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冬季降临,皇宫深处一片白雪皑皑。
从十几日前开始,王後,哦,不,是现在该被称为太後的玲珑,声称年幼的新王染上了风寒,在後殿修养,不适上朝,而前太後金菱则留在深宫照顾自己的孙儿,一切大事交由玲珑父女定夺。
朝中大臣虽然不说,却也是猜了十之八九,稚嫩的新王怎麽是老狐狸韩卫的对手!?失势是早晚的事情,可令人有些意外,这一天居然来得那麽快,众人纷纷揣测,看来韬潋皇族是到头了......
完了早朝,玲珑特意找了一次父亲,两人见面,可气氛却很僵持,这让人不禁起疑。
其实之前早有传闻说玲珑与韩卫之间产生了矛盾,两人似乎就某个问题不肯让步,甚至有宫女说看见两人争吵,不知是真是假。
但他们毕竟是父女,究竟是何事让他们如此坚持?也无从知晓......
这次的谈话与往常不同,玲珑和父亲谈了很久,离开後也没有任何异样,之後便独自朝後宫走去,来到最深处的宫殿中,推开门就见前太後一脸忧心地看著躺在床上心爱的孙儿。
而离莫则脸色苍白,睡颜憔悴,幼小的身躯不时抽动,看著就让人心疼。
玲珑淡淡瞥了孩子一眼,从袖中掏出一小瓶药放到了太後的身边。
"让他服下,我从父亲那里拿来的,也许服下会好些。"
太後没有转移视线,还是看著离莫,但口中吐露的言辞却颇具嘲讽:"哼恩,你何必假惺惺地跑到哀家面前演戏?"
早知她会如此,玲珑也没有反驳,视线重新回到床上那孩子的脸上,"我恨‘他们',可是这两个确实无辜......"
或许是女人先天的母性,看见濒死的离莫,浮现在玲珑脑海中的不是复仇成功的快意,而是以前离莫努力取悦自己的点点滴滴。
想起那孩子的笑颜和不服输的眼神,玲珑居然下不了狠心,去杀死这个在眼前的"锺离的孩子",尽管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可他们却拥有相同的脸庞,和一样的笑容。
也正因为如此,她和太师父亲之间产生了裂痕,她一心留住孩子的性命,可韩卫则明摆了要斩草除根!
她的话语引起了太後的侧目,惋惜地看著玲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父亲对他下药,我并不知情。"眼睛依旧看著孩子,玲珑忽然觉得好笑。
自己竟然还心存悲悯,明明知道这是最要不得的"妇人之仁",可身为女人,又有谁能真正越过这条槛?
情不自禁伸手抚触孩子冰冷的小脸,玲珑的神情显得更加柔和,太後忽然有种错觉,她似乎又看见了十多年前,那个深爱著妹妹的玲珑,那个活泼开朗,热情奔放的女孩......
"我将来一定会後悔的。"她冷不防道。
"什麽?"
玲珑起身离去,边走边道:"我将来一定会为自己现在的决定後悔。"
她有直觉,今天拯救的这个孩子,也许将来会亲手将父亲和自己送上黄泉路,可是......
"即使如此,我还是决定救他,这个......就是孽缘吧!"
一语结束,她也踏出了宫门,望著她远去,太後也颇为动容,但还是咬咬下唇隐忍了下来。
她不原谅她,绝对不能原谅,是这个女人将自己的锺离变成了那个模样,是他们父女要害自己的孙儿。
身处後宫那麽多年,她清楚地明白,斩草不除根,那麽後悔的将是自己!
"祖奶奶。"突然,床上一阵呼喊声唤回了太後的神志。
回头望去,离莫已经坐起身,脸上苍白不再,小脸恢复了红润,连刚才的憔悴也浑然不存。
"离儿。"看著孩子,太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身体有没有不适?"
"没有。"离莫摇摇头,"祖奶奶给我的药很管用,装病一级好。"
"是麽......"
原来,在当日韩卫送来毒食之时,警觉的太後就有所防备,暗中派人试毒,果不其然,韩卫已经等不及要来取夺王位了。
於是乎,她将计就计,取出宫中的一种密药,让离莫服下,他出现的症状会和中毒颇为相似,却只停留表面,不会伤及身体。
让太师和玲珑觉得计划成功,这样就会对他们放心,放松警惕,她就是在等那一天......
离莫走到太後身边,有些不解地问:"祖奶奶,您说我们能重新夺回实权吗?"
