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落了满身,叶千湄低声哭着,伏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觉得神思有些恍惚了。
周围的那些人,是比任何怪物都可怕的东西。
他们想杀了她,所以围在她身边,久久不散。
阴风在耳边呼啸,她渐渐觉得越来越疲惫,意识在慢慢溃散,不由自主地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待她醒来,整片墓地都不见了,包括血雨、腥风、弯月和死尸,全都消失了。
她身处一间普通的墓室里。长明灯的光从穹顶洒下,而她倚在墙边,背包掉在身边的地面上,身上的衣衫是干的。
叶千湄扶着墙站起来,缓缓叹出一口气。
刚刚幻境里的恐慌,还是萦绕在心头。
她伸手摸了一下脸颊,果真碰到了久违的泪水。
从那场大逃杀至今有十四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哭。
因为她怕了。
叶千湄静默了一会,转身背靠着墙壁,目光在墓室里扫视了一圈。
墓室里仅徒四壁,没有出口,除了一盏高高悬挂的长明灯和一面铜镜之外,什么也没有。
甚至连穹顶上的弯月和明星,都不见了。
铜镜被嵌在墙里,镜面在长明灯下反照出水一般的光,光泽柔和,却又透出一股森冷的气息。
叶千湄向那面铜镜走去。
以铜镜的高度,刚好可以照出她的脸。她在铜镜前停下,对着镜面看了几秒,试探着伸手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长发。
她动了,镜子里的那个人,却没有动。
铜镜上的光芒忽然晃了一下,镜面变成了阴森的灰色。
铜镜里照出的,也不再是叶千湄的面容。
铜镜里的画面,赫然是幻境中的墓地。
血雨飘摇,阴风席卷,成百上千的死尸破土而出,向四面八方爬去。
叶千湄大惊,立刻倒退一步,视线离开了铜镜。
她一动,铜镜里的景象也跟着消失了,镜面上那柔和的光泽在灯光下如水一般荡漾开来。
这是怎么回事?
叶千湄不敢再看铜镜,只是无声地思索起来。
墓室里恢复了寂静。
这般寂静不过持续了片刻,就被凭空出现的声响打断了。
那是衣袍曳地而行的声音。
铜镜里映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一身黑色长袍,身形纤细,似乎是个女子,只是面容隐没在风帽下。
她凭空出现在这间封闭的墓室里,走到了离叶千湄三米远的地方便停下了。
叶千湄没有回头,也没有看一眼铜镜,就已经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但她不想回头去看,也不想转身行礼。
“这并非一般的铜镜,”那人开了口,声音清凌,正是个女子的嗓音,“它,可以照出世间所有人的心魔。”
“是吗?”
叶千湄轻轻冷笑了一声。
“我引你来此,就是为了让你看一看自己的内心。”那人说着,走到了叶千湄身边,与她并肩站立,手抚上了镜面。
“你想杀了我吗?”她忽然说,语气淡漠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你觉得呢?”叶千湄讥诮道,“想杀了你的,不止我一个。”
“可惜,他们都没有这个机会。”黑袍女子在风帽下笑了笑,走到了铜镜前,“很久没有来过了……我的心魔,还和以前一样吗?”
她兀自说着,取下了风帽,露出清丽端庄的容颜。
明明是年轻女子的容貌,她的眼神却像是历经沧桑的老人般平静无澜,仿佛已经看遍了浩然万古的起落更迭,尘世里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她眷恋。
她的眼眸深邃如无波的古井,在最深处,隐藏着一丝沉淀多年的哀伤。
这样的面容,与苏清末一模一样。
她们是拥有不同身份的同一个人。
叶千湄对此毫不知情,但见她站在铜镜前,也是微微一惊,不由得向铜镜上看去。
铜镜上的光晃了一下,显出一幅画面。
惨白的日光洒满了视线,山顶上的皑皑白雪崩泄而下,如一只咆哮的巨兽般向着高山之下扑来。
这幅画面只出现了一瞬,苏清末一拂袖,铜镜又恢复了原状。
“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变啊,”苏清末叹息道,轻轻抚摸铜镜,语气却是淡漠的,“果然……”
叶千湄已经习惯了她的自说自话,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一边。
“你也看见了吧,”她转向叶千湄,笑得有些凄凉,“那可怕的一幕……”
“你也会有心魔?”叶千湄忽然讥诮道,“杀人无数都不会害怕的人,竟然也能被照出内心的魔障?”
“你说话越来越无礼了,”苏清末眯了眯眼,却也不生气,“许久没召你回来,就连礼节都忘了?”
叶千湄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偏开了视线。
“我带你去找她,”苏清末兀自转过了身,“跟我走。”
“你不抓我回去?”叶千湄在她身后问。
苏清末只是笑了一下,没有答话。
无所谓了。
她想。
反正……时日无多了。
司梦染沿着甬道,走到了一间墓室里。
甫一踏入,就有浓重的血腥味传来。
这间墓室里,竟然摆满了祭品。
眼前的青铜鼎里是蔬菜与鲜活的鳍鱼尸体,猪、牛、羊的尸体被吊在穹顶下,动物的鲜血溅满了地面,已经干涸了,散发出阵阵血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