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月沉默半晌,蹙着眉抬起头来:“姑母这是准备探听月儿的打算?”
姑母将头别向一旁悻悻回道:“朝堂之上人人自然不敢揣摩圣意,可这后宫家事身为姑长我老太婆还不能问问了?”
朝月缓缓摇头,随即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回道:“不瞒姑母,月儿无处可诉本就想来了,不知心里是不敢还是不想,今日若不是青雀,那麟德殿恐怕连踏进去都难。”
姑母却话锋一转,“那便宫女连带着内侍一并都罚了?”
朝月无奈摇头:“姑母难道还不知晓,月儿怎会因自己心烦意乱就随意迁怒旁人,罚他们只是让他们知晓东华人虽不在宫中,这麟德殿依旧不可擅入,规矩依然要守,里面还有紧要的东西,都是些紧要之物......”
面对朝月略显一丝慌乱的解释,姑母笑了起来:“月儿你心里有数便好,东华的物件自然紧要。”
被姑母点破朝月又低下了头,“不是东华的也紧要,麟德殿本就紧要。”
朝月越说姑母越发笑了起来,可随后渐渐收起了笑意说道:“你是这大唐之主,自然没理由委屈了自己,而东华文则于朝堂之上运筹帷幄,武则能翻上马背驰骋沙场,放眼我李唐百余年来,也只太宗皇帝与你玄宗祖父可如此这般,再恐怕是无人能及,因此就算没有那回纥郡主也自然会有别人出现,即便你当初只身为公主想要无波无澜都难,更何况是如今,日后你二人何去何从不是我老太婆可以预见,纵使江山二字也不见得真的束缚得了,一切且看天意罢。”
姑母说完不再作声,朝月不甚明了姑母此番话是何用意,却惊觉手中的茶已不知何时倾斜泼洒了一地。
夜风阵阵袭来,凉爽舒适,一轮明月将天空中的层层密云映得隐约可见,月追着云,云赶着月,夜空便也明一些暗一些的替换着,转眼间,那轮明月已经隐入密云再不可见。东华轻叹一声:就连这样远远的看着也不行,你就这么不想见我。东华仰着头继续望着,但愿她少时便会再出来。远处几片薄云间的七八颗星倒是不停忽明忽暗地闪耀着,忽然身后的声音划破了这宁静:“今夜明明不热你倒是出来乘凉,还真的是喜欢看星星,今夜这星星虽不多,衬着云倒是也十分好看,你还真是个十足风雅的元帅,难怪我父汗当初也总夸你与众不同,与众不同这词总算是彻底学会了。”
东华转头望了望身后走来的娜莎,她此刻也仰起头来正看着那几颗格外耀眼的星。东华不语,娜莎继续仰着头如自言自语般说道:“父汗应该白天是空中的鹰,晚上就是这天上的星。”
提到怀仁可汗,东华缓缓点头:“中原的确有将星王星的说法。”说罢却不料娜莎正低下头来看着自己,一双眼睛流波闪动,正有如那天上的星。娜莎看着这难得能捕捉到的双眼,神情渐渐认真起来:“小的时候父汗就教我汉文,我只求能听会说,唐诗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后来发现你们唐人都喜欢诗词,我也试着去学习诗词,开始觉得枯燥烦闷,可后来看到有些就真的在写自己的心情,就忽然发觉这诗词很是神奇,居然能三五七字就将自己的心境如实地说了出来。”
难得这郡主有兴趣学习诗词,东华无甚表情却也点头:“大唐的诗词流传甚广且影响深远主要得益于其更口语,讲格律且短小精炼,五言七言,人人听之能懂、张口能诵,按着平仄的规律和节奏甚至能够轻松忆起上下句来,不过汉文源远流长博大精深,这唐诗还只是冰山一角,郡主有兴趣是最好不过,日后可多去体会。”
这些时日东华要么不言不语,要么就是寥寥数字,眼下居然一提诗就说了这么许多,娜莎便赶忙顺着继续说道:“体会的真的很多,就比如我看过一句诗‘山有木来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读起来真是又美又好听,简直让人心都化了,这就跟我当时心里想的一模一样,开始我以为你不知道我心里喜欢你,我就自己主动与你说,可后来你知道了却偏偏这副模样,你难道心里就真的只装得下你那个冰面女帝?”娜莎说罢面上带着三分不解,三分不悦,三分委屈,余下那一分应该是在期盼。
东华望着这一副单纯得几乎能够全然读懂的神情,沉默片刻后只微微皱眉回道:“私下里你不肯称她为陛下也就罢了,却也不可这般不敬地胡乱叫法。”
娜莎却只不满地小声嘟囔着:“她都说了不跟我论身份,你还那么计较干什么。”
东华听闻一惊:“不论身份?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娜莎却撇着嘴反问道:“论身份这世上除了她还有谁能靠近你?就你身边那小军医?我跟她说我们认识时还没身份这回事呢,你本来就是她自己错过的,只是后来巧合又给捡回去了而已。”
东华听着自己被说成是什么东西物件一般,又是错过又是捡回的顿时无语气结,只无奈道:“也就你敢这么不要命的与她说。”随后留下一句“回去睡了”便准备要走,谁知娜莎忙又说道:“等等,我刚刚说的那诗……”
东华一愣,停住脚步顿了顿说道:“那不是唐诗,明日我让岑将军教你。”说罢便径直回了营帐。
入了营帐东华坐在案前,看着案上的信笺提起秋毫,脑中那句‘山有木来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却不断徘徊萦绕,转念又想不知朝月她对自己的恼怒甚至是恨意究竟到了何种程度,临行前竟然就将那一对的马儿给了百草,若是这郡主在难不成她就给了这郡主?心乱如麻这信笺是无从写起,东华便起身去了马厩,看了看如影随形两匹马儿更是忍不住暗自神伤,边加着草料边轻叹了声,谁知身后却传来悠悠一句:“若是日日这般夜草的喂法两匹马儿自是膘肥体壮,可惜师兄可就要形销骨立了,还好陛下只让我照料这马,没让我代管旁人。”
东华闭起双眼,半晌后扣着牙齿道:“最近是敲打你敲打得少了?你最好是好好代管,不然你师父师伯找谁算账可就不知道了。”
百草瞪大双眼气闷道:“我还真是欠了你这宝贝师兄的!”
东华却又只扔下句:“回去睡了,养精蓄锐好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