"当然可以。"捏捏孩子的小手,太後说得坚决,"孩子,记住!现在的韬潋没有绝对忠实的臣子,他们是草,风朝哪里吹,他们就往哪里倒,你要做‘强风',把他们吹向自己,然後没有能力再直起身子......这样,你就成功了!"
"可我不是莫离,我不行。"离莫辩道。
事实如此,他没有受过皇家教育,他对政治也是一无所知。
可太後却说,"孩子,正因为你是离莫,所以你才能办到莫离不能做到的事情。"
"什麽事?"
"杀玲珑,杀韩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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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离不是玲珑的孩子,却也是唤了她十年的"母後",要他赐死玲珑,那个孩子不可能办到。可是离莫不同,十年间,这个孩子尝遍辛酸苦辣,他的心中只有自己的爹爹锺离,对宫中任何人都毫无感情可言,要他赐死一个不相干的人,自然是简单不过,可是......
"要一个年幼的孩子背负这样的命运,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
从离莫的寝宫回来,正独自在殿内静思的太後忽然闻声,吓了一大跳不说,还被来者猜中心中所想,她顿时警戒四起。
"来者何人?"严肃不失威仪的声音响起,可回应她的却是铃铛般娇俏的笑声。
"呵呵,太後好久不见,风采依旧啊!"
打开的窗户正对的大树上,不知何时,白雪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娇小的人影坐在树干上。
来人一袭粉色,与四周的白雪与毫无生气的大树形成了鲜明对比,太後一眼就认出了。
"是你?"有些惊讶,也有些诧异。
绯姬抿嘴一笑,"是我,十年前一别,也该回来看看我的傻徒儿了,总不见得让他一直这麽下去啊,对了,顺别也来向太後你要十年前那个问题的答案。"
"十年前......"
十年前,锺离疯狂的那个夜晚,是两个人第一次相见之时,那个时候多亏了绯姬的帮忙,太後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锺离送出宫去,送到只慧身边,由她照顾。也多亏了她,太後才知晓自己的儿子们还全都活在世上,享受天伦,这些都是她的功劳。
而绯姬替她做了这些事,代价就是要知道自己为什麽如此帮助锺离,这个问题她当时没有如实相告,只是告诉她自己有不得已的苦衷,可如今已经不能再如此敷衍了......
闭眼颔首,太後微微倾身对著绯姬行礼,这真是让绯姬有些受宠若惊,她完全不曾料想,太後居然会如此。
"你一直照顾锺离,代替了为娘的我,还为我带来炎儿和亦优的消息,真的十分感谢。"
闻言,绯姬没有过大的反应,一切与她所料相差无几,一个女人愿意为一个男付出一切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深爱著那个男人,二则是......
"锺离是你儿子,那麽他和韬潋王......"
"没有关系。"太後明白她要问什麽,"他是韬潋药师的儿子。"
思绪回到从前,刚入宫的金菱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寂寞妃子,是那个人带给了她第一份温暖,没有他的陪伴,她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後来两人的感情开花、结果,原打算带上自己的孩子远走高飞,但最终还是放不下两个家族的命运,他们选择了分开。
生产那天,帮忙的正是苏嬷嬷,她也知道一切,为了平安,她之後就一直留在冷宫不出,生下的长子锺离因为天生带香,所以只得交给药师抚养,这才平息了所有事端。
"其实锺离还有个妹妹,就是那被韬潋王号称早夭的公主。"太後不曾向外人诉说这些,而现在她打算把这些全部告诉绯姬,"更讽刺的是,我居然因为女儿的早夭而受到了王的抚慰和宠爱,这才生下了祁炎和亦优,甚至有了现在太後的宝座......这些都是我孩子们的鲜血换来的!"
话到这里,太後不禁怆然涕下。
绯姬看著她,收起了以往的笑容。
她们都是母亲,她们明白只有母亲才能体会的痛苦和艰辛。
"太後,你打算把这些告诉锺离吗?"
"不,这个秘密将和我一起进入坟墓,所以希望你也......"
"呵呵,放心,我活不了那麽久。"绯姬嫣然笑道,宛如开玩笑一般说,"也许三、四年,或者更短时间,我就会死了。"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太後感觉到了异样。
可绯姬还是微笑,"不是玩笑,使蛊者最易被蛊反噬,我也不例外。"
掀开上衣的袖子,手上的一道静脉显现了异常的深红色。
太後惊奇地看著她,"怎麽会这样?"
绯姬是蛊毒魅姬,功力深厚的她居然也会出这样的纰漏!?
