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晚饭后,是我的自由活动时间。子晨有许多应酬,还有公演前的练习必须完成。我就本本份份待在房里,闲来无事偷偷给彰华挂电话。
“对不起,雅臣,”电话那头的他语音深沉,“我没能送你。”
“不用自责,是我有意不让你送的,所以提前一班飞机走了。早走早回嘛,况且在机场看到你我会哭的。”
“怎么突然想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不会是因为我吧。”
“哪有。工作啦工作,顺便散散心。我可不再是那个凡事都靠着别人的男孩了。”
“这我就放心了。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一般般,没想像中的好玩。客人是个青年音乐家,没什么情趣,”我看了看手上的戒指,“不过他倒挺喜欢我的。依着我顺着我陪着我,我都快反客为主了。”
“你气我……”
“你生气了?”
“有那么点。你不在身边觉得少了些什么。反倒是他们几个,真名天子似乎都齐齐出现了,从早陪到晚,几天也见不到面。”
“这不是挺好。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想求个安稳是正常的心理。”
“可能吧。我认真想过了,再做个几年我们也不做了,赚够了钱在西郊买套别墅和仕凯做邻居,舒舒服服过日子。”
“再也不工作了?那下半辈子怎么办。我们这才几岁啊。”
“你就少操那份闲心啦。我信用卡里有的是钱,吃利息也够了。”
“那敢情好,我就安心做我的少奶奶。打打麻将,买买东西,见了我都得叫皇甫太。”
“皇甫太……听着好别扭。”
……
久而久之,饭后的电话成为我相对固定的作息时间。在一个从我身上体会其他事物的男人和一个从其他事物上体会我的男人中作出这样的选择是很容易的事。于是我把我留给前者,其他一切留给后者。有时候,我会拿出还未送出的戒指在手中把玩——一只展翅欲飞的鸿雁,不知离我越来越近还是愈来愈远。
一天晚上,子晨邀我出去吃饭,没有去平时常去的饭店,却来到一家毫不起眼的街边小摊。
“你说的美味就在这里吗?”
“恩,我第一天来的时候吃过次,味道很不错,”他边说边夹着一盆盆呈色难看的小菜吃的津津有味。
“我吃过东西了,不饿。”
“是没吃过这样的饭食不习惯吧,”他说好毫不掩饰,“吃一口吧,不错的。”说着就帮我夹。
“子晨,吃东西是不能勉强的。虽然你说好吃,但我实在吃不下。词语也用错了,这些是菜,不是什么‘饭食’。”
“你不亲自尝尝又怎么知道一定不好吃呢?虽然样子难看了些,但味道并不一定差。就拿我手上的薄饼来说,看似平淡无奇,却涂了羊油,很有营养价值的。”
我象征性地吃了口,味道很是一般,“你真的认为这是盘好菜吗?”
他放下筷子,望着我,“其实我也知道不怎么好吃,只是想让你尝尝罢了。我出身并不好,小时候吃惯了这样的东西。后来爸爸妈妈意外过世了,我跟着亲戚到了国外,之后就再也没尝过家乡的风味。”子晨往我碗里夹了个包子,“吃一口好吗?我希望你能和我一同分享好的与坏的,快乐与痛苦。”
“这包子,皮太厚了,”我吃了口肉,将皮放回碗里。
“皮让我来吃吧,”他夹回去放进口中,用力嚼了嚼,咽了下去。
我惊讶地盯着面前的男人,不知道我对于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CHRIS,明天晚上起我就要公演了,你来好吗?”他的语音充满了哀求,让人不忍拒绝。
“这陷的味道不错,我还想吃一个。”
然而,我最终选择留在房间里,没有出席音乐会。去与不去都只是形式上的,以他的实力无论如何都能出色地完成表演。况且就算我去了他也不会从数千人中发现我。另外,我也不愿意在这样的场合被人发现。
音乐会结束没多久,他就回来了,喝得醉醺醺的,倒头就睡。“你没有来是吗?”“我来了。”“你没由来,我感觉到了!”
之后的几天我亦没去。他意志消沉,越发提不起精神,言语也越少了。我想:可能有成就的艺术家都是如此情绪化,否则无法生出超越常人的灵感。旅行伴侣意外成了包袱,并非我所乐见的,我只望他不要投诉我才好。“你恨我吗?”他躺在床上眯着眼睛,“不会,当然不会。我爱你,是真的。不要不信。”适才发现站在高处容易让人冷漠:她,沈清还有现在得我。“我不能爱你,只能陪你。”当冷漠也被冷漠,剩下的是意外的怜悯。
他的公演已近尾声。一天晚饭后,一个高个女子来房间告诉我,子晨在后台烂醉如泥,倔强地玩着罢演游戏。
“他让你来的?你是谁?你知道我是谁?”我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他想让你只存在于自己心里,对你的事一直试图保守秘密。”“我是子晨的经纪人。”“你,”她停顿了好久更有力地望着我,“我知道你是他喜欢的人。”
“走吧,去告诉子晨我收拾好就过去,让他好好演出,不要让我失望。”
她有些惊讶,兴许是没料到我会如此爽快地答应。“谢谢你,”她用力鞠了一躬。
舞台上穿着礼服的张子晨是优秀的,台下阵阵掌声衬托起这个新星的光芒。《月光曲》、《梁祝》,他接连演奏了两首我最钟爱的曲子。“怎么与介绍上的曲目不一样?”有人窃窃私语,但随后立即被征服,一个个脖子升得老长想看看奏出如此天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天才。没人知道在几十分钟前,他还是个哭泣的孩子。或许他们也不关注,就是为什么很多人的映像里,所谓梁祝也就是“化蝶”一段。因为他们的情绪是关注着美好而过滤了其他,于是就有被忽视掉的少数,其实也是多数。
台上,子晨站了起来。“下面我要为大家演奏一个新创作的曲子,也是我的保留曲目。献上《花》希望各位喜欢。”我震住了,声音不再是声音,旋律不再是旋律,熟悉的音符正在触摸我的灵魂。这个男人正在为我燃烧着,这样的感觉如此强烈。“花是爱美女神不小心遗失在凡间的精灵……”他一边弹奏一边轻轻吟唱着自编的小诗,聚光灯在他身上时而光亮时而暗淡,最终迸射出温煦的色彩。“为了这一刻,他已经排练了千百次了。”高个女孩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她的脸上也挂着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