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之知错不能改+番外 作者:韦舀【完结】(20)

2019-01-20  作者|标签:韦舀 欢喜冤家 相爱相杀 江湖恩怨 报仇雪恨

  “他,咯咯,按你们大齐人的说法,他现在正在黄泉路上,是我亲手把箭射进那个男人胸口的。”

  “男人,死了。”蛮子冷冷的笑道。

  “我不信。”方子旭低低的说,突然轻笑了下。

  蛮子的冷笑顿住,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胸口。那里贯穿着断掉的精炼枪头。

  “你连我都赢不了。”

  这场仗打的迅猛,以不及掩耳的速度宣告了结束。细雨把火压了下去,也冲淡了作呕的血腥味。

  方子旭提着断掉的长枪,觉得有些累。

  副卫自觉主动的去清点蛮子,查看伤亡以及有泽镇的各个损失。方子旭走到那个被□□后开膛剖肚的女人跟前坐下,仰头看天,雨水落在她的眼睛里,方子旭像呆头鹅一样的发着呆。

  方子旭不信老爹会死,从来不信。但也许有一天她会代替老爹死在战场上,像无数个兄弟战友一样。到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有个女人抱着她哭……错了,错了。那个女人又怎么会哭?她方子旭若真战死了,那女人不鞭尸泄愤就算给足了她面子。

  方子旭本来是想笑出来的,但嘴角僵的肌肉牵扯不动,也就笑不出来了,还惹红了眼眶。

  只差一点,她就要死掉了。肩膀,很疼,疼的像是要废了。

  她装作被风沙迷了眼,伸手揉了揉。

  记得方子旭第一次上战场时,季老将军曾邀她喝过酒。季老将军是老将,她老爹当年也是在季老将军手下做事的,然后被季老将军看中了,一手提拔,亦师亦友,交情匪浅。据说当年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生死战友。

  帐篷里,已经六十余的老将豪迈的跟她话当年。话的什么,方子旭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的一番话。

  六十知天命,老人已经算活过一辈子的长者了,酒喝到最后,老人捻着花白的胡子说:“外边都说,镇远军的头死在了蛮子手里,可老朽不信。方烈要死,早死在官渡山、或者大清河之战了。方烈被三军誉为战神,军功如日中天,无人能出其左右。他之所以能活下来,无非是心中存着一念。念不灭,心不死身亦不死。那念想是火,便是走投无路,也会借着那火硬杀出一条路。”

  “有一次我问他,他到底存着什么念想,他说,他只是想要活着见到妻儿。”

  “战场上,心有挂碍的人才能活到最后。”

  老人拍了拍方子旭的肩膀说“记住了,上战场要存个念想……年轻人啊,活着回来。”

  第一次上战场的前一晚,方子旭喝醉了,伏在桌案上长发埋住眼。

  她做了个梦。梦里老爹还是那个大碗喝酒的老爹,她没见过面的娘亲一边笑一边摇头,她们一家三口围坐在石桌旁。一片冰蓝色的光飞过来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场景突变,漫天萤火中两个花灯并蒂飘在漆黑的水中,她看着水中的倒影出神,只是少了一个女人陪她。

  她想起那个女人生的好看,笑起来时微微上挑,带一点妩媚的眉眼。

  像极了野史轶闻里山中的魑魅魍魉幻化成人形,伺机惑人,在倒霉鬼爱上的那一刻面带笑意的宛出那人的心脏吃掉。

  妖女,她说。

  第二日两军对垒之际,方子旭提枪纵马率先迎敌,背影像当年的老爹一样英勇。

  可没人知道她到底存的是个什么念想。她从未提过。

  是个漂亮的女人,方子旭想。她看着躺在泥水里的女人,伸手磕上她的眼睛,然后捻了挂在女人眼角的一滴仿佛泪水的雨水,轻轻说:“我只是……只是怕死掉后,那个女人会伤心,才会拼命活下来的……”

  “很傻是不是?”方子旭挠了挠头

  “对那女人做了、做了牲口的事……还怕死掉了女人会伤心……”