"没什麽好惊讶的,不过是为了我家小可爱。"说这话时,绯姬露出的幸福绝美笑容是太後不曾见过的。
不过知道她不会多说,太後也不再追问。
一个女人为了自己所爱而死,是不是可以说是最幸福的呢?
"啊,差点忘了正经事。"不习惯悲哀的绯姬一个跳跃进了屋子,"太後是不是要对付太师父女?"
"的确。"
"那麽和我合作吧,我受人之托,除去他们为孩子们抢回王位。"
"受人之托?难道......"
"不要多想什麽,只要您一句话,愿不愿意?"
"我......愿意!"
"很好!"
静寂的冬夜,计划已然开始,真正的目的不是王座,不是皇权,一切只为最深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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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年初,人们原本应当沈浸在新年的喜悦之中,可今年对於韬潋来说,却不是那麽顺利。
一边两个邻国正处於激战状态,另一边王宫里刚刚登基不久的新王突然宣布病危,韬潋王族现存的唯一血脉危在旦夕,对於一个国家来说是已经到了关乎存亡的境界。
王宫中也是人心惶惶,太後已经终日不出新王寝宫,日夜照料孩子,王後虽然不闻不问,可也不时派人送药送物给新王,担心之情尽显其中。
而王朝中最为高兴的应该就是太师韩卫,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即将江山在手,大权在握,这一天他已经盼了好久......
"玲珑,那个孩子死了没有?"这话成了他每天都要向女儿询问的固定问题。
玲珑心烦父亲的言论,到後来都不给予回答。
每次看见她这样的眼神,韩卫就知道了答案。
"是吗?还没有死......真是顽固。"阴鸷一笑,韩卫端起茶水轻啜一口,"我是否应该再帮他一把?"
"爹,你最好不要乱来,太後现在每天都派人看守,若是出了什麽事,我也保不了你。"玲珑厌倦了,这样的父亲让她厌恶。
他不是为琳琅报仇,而是为了实现自己真正的野心罢了!
野心?
"呵......"突然自嘲的笑声出自玲珑的口中。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被自己的野心蒙蔽了双眼,以复仇的名义报复夺去自己美满生活的人,不想看他人幸福,一切只是出於"嫉妒"。
可是现在後悔,真的太迟了......
"那麽......"离莫坐在床上瞥瞥坐在床边的人,"谁来告诉我,究竟怎麽回事?"
谁想他装病装得好好的,谁知道一觉醒来,居然回到了山脚下的小石屋里,应该已经"死去"的韬潋王竟然在这里,还有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小子和自己的亲爹。
"离儿,好久不见,你还好吗?"首先出声的还是锺离。
现在的锺离身子比以前好了许多,神志也恢复了九成左右,明白自己给儿子带去多重的负担,心存愧疚,温柔更甚从前。
心细的离莫一下就发现了爹爹的不同,敏锐地在莫语身上打量想找到原因。
而莫离了解,先兴奋地进行了解释,把自己有两个爹爹的事情告诉了他,还有两个人的确是双胞胎的事实也说了。
"总之我父王也是你父王,你爹也是......"
他话还没完,莫语就一手捂住他的小嘴,他看得出离莫似乎并不像莫离那麽开心,好象还有些不愿。
"离儿,这的确是事实,所以你......"
"等一下。"制止他说下去,离莫回头问锺离,"爹,这是真的?"
锺离不语,却点头示意。
看著他的反应,离莫也似乎明白了什麽,边点著头边道:"嗯,我知道了,好了,那麽现在你们打算什麽时候回宫去?那边已经乱成一团了。"
"不是‘你们',该是‘我们'吧?"莫离天真地询问。
离莫才不管,自己坐到锺离身边,态度很是明显:"那种地方不适合我爹,而且大家身份差异悬殊,就算我爹回去,也不过是个奴隶而已。"
削不去的烙印就是从前发生事情的证据,它不会消失,因为那些事实真实存在过。
体贴地抚上爹爹的脸颊,离莫露出安慰的笑容。
锺离也以笑报之,儿子果然了解自己。
这些天来以前的记忆慢慢恢复,他想恨莫语,可却发现恨不起来。
莫语诚心悔过,在他身边任劳任怨,还口口声声请求自己的原谅。这要他如何再恨?
