊之意,她的唇齿几番颤栗,才得以把话说出口:“你若是愿意,不如…就嫁了吧。”
闻言,池蔚的心里虽早有所觉,但是等到当真听见柳浣雪说出口,她只觉得心口好像空了一处,有无尽的疼痛纷至迭来。明知道柳浣雪说这番话时必定不敢抬头看她,但是她仍旧侧过头去望着柳浣雪,想要看清她说出这番话时究竟是何表情。
即使不曾抬头,池蔚的视线柳浣雪依旧能够感受得到,她紧紧咬着嘴唇,生怕自己撕心裂肺的疼痛会因为哽咽而被池蔚知晓。努力隐忍着喉咙酸涩的苦楚,柳浣雪强撑道:“只要你愿意,我会亲自跟六皇子开口,出了宫,你便自由了,跟柳家也再也没有关系。等到那时,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出了宫,凭你的本事,必定能够离开六皇子身边,从此海阔天空,你可以去任何你想要去的地方。
我知道,以你的- xing -子,把你束缚在宫中这么久,始终是太委屈你了。
池蔚很轻很轻的笑了一声,里面是满满的讥诮,柳浣雪的心霎时疼痛如刀割,她听得池蔚用彻骨冰冷的语气说道:“好啊。”
好啊。
短短两个字,柳浣雪却觉得耳际轰隆作响,心里犹如被判了死刑的犯人一般绝望。
殿外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盘横在两人之间,却照不暖她们的身躯。默然无声地坐着,不过三尺的距离,却成了咫尺天涯。
身边已经没有了声响,柳浣雪虽然不曾抬头去看,但是她知道池蔚没有离开。她隐忍着想要抽泣的冲动,努力平静道:“我会尽快替你向六皇子说亲,池蔚,出去后就忘了宫里的岁月,替我多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话音消散,豆大的泪珠滴落衣裙之上,绽放出凄艳的花。良久,才听到柳浣雪仿若自语般轻声道:“我答应你,一定会宠冠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