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少廷莫名其妙:“搞什么?”
孟五小着声儿:“你不是讲只有胡莲声住在这里么?”
杨少廷点头,又听他问:“那你一天到晚跑那做什么来?”
杨少廷理直气壮:“我的人,难道我见不得!”
孟五长长地“哦”一声,拍他的肩膀,又嬉皮笑脸起来:“我还当你安排胡莲声在那里,伺候你的小姨太太呢!”
杨少廷听见这个词儿,心里一跳,反驳他:“狗屁!”
“不是我说,你小时候那个德行,我总以为你要把胡莲声打死——谁知道你如今倒和他这么好了?”
杨少廷扫他一眼:“管闲事。”
“你当我想问,”孟五手一掰扯,伸个懒腰:“你那个陈宝琴,哈哟,少廷弟弟,快些去跟她讲,她以为你金屋藏着娇,我要被她烦死了!”
杨少廷眼瞧着案几,倒没想到是陈宝琴在撺掇,不讲话了。
陈宝琴既然晓得,玛丽小姐当然也知道。
玛丽小姐自诩与杨少廷天作之合,不屑于去急这些事情,只是一封一封地写相思信,待杨少廷拿在手上,闻着一股香粉味儿,放在书房一边,开车去了青云路,车子外头冷风一吹——就忘了。
胡莲声开门见了他,一看他脸色发白,急了:“少爷,你穿得太少了,我去给你拿——”他话一停:“拿、拿我的衣服,” 胡莲声一脸的怯相:“少爷别嫌……”
杨少廷未料到这小屋子着实是冷,一身黑的西装衣服,进了门一跺脚,哈一口白气,瞪他:“去拿!”
胡莲声忙不迭进了卧室,杨少廷跟在他后头,不紧不慢地,看他东翻西找,在背后幽幽地道:“小姨太太。”
胡莲声找出一件,抖开来:“什么?”
杨少廷接过来衣服,一边穿,又是一脸要笑不笑:“他们讲我在这里有姨太太。”
胡莲声一听,先发了会儿愣,继而回过味来,脸红了。他只是当没听见,走过去扣杨少廷的领扣子:“有、有点儿大。”说的是衣服,裹在杨少廷身上,显得莲声的体量显然地要大一些。
杨少廷低着眼睛,看他系。
“陈宝琴托了孟五来问,问青云路的房子里住的是谁。”
胡莲声系完了,头却还垂着,不敢看他,只道:“宝琴小姐是最对少爷上心的……”
杨少廷不搭话,黑的棉衣服裹紧了,显得他的脸愈发白净而分明,他扬一道眉毛起来:“那你呢?”杨少廷弯腰坐在床上,对着他的脸:“你对你少爷就一点儿不上心?”
这话说得偏颇,引得胡莲声立即道:“不是,我也——”
他没说完,说不完,不好意思再说了。杨少廷促狭地一笑:胡莲声心地软,好骗,待他回过味儿,他就发窘,他就要跑。
杨少廷将腿往前伸了一只,拦了胡莲声的去路。
“我手冷。”杨少廷把手往前抬着,看着他。
胡莲声本来绞尽脑汁,要去辩驳一番。谁知一听到杨少廷的话,他也不去绞了,立刻蹲下来,接过杨少廷的手,解开夹袄扣儿,窝在了胸口,接着抬起脸问他:“少爷,还是冷?”
杨少廷也望着他,他这时候不安分地取暖,反而伸手一抓,在胡莲声的怀里,将他的手攥住了。
他从前也握他的手,嫌他慢吞吞,嫌他不机灵,胆子小。
“是,冷。”
胡莲声任他握住,脑袋乖乖地垂着,将杨少廷的手合拢了。
杨少廷的手背贴着莲声的胸口,仿佛要去探他的心跳。他想起儿时拉着胡莲声满城地去跑,笑胡莲声:没用!抓了我的手不敢松么?
杨少廷默不作声,捏得用力:现如今,倒变成他了。
十九、夜半钟
年前的日子总是好过的。三祥城的雪籽抽芽,发了雪花。花开得长久,于是积雪渐厚,道有坚冰。
值此寒冬时候,胡莲声终于得了宝通楼的恩赦,将他放回了杨府。他在青云路的房子里没有多少东西收拾,倒是杨少廷的衣服七七八八地落了几件。
胡莲声正拾掇着,忽听得有人敲门,他心想着少爷来得正是时候,且将门一开,定睛去瞧。
一头卷发,歪戴个软呢帽子,毛领子连着红的大衣,鼓鼓囊囊地进来了,一张脸抬起来,冻得发白,便更显得嘴唇饱满而鲜红,这嘴巴向下略略地撇,撕开了:“胡莲声,你还真在这儿。”
胡莲声万没料到会见到陈宝琴。
她踢踏着进来,皮靴的雪落在地上,化了一片水。莲声愣着,半晌才回过神:“宝琴、宝琴小姐。你怎么……”
陈宝琴转着身,丝毫不见外地打量屋内上下,末了眼睛定在胡莲声的身上:“我路过宝通楼,想起来少廷提过,顺便来瞧瞧。”
胡莲声将门合上,嘴巴不伶不俐地:“那我倒杯水来……”
陈宝琴脱了一双反绒手套,不耐烦,将他拦着:“我立刻走了,不要你倒。”
莲声定在原地,手也不知往哪放了:“立刻走么?少爷、少爷许是晚上再来的。宝……”
“我晓得他晚上来,他可不是日日晚上都要来么!”
陈宝琴迈了前一步,像是被胡莲声的这句话所激怒,踩了几寸的高跟儿,踮起脚也只到胡莲声的肩膀。
她这趟有备而来,单刀直入:“少廷他总是来,究竟来做什么?”陈宝琴歪着脑袋,脸上的肉绷着,竭力地做出个笑来:“你是给他唱歌,还是跟他——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