但即使不恨,锺离也不想再回去以前的生活,一味只有付出真的太累,如今的他已经没有那份执著和信任,孩子代替了莫语留在身边,这样就足够了。
这时,莫语仿佛知道他所想,也跟著改正莫离的话语:"小离儿,不是‘我们',是‘你们'兄弟才对。"
"啊?"他一语引起了父子三人的齐齐响应。
看著锺离一脸惊讶,莫语觉得眼前之人实在可爱,也暗责自己十年前为何不曾发现呢?
"不要那麽看我,这是实情。"
韬潋王已死,莫语剩下的日子只为守护锺离而活,这也是他唯一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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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送回石屋的离莫也不问为什麽,就这样与自己真正的双亲和兄弟一起开始了生活。
虽然只有四个人,生活也没有在王宫那麽舒适奢侈,可是大家都觉得很满足。
莫语每天起床,都能见到睡在同一张床上的锺离和双胞胎儿子,和孩子们一起玩耍,一起做饭,每天都过得非常充实。
而孩子们也看得出自己的双亲需要时间独处,也很体贴地让出了时间与空间。
锺离不说什麽,但有时露出的幸福笑容也是从前谁也没有见过的。
但人总有好奇心,某日莫离缠著莫语上山摘果子,离莫便很好地利用了这个空隙,找到了自己的爹爹,有些事情,他要问个明白!
"爹,你真的不恨他?"
正在洗碗的锺离被忽然问到,也有些惊异,"离儿,为什麽那麽问?"
离莫站到一边的小凳子上帮忙边道:"虽然我不知道出生前,你们发生了什麽事,可是你以前每次发病提到‘莫语'的时候都是很难受的表情,所以......"
闻言的锺离不禁放下手上的活儿,轻轻拥住儿子,"对不起,离儿,让你担心了那麽久。"
"没什麽。"靠在爹的肩膀上,离莫舒服地磨蹭,"爹爹对我一直很温柔,可这样下去真的没有关系嘛?"
伤害了一次,也会伤害第二次,那个人就算是自己的亲爹,也不能保证他不会再"误入歧途",早熟的离莫不是天真的莫离,他不相信莫语,他只承认事实。
"离儿,我也不信他,我只信自己的眼睛和感觉。"锺离对他微笑,"要不要听听你来之前的故事?那也是我原谅他的理由......"
......
人是脆弱的生物,被伤害成支离破碎的心要恢复完整......
很难......
"滚开,你滚啊!"
谩骂声不绝於耳,随後是东西破裂,巾布扯破的声音,小石屋以前的平静不再,每天都是惊天动地的声响。
要医治身体上的疾病和心中的病痛使完全不一样的,绯姬有办法治身却没有良药医心。
"解铃还须系铃人。"
留下这句话,绯姬带走了十岁的莫离,留下莫语独自面对记忆逐渐恢复,却日见疯狂的锺离。
莫语不曾想像两人见面,居然会是这样的场面。
每日每夜,只要一见到莫语,一提到莫语都会发疯似的辱骂毒打,要不就是拼命捶打痛骂自己,而这对莫语来说也是最大的折磨。
锺离对他的拒绝非同寻常,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怪物,他连靠近都不行,更不要提做什麽了。
每次只能等锺离骂累了,沈沈睡下,莫语才有机会接近他,替他擦身换衣。
这些日子,他清清楚楚看到了锺离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也许是故意的,绯姬治好了锺离的病症,却留下这一道道痕迹,仿佛是想让莫语看清楚自己以前是多麽可恶。
"哈......哈......"
累了,锺离会喘著重气,蜷缩在石床上的角落里,紧紧裹住自己的身体,受惊地看著床边的莫语,眼神害怕且悲伤。
"不要过来,我这次什麽都没做......真的......"语速逐渐变弱,莫语知道他已经到了极限。
"放过我......"随著最後一句道出,锺离默默靠在墙角昏睡过去。
莫语这时才敢靠近,轻轻拂弄他散乱的长发,眼神忧郁不甘,喉咙沙哑,略带一丝哽咽:"对不起......锺离,我真的不知道......"
原来不知不觉,自己已经将他伤害地如此深刻的地步。
把锺离拥入怀中,感受那体温,想起从前两人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生活,莫语缓缓闭上了双眼。
"白色的花朵,翠绿的草地,蔚蓝的天空,平静的生活......哥哥,我们回去吧......"
"去不掉你脸上的字,不能带你回宫,那我就不要王位,我们回去以前的生活吧......这次我真的会听你话,很乖很乖......不会打架,也不会让你失望伤心。"
"我真的会悔过自新,让我们重新开始......真的,不是骗你......所以原谅我,一起回去吧......"