  “我死掉了,她会高兴才是。”

  “你恨那个蛮子吗?是恨的吧……想来她也一样。”

  “所以,这是个秘密。替我保密。”

  有泽镇被糟蹋的不像样子,活下来的只有一些孤寡老人。老人伏在被烧成焦炭的人身上痛哭,有人哭瞎了眼。

  方子旭整顿兵马,留下副卫和一小部分人善后,拨转了马头,带着军队和俘获的蛮子回营。

  回营的时候,军营门口是有条不紊的车马长龙,旗幡上意气纵横的大书着一个‘齐’字。

  “粮饷送到了!”

  不知是谁先爆发出了这一声呐喊,随后整支军队像星火燎原一样的纵声欢呼,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有人说:“站岗的哨兵说这次因为边关战事吃紧,而粮饷不知怎么就是发不下来,拖欠太久连太子都惹恼了,就以个人名义在民间征集了一批粮,作为救急日夜兼程的送了过来。”

  “是了,据说这次是三公主亲自押运监督,没让那些贪官污吏捞着一粒米。”

  “三公主?是个美人胚子啊,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见上一面。”

  “做你的春梦去吧!”渐渐的闹成一片,有人笑骂着。

  方子旭听的愣住了,她低头看着掌心的疤,抿着嘴,轻轻磕上眼。

  大概是刚打完仗,又火急火燎的往回赶,身子疲乏的紧。方子旭只想找个清静没人的角落,抱着自己的枪好好睡上一觉。

  等睡醒了,那个押送粮饷的公主已经在回上京的路上。

  她还是那个戍边的都尉,吃着烧饼饥一顿饱一顿的打仗,而那个娇贵的三公主安安稳稳的处在万里外的上京。

  她有点怕。

  上战场,流血,杀人,她都没露过怯。

  可现在,她有点怕,想当个逃兵。

  只想当个逃兵。

作者有话要说:  补张图。

  

☆、问罪

  行了半月余,方才亲自押着这批救急的粮饷赶到边关。小云觉得一向聪明过人的公主做了件蠢事。昭仪自己也这么觉得。

  只是人生在世六十载,谁又一辈子没做过蠢事?

  昭仪,又或是那个名叫赵霖轩的女人,只是希望方子旭值得自己愚昧一次。

  九月里雨水连绵,是个多雨的季节。过半的日子天都是乌云压顶显得阴沉沉的,听说年前才拨银修缮过的大坝又决堤了,把北方下游给淹成了水泽。朝上的□□和宰相闹得不可开交,而中立的老臣磕眼打盹睡的不亦乐乎。

  这样的糟糕的天气让公主殿下从记忆里捞出了一直落汤鸡。那人坐在她房门口的台阶上,屋檐挂着水帘,方子旭就垂着头等着她回来,抬头时眼睛湿漉漉的。

  天气转冷,昭仪体质虚寒,晚上的时候再多被褥也会觉得冷,很多时候期翼一个温暖的怀抱。昭仪睡眠并不安稳,小云点再多安魂定神的香也没用,还是会无故惊醒,惊醒的时候她就躺在床上睁眼看漆黑的梁木。

  对于方子旭,她不是不恨,她的心眼只有针大,恨起一个人来也同针尖一样的尖锐。

  只是这针尖一样怨毒的恨意折磨更多的是她自己。

  方子旭走后,她赵霖轩挨过的是生平最漫长的一个冬季,在床榻张伟之间,带着一身青紫色的伤蜷缩着。

  那时候方子旭骑着马行在去往边关的路上。

  为什么不死?

