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不要紧,杨少廷手脚伶俐,腾地站起来,一句话不讲,飞快地将宽松浴袍一披,一溜烟儿摔门跑了。
胡莲声莫名其妙,在背后喊他:“少爷,做什么?冷啊!”
他被杨少廷折腾得七荤八素,倒霉催的,洗完了杨少廷就得洗自个儿。他不知杨少廷今天是发的什么兴致,他两个几年不动手,这是忆往昔来了。
他站起来,一边儿放了脏水,一边儿洗了浴缸,一边儿把裤子脱了。这么一脱,他眼睛往下一瞟,仿佛开了悟,后知后觉,耳朵上一根软筋一跳一跳地:原来如此,原来杨少廷他——
十八、话不尽
胡莲声替他臊了一会儿,最终想:都是男的,谁没有过呢!
于是他自己洗完了,便若无其事,要去打扫各处。谁知杨少廷倒好,竟仿佛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缩进屋子不出来了。
不出来是不行,就这么一张床,胡莲声晚上也不能挂在墙上。他四处拾掇完了,只好去敲门:“少爷,可不早了。”
杨少廷没动静。
胡莲声待了一会儿,又喊:“衣服在外头……”
没人应。
胡莲声忍无可忍,只好自己把门推了开,谁知打眼一看,杨少廷在床上抱着个棉枕头,颇有千年王八之定力,也不扭脸,只是趴着。
胡莲声哭笑不得,走去床边,手搭上杨少廷的肩膀:“少爷,你这是……”
杨少廷伏身在床,穿个薄袍子,被他一摸,面上更是龇牙咧嘴:“别动我!”
“哎、哎,好,”胡莲声借坡下驴,预备将衣服给他端来了:“太太兴许还等着,不如少爷先换了——”他悄悄地一侧头,发觉杨少廷侧了眼睛,在看他。他心下一回环,结结巴巴道:“少爷,也、也不是什么丢人的……”
杨少廷一听这话,顿时脸上涨了红,一个鲤鱼打挺,脚上不轻不重,蹬上胡莲声的大腿:“胡莲声,你是不是真傻?”
这么一踹,倒是把胡莲声踹懵了:“啊?我……”
杨少廷看他睁着眼睛,傻里傻气地眨巴,立即气血翻涌,然而他这血气走岔了道儿,不往脑袋里冲,直往下去了。
他翻身下床,浴袍的几片摆子,一朵花儿似的飞了个圈,踏前一步,用力将胡莲声的领子一揪:“要不是你——”
胡莲声立刻缩了脖子,明明比杨少廷要大个尺寸,却向后扶了门,心惊胆战:这又是哪一出,要不是我?
杨少廷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分说,捏着他的领子不放,将他搡得抵了门,盯着他只是肺里蹿火,这火里的念头却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他想咬胡莲声一口。不是恨极了要去咬,却仿佛是望梅止渴已久,陡然到了梅子林,恨不能生吞了它。
杨少廷从来不是怀柔的主,末了真嘴巴一张,一口咬在了胡莲声的耳朵上。
这一口咬得不轻,胡莲声的耳廓上即刻浮了个齐整牙印出来,尤其耳垂肉上被杨少廷的虎牙尖儿咬了个红印,像极了三祥城中太太们的耳坠子。
胡莲声惊惧之下,竟也叫不出来,捂着耳朵,眉毛松垮着,颤声道:“少爷……”他听闻人被狗咬了,就会去咬别人,他怕杨少廷不知是上哪里跟狗打了一架。
杨少廷将门拍得一震:“看什么?”
胡莲声脑袋一白,语无伦次地:“狗、狗……”
杨少廷一愣,望着他,咽了口唾沫,肺里头这无名火,一口唾沫,火上浇油,脸上五颜六色的,气得发笑。
两人再续前缘,又打了一架。说是打架,七手八脚,胡莲声招架不及,又被掀翻在床,连连叫屈。如此一来,杨少廷的火消了大半儿,打得天翻地覆,反而又打又笑了。他按着胡莲声的腰,自己也喘短气。
胡莲声早就筋疲力竭,平躺着一侧脑袋:天黑尽了。他絮絮地求饶完了,蚊子似的:“少爷,该走了……”
杨少廷不应,盯着胡莲声看了一会儿,最终鬼使神差,抬手揉了揉胡莲声的耳垂,一团粉肉,充血着,和脸一样的红。
他又捏又揉,忽而没头没脑地:“还疼不疼?”
胡莲声仰躺着,心中奇异,慢慢地应他:“不、不疼了。”
夜披星衣时候,杨少廷终于走了。走前又拌了嘴,说不多日再来教训胡莲声。
胡莲声好说歹说,送走了该名阎王,松口气来,整理了床铺,预备放心睡觉。
谁知今日上得床来,却很反常,胡莲声辗转反侧,蜷着身,细细一闻,恍然大悟:打了半天的滚,全是杨少廷!
他急急忙忙地平躺过来,将眼睛闭紧了,仿佛杨少廷就在旁边儿。
这房子不太漏风,保暖良好,故而胡莲声摸着耳朵,愈摸愈热了。
杨少廷言而守信,隔三差五地就要往这儿来。他既来,也不做什么正事,只是要吃一吃胡莲声做的东西,有时来得晚,将就用了饭,一边挑他的毛病,一边吃得碗清碟净的,也就回去了。
胡莲声起初不知道他是打的什么算盘,小心提防他又恶狗咬人,而后时间一长,见杨少廷也没有旁的心思,就渐渐将杨少廷y-in险的形象淡忘,反而自然地将东西准备着,准备前还想一想:卷酥他讲太咸了,马蹄糕又讲没有味道,——上一次吃得他挤鼻子弄眼的,不能再做了。
倘若杨少廷事情多了,不得空过来,胡莲声自己一个人吃饭,倒百无聊赖起来了。
胡莲声搬到青云路的事情,杨少廷没有同谁讲,然而不过一个月,三祥城中便全都晓得了:杨少廷光明正大地开他的克莱,直往那小巷子里去,巷子口一横,谁不认得?
时间一久,有一日孟五前来拜访杨府,也不禁问他:“你到底在青云路搞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