低诉到这里,莫语已经泣不成声。
以前的回忆伴随著话语一齐涌上,好的、坏的、幸福的、悲伤的,宛如雪花一片片落下,堆积成的各个画面展示在莫语面前,触及他心中最柔软的那个部分。
"我是锺离,不要害怕,我是来保护你的。"
"很漂亮的白花,谢谢你,莫语。"
"没事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的身边。"
都会在身边......
莫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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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很少感受异样的体温,本应该昏昏沈睡的锺离竟然醒了过来。
熟悉的味道,柔软的触感,刚刚睡醒的锺离有些木纳,靠在这个怀中静静思索,清晰的记忆却再次如狂风般席卷而来......
"......!"
他付出的关爱与疼惜,被少年视作无物。
他拼了命为少年铺平面前的道路,换来的是不屑与冤屈。
他牺牲了一切,隐忍了全部,得到的是满身的伤痛和奴隶的屈辱。
他爱他,可他恨他,不明原因,不知理由,但他知道他确实恨他!
"啊啊啊!"痛苦的记忆涌入心头,锺离不能自已地叫喊出声。
"放开我,快放开我!"他挣扎著要离开莫语。
可莫语此次却是狠了心,不让他再离开了!
"锺离,锺离......听我说,你不要再躲了。"紧紧抱住锺离,不给他挣脱的机会,"这麽躲我一辈子,你觉得你做得到吗!?"
话音一落,锺离宛若失去了生气似的一下子瘫倒在莫语怀里。
是啊,对方是韬潋王,他要如何逃出他的国家?只要有这个印记,天下之大,就不会有他的容身之处,不光是他,还有孩子......
对了,孩子......
"莫语。"十年来,锺离第一次用正常的音调念出这个名字,"你知道了?"
"知道,知道,我全都知道!"莫语心疼地搂住他,身体微微颤抖,"你的事,玲珑的事,还有孩子们......我都知道。"
他知道了?他知道他生下了原本该是王後嫡出的王子?他知道了自己违背了伦理?他都知道了......
神色黯淡下来,锺离的表情近乎绝望。
"既然知道了,那然後呢?"
要再怎麽折辱他?带他回宫?听玲珑和宫人们的冷嘲热讽?过那种猪狗不如的生活?还是另想他法?
算了,他已经无所谓了,十年前的锺离已经清楚地明白,莫语是多麽鄙视著自己,不过......
"若是你要泄恨,锺离无话好说,贱命一条,王尽管拿去,可是请你放过我的孩子。"锺离真诚地恳求道。
虽然他们是不被希望的王子,但依旧是锺离最爱的孩子,若是莫语不愿接受,锺离也期望能找个好人家收留他们,毕竟孩子是最无辜的。
这话听进莫语耳里,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他想解释,他想告诉他,自己知错了,希望锺离能原谅自己,然而看见锺离这样的言论,莫语知道已经不可能了。
锺离畏惧他,两人之间已经有了不可逾越的鸿沟,而造成这道鸿沟的人就是自己!?
要怎麽做才能留下他?要怎麽样他才能相信自己不会伤害他?要怎麽办?
莫语渐渐松开手臂的力量,却见锺离因为自己的远离而逐渐安心的表情,心中又是一阵痛感。
"锺离。"下床走到旁边的炊太上,拿来一把刀再次回到锺离面前,莫语慢慢抬起手臂,将刀子放到了锺离手上。
锺离机械似地接受了刀子,正听闻他的下一道命令。
可只见莫语跪倒在床边,严肃悲伤地看著他,语气认真地说:"请你杀了我吧。"
"......!"锺离浑身一怔。
莫语抬起头,两人的眼睛十年之後的第一次相对。
杀了我吧,如果我的存在真的让你那麽难过,那麽这条原本就属於你的性命就拿去吧。
杀了他?杀了这个我曾经誓死保护的人?是啊,他是所有痛苦的源头,如果杀了他,那麽我是不是可以解脱了?
抬起手上的刀子,锺离颤抖著双手将尖锐的刀刃对向了跪在自己眼前的人,而莫语则默默闭上了双眼,静静等待死神的降临。
刀子渐渐靠近,锺离紧咬下唇,瞪大了双眼,一个使劲用力将刀子落下,然而......
"哥哥,哥哥,你看!送你,小白花,很适合哥哥噢。"
"哥哥,你好能干噢,将来等我长大娶你啊!"
"哦,我才不要其他人,我只要哥哥,哥哥你会一直陪我的是吧?"
"呵呵?真的,不能耍赖噢,我们约好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