  去死……吧……

  可想到方子旭没有半点生机的面孔,昭仪的心口就像被刀子扎过一样疼,疼得脸色苍白,再怎么笑都遮不住病秧子的气色。

  自己折磨自己,何必?昭仪对着梳妆镜里的人说。

  昭仪没求什么,若方子旭能低个头认声错,再吻一吻她的眼睛,便也就揭过不提了。她方子旭是她赵霖轩上心的人,犯再大的错,气急了也无非是甩上几个巴掌,谁又会一声声的让那人去死?可偏生方子旭就让人恨得牙痒痒,干了那档子事后说走就走,拍拍屁股头也不带回,留下昭仪一个人面对身上暴行后的乌青肿痛。

  她也会受伤,也会委屈,心脏也是软的,耐不住这种疼。

  兄长说:“边关粮饷吃紧,父皇下放的五千石被扣在何忠良手里,若一级一级的走完繁复程序,这批粮怕是拖到半年后才能送到季将军手里。”

  “何忠良如此,无非是为了拖住边疆的战事,让镇远军吃败仗,好趁虚而入。”那个时候昭仪正坐在公主府后梨花树下,心不在焉的听着兄长叨叨种种为难处,待兄长喝茶歇息之际,才抬首说:“大哥说的不错,粮饷的事拖不得。”

  “我来想办法吧。”昭仪站起来,轻轻抖了衣袖。

  这个办法中,原本不该有昭仪亲自押运的这个环节,太子手上压了太多不便自己出面的事想要这个妹妹一同分担,可昭仪把自己做了一枚弃子,远远调离了上京那边的政局,顺着自己的心意走出了这步。

  她想要任性一次,识了二十多年的大体,上京里各种名堂的戏码让她瞧得生了厌。

  不想再做戏了。很累。

  边关风大,寒意彻骨,昭仪饮下一口暖身的酒,被呛得咳嗽。

  帐篷里坐着季老将军,季老将军笑了笑说:“关外的酒烈,是老臣疏忽了。”

  “无碍。”昭仪擦掉残酒。

  老人捻了下花白的胡子说:“算算时辰,也该回来了。”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昭仪的手顿了顿,继而微笑道:“今天天冷,不妨请各个首领进帐篷来喝杯酒暖身。”

  “还不去请?”季老将军对一旁的士兵说。

  进帐来参拜的人里没有方子旭,昭仪维系着得体的笑,捏着酒碗的手却因用力而指节发白。

  “我倦了,有劳季将军。”应付完了场面,昭仪淡淡的说。

  这是请人回避的托词,季将军叹了口气,把人带离帐篷前说:“我老了,年轻人的爱呀恨呀都看不懂了……只知道方子旭,是个好孩子。”

  昭仪静静的听完,沉默了一会,对随性的小云说:“去请人。”

  小云点头称是,领了两个近身侍卫出去。

  小云找到方子旭时,方子旭正半卧在马棚里的稻草堆上,怀里抱着枪,脑袋歪过一点,轻轻缩了身。眼睛闭合,眉宇蹙起。

  “睡的真香,累我好找。”小云小声嘀咕了声,她领人翻了半个军营,若不是有人指了方向,怎么也想不到这人会跑到马棚里睡觉。

  “驸马,公主有请。”小云说。

  马棚里睡着的人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没有把目光移过来,只是看着棚子外滴答的雨珠,地上土坑里的水一圈圈荡漾着,方子旭没动。

  “方都尉,三公主有请。”再一次重复,只是这次带了官称。

  方子旭便低头笑了一笑“公主还好?”

  小云想说不好,但话到嘴边就又变成了:“还好。”

  “丫头,你可以回去告诉她没找到我吗?”

  小云没有说话。

  方子旭便叹了口气站起来,带动了肩膀上的伤,动作迟钝了下。

  “走吧。”方子旭仰头看着压顶的云层,轻轻说。

  方子旭从没想过还会再见到昭仪,她私心底以为,从那以后俩人像擦过的星轨一样再也不会交汇。这姑娘让她心底难过,她甚至想过用余生在战场上把她一点点的打磨掉。

  昭仪看着掀帘而入的方子旭,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寒的像边关外的冬天,目光落在方子旭动作迟缓的左侧肩膀上,停留片刻后又转向方子旭的眼。

  方子旭低头避过昭仪的视线,没行跪拜之礼,只拱手说。“见过公主。”语气生硬疏远,连身后的小云听了都觉得在应付,止不住的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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