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洛垂眼看他,眼里一片隐忍的平静过后,终于忍不住露出些脆弱来,轻声道:“我先前并不知天晴便是阿依,她的易容术在我之上。”
他深吸一口气,任由庄九遥攥住自己的手,缓缓道:“那日遇刺,流矢全皆绕过了阿依,后来却又有一支白羽箭差点要了她x_ing命,我记挂着你,本未在意,后来却越想越不对劲。”
庄九遥“嗯”了一声,还是那么望着他,他便笑了一笑:“我的行踪便那般容易被发现?”
“当然不是。”庄九遥笑,“你想说什么?”
“你平日里不会防我,若是真想跟上我夜里的行踪,必定是算准了我会出去,一早已准备好了。”寻洛空着的那手摸了摸自己膝盖,“是也不是?”
庄九遥点点头:“是。”
他听到回答,指节弯起,微微用了点力,轻薄的衣料上头便留下了道痕迹。声音也极轻:“所以你定是收到了京中消息,蠢蠢欲动的人坐不住了。”
“是。”庄九遥也不隐瞒,将他另一只手也捉起来握住,“太子殿下从三娘的册子入手,发现整个东南那头的武林皆与朝中之人有勾结,又查清了吴家被灭门之事,乃是世仇九华派中人所为。”
“与方钦无关?”寻洛皱了眉。
庄九遥不答,只从衣襟中摸出一封信来,递给他。
信从留在了京中的卫青城那里来。
上头说萧瑜处理了九华派,将消息报给萧渊之后,便踏上了归程。
他尚在途中时,本守在东海边的魏王萧琮却收到一封密信,上头言辞激烈地指出太子萧瑜与方钦暗中勾结,妄图控制整个武林。
又道吴家灭门之事乃是方钦所为,萧瑜是在包庇方钦的同时,陷害了不为他所用的九华派。
那密信后头,甚至附上了几封二人之间来往的私人书信。
萧琮检查之后,发现那字迹的确是太子萧瑜的,因而不敢耽误,当机立断将守边之事交给了手下副将,快马加鞭,赶在萧瑜之前回了京。
萧渊看过来往信件之后却未动声色,想是抱了侥幸,希望太子的心思仅仅在江湖,而于朝堂之上别无他意。
于是萧琮回京之事被瞒住,只偷偷等在京中,等着萧瑜归来。
萧瑜还在京外便遣人送了消息,同时为萧瑜与齐王以及贵妃捎来了东南之地的雨花茶,对此事一无所知的萧珏喝了那茶,竟中了毒。
好在他喝茶之时被宫中的猫扑翻了茶碗,毒未及深入五脏,捡回一条命。
贵妃怒极怕极,不依不挠,非要让萧渊查个清楚。经过一番探查,确认了萧渊的那一份雨花茶中同样有剧毒。
王全暗里带了人在东宫搜查,在太子的住处找出了同样的毒。
消息传至太子妃处,又传入尚在归途的太子耳朵里,身边心腹劝他脱逃,他认定自己是被冤枉了,一心想要赶回京中,却在路上遇着太子妃遣来的人,说是圣上在盛怒之中,下了口谕——
杀无赦。
在太子之位上已稳坐了将近十来年的萧瑜,没等来皇位,竟等来了一句“杀无赦”。
气上了头,他背着众人抹了脖子。
信的最后卫青城表示,他已偷偷救下了太子,朝中乱成了一团,如今魏王萧琮成了钦差,不日已下了江湖,要去捉拿方钦。
寻洛看完信皱起了眉,沉默了许久,最后叹了一声:“这太子……”
“太蠢了。”庄九遥接口道。
二人想法显然不谋而合,这般拙劣的计谋,压根不像是太子能想得出来的。这一声“太蠢”,叹的不过是他妄图自绝的行径。
寻洛又将信扫了一眼,问:“你父皇是怎么了?不过一个雨花茶,若是单单送他一人便罢了,那还有几分得手之可能。既是又送了贵妃娘娘,那就该晓得若真做了便是蠢笨。他怎会相信确实是太子所为?”
“我告诉过你的。”庄九遥坐在几案另一边,“圣上他面对贵妃娘娘时,简直跟中了迷药一样。萧珏中毒卧床,加之贵妃在旁边一怂恿,不信也得信了。”
寻洛摇摇头:“太子殿下也是冤,当年晋国骊姬陷害太子申生之事,难道不够警醒么?”
难怪了,京中局势一触即发,难怪天门的命令来得这般突兀。
寻洛忖了忖,又问:“你瞧着太子与方钦,是真在合作,还是被人反水了?”
庄九遥皱了眉,脸上是难得的严肃神色:“岐山派那头传来消息,吴水烟和明秋月一起失踪了。若给魏王的那密信是她所为,必定不会有假。又或者,方钦不止与一人有勾结,他妄图周旋其中,没料到被人给周旋进去了。”
太子之外的几个皇子,魏王、燕王与齐王,究竟谁才是背后的那只手,指不定便要看南疆这头的局势怎么发展了。
一场面对面的冲突,已到了避无可避之时。
魏王与齐王如今皆在京中,若南疆局势紧张起来,燕王便会陷进战场,嫌萧渊命太长的究竟是谁,迟早便要明了。
勾结南疆与武林要夺位,还是陷害其他人要勾结以夺位,很快便会见分晓。
可这战争却因了没有由头,迟迟不发。
而他蜀王萧瑾,便是如今唯一的由头。
“阿寻,”庄九遥看着他,“你直说便是,你接到的命令,可是杀了我以便将事情推给哈努,好引起战火?”
寻洛敛着眉,半晌才摇摇头,答:“猜对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