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慕然有些紧张地冲二人点点头,便上了车。
猝然被密闭车厢内徘徊已久的烟味包裹,她被呛得满眼泪,不适地偏过头去, 却又强忍着不敢作声,只徒劳地用手在鼻前扇了几下。
摄像看出了她的窘迫, 友善地将车窗降下来:“烟味太呛,受不了吧?我女朋友也是, 受不了烟味。”
这换来了坐在前座的吕天华的一声轻嗤:小家子气。
就说她们这种嫩得能掐出水儿来的小姑娘能作, 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吃得了苦,结果呢?连个烟味都受不了。守大夜的,哪还有不抽烟的?
车一路前行,吭哧吭哧地开出了市区。
许慕然撑着下巴,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种在高速公路两侧的绿树如同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复制品一般, 非但没有减少视觉疲劳,反而更令人心烦气躁。
她的手指轻轻地在玻璃上画着圈,脑海里想的却是毫不相干的事:饭还没吃完,她好饿,不知道一会下乡会不会有盒饭吃……
说到下乡,她才蓦然发觉自己还不知道一行人的主要目标是什么,连忙问前边的人:“师傅,这趟是去跑什么啊?”
吕天华正闭目养神,悠悠道:“马洼村里有个面粉厂,突然起火了。”
许慕然倒吸一口凉气:起火?难道还有死伤?
见她表情,摄像大哥连忙岔开话题:“嗨,这种能让记者先上的现场,一般不会出人命的,除非倒大霉了……”
“李易!”吕天华深深蹙起眉来,不带好气地叱了他一句,“不多说点好话!”
“是是是,”李易连忙求饶,“叔我不说了!”
许慕然觉得吕天华的态度太严苛了些,不禁为李易发了声:“他也就是随口一说……”
“你知道什么!”吕天华一句话就把她呛回去了:“他是咱们家有名的乌鸦嘴!下乡的时候什么事叫他一说……”
他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随即玩俄罗斯方块去了:“算了算了,不说了。”
后座上,许慕然跟李易大眼瞪小眼:“师傅说的,是真的啊?”
李易缓慢地点了点头:“差不多。”
“有多差不多?”
“十有八/九。”
“……”
真正进入马洼村的时候,天色渐暮。
一行人踏着下午的最后一点明光,浩浩荡荡地来到村委会办公室,出示了记者证和盖了章的采访申请,准备了解一下情况。
正值晚饭时分,面色疲惫的副主任从办公室里出来迎接他们:“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虽然出事了,饭还是要吃的……”
对方四十岁出头,略胖,脑瓜锃亮,微微渗汗,再加上那将军肚,活脱脱一个现实版的春光灿烂猪八戒。
吕天华上前一步,跟对方了解情况。
许慕然默不作声地在旁边听着,将她认为有用的条目暗记在心。所幸损失不大,只是损毁了一个二级厂房,李易这回的预感没有灵验。
这听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由于人为疏忽而导致的意外:可能是被中午的阳光晒得太忘乎所以,负责看管库房的人员忘记了安全条例,在厂房区域内的室外抽了根烟。
也不知道怎么着,烟头从某个角落滚进了厂房,点燃了弥漫在空气中的粉尘,从而造成了爆炸。
“损失呢?”吕天华语气里带了些许慕然未曾见过的抚慰,慢慢说:“这么大的厂子,都是村里兄弟姐妹们的心血……”
一提起这茬事,副主任看上去更头疼了,“你说说,上上个月才刚刚办的入股仪式,村里人大多都投了钱,突然一声不吭地就炸了,你说说,老天爷不给脸,这能怎么交代?”
大多?直觉告诉许慕然,这个词不太对。
马洼村是近几年异军突起的先进富裕村,但其所处的地形崎岖,除了传统的种植业以外,近几年并没有发展出什么值得称道的副业。在这种情况下,怎么会有人——
她悄悄地冲吕天华做了个口型,对方会意,随即问道:“还有人没投钱?”
“是啊,”副主任说,“有那么两家,孙家和钱家,唉,真是要命了……”
吕天华看了看表,见时间已经差不多,便站起身来:“那麻烦您了,我们几个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从村委会里边出来,他叫住许慕然:“你过来。”
许慕然快步过去:“怎么了师傅?”
“能看出来里边有点门道?”
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有两家没入股的事:“啊……”
“行,”吕天华摆摆手,示意道:“四处看看吧。”
毕竟是个小村,这个时候的主干道上只有稀稀拉拉即将被叫回家吃饭的孩子们,还有他们三人和三人的影子。
他们去派/出/所见了嫌疑人,那是个瘦瘦小小的中年男子,言行举止间都给人一种畏缩之感,怎么说呢……许慕然摸着下巴想,气质这种东西,看面相就能看出来。
见他们是带着证件和大摄像机有备而来的,当地警/方对他们还算客气,没有阻止他们问问题。许慕然觑着他们越来越黑的脸色,知趣地拍了拍吕天华的肩:“太晚了别问了,咱该走了师傅。”
往外走的时候,吕天华沉思了一下,说:“没想到你还挺上道。”
“啊?”
“……没事。”
远方暮日将沉,许慕然突然觉得腹痛如绞,连忙在路边随便敲了一家的门,问能不能借用下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