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脉凝滞。
感触太过强烈,淹没理智。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感触,才找回理智。
晏君已经走了。三个多月。睡梦里晏君的脸忽然变得模糊不清。如果不是保留着从前的照片,晏君这个名字将逐渐变成遥远记忆的一段编号吧。她急着复仇,好像是为了赶在晏君不肯再托梦之前。越是这样,晏君却像恨她不争气,逃得越远。
她必须全力信仰自己所做是正确的。但是究竟要做到哪一步?
“有样东西,她托我转交。”
樊云从床头柜抽屉里摸出纸和笔,写下存放那枚戒指的银行保险柜。又翻过一面。
唐予歆看着她潦草的字迹。
“杀人是一朵荷花杀了就拿在手上 手是不能换的”
☆、如是我闻
易然接樊云出院。
樊云戴上易然带来的粗框眼镜。原本左眼的视力好一些,勉强可以看清。沈钰的一拳伤了眼睛。
世界陡然变得异常清晰。樊云只感到无所适从。
一路上樊云缩在后座里,没有说一句话。易然一次次扭头向后看,樊云目光投在窗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
主宅刚刚解封,樊云坚持,易然只好载她回去。进了门,房子里久不住人弥漫着一股潮气。两个人在楼下呆着。
易然皱眉,“姐,跟我回去吧。”
樊云摇头。
“就算出院了,你一个人在这边,大家都不放心。”
樊云摘下眼镜,“我不打算留下。”
易然一愣,“什么意思?等你恢复一些才好动手术,你现在要去哪?”
房屋纵深太长,拉着纱帘,漏进的一点光线显得晦涩不足。不论樊云一度是怎样的心情,这里是已经住熟了的地方。
樊云轻微地咳嗽,“回去吧。谢谢你送我。”
易然又气又急。住院不到三周,樊云尚且虚弱,执意要出院。如果不是医生通知,他们甚至不知道樊云要走。即便是接她,樊云不肯见易非。没有理由。
“你走了大姐怎么办?”
樊云攥着眼镜,沉默着。
“姐……”
“已经不可能了。……你不会明白。即使她留我。她不会原谅我。”
“她不原谅?她一直想见你。……你出事的时候她流了多少眼泪。只因为要救你,一直撑着不能倒下。你住院后大姐马上也病倒了,烧到四十度,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还一直惦着你。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她那样……她有多爱你你还不明白吗?”
樊云震惊地看易然。
“姐,我都知道了!不介意别人会怎么说,我希望你们好好的。你们都不要嫁人,留下来,我们一家人住在一起。”
易然近乎疯狂地说着,好像他自己表白。
樊云微微蹙眉。
长久以来的期望也不过如此吧。
“我不知道你这样想……你的话说给她听,她会很安慰。”
易然听出樊云的事不关己,倒抽了一口气。
已经没法继续谈下去。
易然手揣在口袋里,樊云望着墙面。两个人静默地站着。
易然恍然记起,那天晚上就是这样等着樊云。眼前樊云的样子和记忆里完全换了一个人。安静到几乎透明。
“8号我来这里就是想告诉你,我想你和大姐好,想问你到底什么打算。大姐因为你已经和齐磊闹翻了。你知道她这些天怎么过来?你是病着,病到不能见人。她反过来安慰我,因为你身体太差了受不得刺激。你太让大姐伤心了。
“为什么要这样?!”
“不要说了。”
樊云偏着身体,没有看易然一眼。而后缓慢道,“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我有什么关系?要救你的是大姐!你跟她说!”
见樊云之前易然满以为可以轻松地带她回去。也根本想不到自己会忽然失控发怒。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易然想不出。她爱易非吗?忽然一点都捉摸不清。这个姐姐,从不表露心迹,同陌生人有什么区别?易然根本不明白樊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的所思所为,以为了解的时刻又全部出乎意料。
易然替易非不值。
“是我不好,我打给她。”樊云深深叹息,提包放在茶几面上,只有一只手可以动作,拉链卡住,用腕子固定着包才打开。翻出手机。
电话一下就接通了。好像易非一直等在对面。
情绪忽然翻涌起来,樊云张开口,瞬间的凝噎让她无法发声。
“小云。”
易非的声音,像很久以来无尽的幻觉里一样。只是这样的声音,樊云感到心脏伴随着刺痛淌过一阵暖流。
樊云含混地嗯了一声。除此以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易非像心领神会,也没有开口。
樊云拿着手机从易然面前走开。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绕过隔断,在玄关的门边倚着,缓缓坐在地上。
易非温柔道,“回来吧。……都收拾好了,特意给你烧的菜。等你回来。”
樊云呆滞地望着墙面,只是摇头。
易非说,“我错了,别记恨我。那天的话都不算数。我想要你留下。……”
樊云掐着眼角,很久才再一次对上听筒,“……妈不会愿意。”
“那天妈是担心然然。……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妈一样担心你。”
樊云缓缓呼气。
已经没有力气去分辨。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不再需要分辨,樊云明白易非深爱自己的心情。一度以为易非会像从前父亲放弃母亲那样放弃自己。樊云等到了易非的抉择,却觉得太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