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地一声,推拉门被打开,一阵夹杂着湿意的海风裹进来,他微微眯着眼抬起下巴,嘴角翘起。
他没打算回答。心想文正还真是找了一个奇怪的切入点。如果他认为是,那么就当是吧。而事实上无论是与不是,都不会对文正造成任何影响。
但关于这个问题,如果回答了,下边注定还有十句百句等着质问他。
文正静静等着他的回答,不料想等来一室沉默。海风吹起他前额的发丝,他无声地笑了笑,他如果愿意与自己交流这方面问题,便不会处心积虑地瞒自己这么多年。他对臻臻不了解的地方,可能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他们有二十多年的相处,自幼一起玩耍,后来读书、经商,然而面前这个他一直当做是亲弟弟的人,他却一点都不了解。
他以为他乖顺、礼貌,优秀、克制,却不料竟是离经叛道、放纵不羁。
从今天踏进这间琴房后他对自己的态度,文正已经看出,他和和臻,再回不到从前。他们之间的距离,在昨晚就骤然被拉远。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一直最依赖自己的臻臻,偏偏要把他蒙在鼓中。
“天晚了,你要留下来吗?”和臻终于开口。
从文正知道自己是同性恋时,和臻就知道,他们之间再也不可能平静无澜。文正讨厌同性恋,这是他早早就知道的。背后这个男人,优秀、正直,但是他在感情上却迟钝、保守。
他高中时被同校一名男同学表白过,和臻永远忘不了文正当时厌恶的眼神。也是从那时起,和臻就开始把自己的爱恋悄悄埋在心底,在他面前扮演着温顺规矩的形象。
他和文正、周清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周清容是个心思单纯的女孩,她与和臻同岁,大生月。虽然出身于商贾之家,却丝毫没有任何骄纵和世俗之气,她擅长钢琴,因为家事有大哥接管,她从小便投身到音乐当中,现在已是一名小有名气的演奏家。
青梅竹马,一起求学海外,相恋多年,最后迈入婚姻殿堂。
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是一段佳话。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段故事中,还有一个和臻,默默地爱着、失望着,努力掩饰着,现在又被质问着——这些欺骗都是为什么。而他连一句答案都不敢给,因为爱你。
为什么呢?人与人的命运如此大相径庭。
有些人的人生像是在云朵上开花般,梦幻美丽。有些人的人生一开始就陷入黑暗,无法破晓。
“不了,晚上约了清容。”文正回答。
和臻不动声色地心痛了一下,他不知道,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多么不喜欢听他嘴边总是挂着“清容”两个字。他知道文正关心自己,对自己好,但那种感情,完全不是自己想要的。
果然,还是太贪心了,求而不得就会痛苦。这种事他太清楚不过了。
“好。那路上小心。”他侧过脸,回望了一眼文正。那张英俊硬朗的脸,再望过去,也不觉得有多么不舍。
“对了,梁高峰的事,我已经招呼了警方那边,没有一二十年,他是别想出来的。你不用担心,好好养伤。”文正把手放在和臻的肩上,轻轻拍了拍。
那只手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自己的体内,和臻笑了一下,摇摇头:“不,这次的事你不用插手。我自己处理。”
“你?你准备怎么办?”
和臻微笑着望向远处,声音缓缓柔柔:“让他去他该去的地方。”
文正开着车缓缓离开,从琴房的方向传来一首耳熟的音乐,secret base~君がくれたもの~,他握住方向盘的手颤了一下,朝楼上回望了一眼,但这个方向看不见琴房。
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进行过如此沉重压抑的对话,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失去掌控的能力。他甚至,连个答案都要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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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六点半,管家把晚餐端到和臻的卧室。他正披着一件外衫,双手交叠,斜躺在窗边的躺椅上,目光散漫地游弋在天边。
“少爷,吃饭了。”管家打开床边一盏壁灯。
“嗯?”和臻回过头,有点不解。
“陆先生刚来过电话,说今晚有事情赶不过来了。”
“嗯。”和臻一手食指曲起轻轻扣着另一手的食指。
是他说晚上要过来陪自己,还说什么要等他一起吃饭的话,等了这么久,原来被放鸽子了。
和臻不自知地轻哼一声。
“少爷,趁热吃,陆先生说乌鱼有助于伤口愈合。”管家笑着说,“陆先生一定是有什么走不开的事情。”
“知道了。先放那儿吧,我待会儿吃。”
管家把餐盘里的炖盅盖好,才慢悠悠下了楼。
早上陆友铭离开的时候,和臻还没醒。管家悄悄跟着陆友铭出去,对陆友铭请求道,如果可以,希望他能多来陪陪少爷。
陆友铭什么也没多想,这不是简单得很嘛。“没问题”三个字答应得干脆利落。
中午吃饭时还不忘给和臻打个电话耍了耍嘴皮子,说晚上要等着他去给他做好吃的。
然而……
他现在正在城西一所大学的阶梯教室前排队。
陆友铭挂断电话,放开捉住一边耳朵的手指,身后嘈杂的声音闹得他头发胀,说实话昨天没睡好,这才刚六点,他就有点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