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心天下 by 念柳【完结】(23)
2019-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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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在覆面布巾下的嘴角紧咬,恨决的声音道:“老规矩,反抗者,格杀勿论。”
命令既下,那一个个蒙面刺客都仿佛见了血的恶狼,纵身而上,下手狠辣之极,果然绝不留情,眼见就是要把魏驰等人全歼于宁城外的雪原。
其实魏驰几人武功也不算弱,单打独斗想来还不至于殒身于此,只是面对“畏”的训练有素,却也无不胆寒——在阻挡住眼前敌人的攻击瞬间,背后和侧翼会同时有其他“畏”的人员攻击你的软肋,配合井然、天衣无缝,令人防不胜防。况且就是在人数上,敌方也占了绝对优势,就是车轮战,也累死了魏国这边。
好在卓家七位都善于暗器和毒药,才使得战局不至于立马溃散。
一时间就只见暗器寒光映雪,众人勉力支持,才使得这批虎狼不敢过于逼近,只是形势已经十分不利。
挥出袖内金针,软鞭挡住对方连绵攻击,卓蛛逼退眼前目露狰狞的刺客,秀美深蹙,咬着唇心道:“自己这边暗器毕竟有限,况且她们姐妹多为人母,行走江湖所用毒药不会致命,这次的毒菱、金针等暗器只能保证一个时辰左右的昏迷,只为自保使用。”
毕竟谁也不会出门就为了拼命而来,况且来这盛阳只是为了协助修成君,姐妹六人根本没有做什么乱战的准备。
且战且退至魏驰身后,卓蛛低声道出自己的忧虑,只盼睿智如信宁能够想出突围对策。
“我们如今寡不敌众……正所谓擒贼先擒王!”锐利目光射向仍旧端坐于马上观战的子易,魏驰对卓蛛嘱咐道:“这紫衣人武功不弱,稍后卓四小姐靠近外围,使出满天花雨,而后在下在他阻挡间隙出手擒住他……为今之计,也只能赌了。”
卓蛛沉吟后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点头与魏驰且战且进,渐渐靠近子易所在的方位,只见马上之人目光炯炯,全身心的似乎都在看着一个方向。
魏驰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反应——这人看似在纵观全局,实则从始至终都是盯住东南边战情,顺着那阴冷的目光看去,魏驰心惊的发现,那里正是李慕维的所在。
由于李慕维和卓萤、卓蛱比较靠近,这二人的武功和暗器在卓家六艳里算是顶尖的人物,便是整个颍泉卓门,也不敢小觑二人实力,因此目前那里的战况一时还比较乐观,金属相击声连绵不绝,但多是魏国一方攻击,魏驰也就安心让李慕维跟随她二人护着李萧。
此时这紫衣人的森冷目光使得魏驰心下一惊,那其中的怨毒与恨意毫无掩饰的喷薄而出,即使他蒙着面看不到神情,那眼光也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虽不知道李慕维与这紫衣人到底有何仇怨,但他杀意却是显而易见的。
与卓蛛对视一眼,魏驰猛的剑气横开,如虹如霰,扫退围斗的三名“畏”中刺客,接着卓蝶右手软鞭做枪直取,左手长袖挥动,一丛绵密的金针激射而出,直冲紫衣人面门、咽喉和胸部三处要害而来。
一时间众人只觉得金光耀眼,想来马上那人是很难躲过了。
正在众人以为得手之际,只听魏驰飞身向前,作势要扯住卓蛛,口中大呼:“小心”。
却只听叮叮当当一片响声后,卓蛛向后扑倒在魏驰怀里,胸腹四肢被多枚金针刺中,眼见的已经半身麻木,口不能言,只一会儿便不省人事了。
而那被袭击之人也自空中飞旋而下,脚尖轻点,立于马上,手中双剑十字斜挥,紫袍轻摆,动作行云流水,却又形如鬼魅,引得在场众人无不愕然变色——想那卓蛛一手漫天花雨,真可谓叶底藏花,令人防不胜防,上中下三路齐齐封死,已是得了父亲卓不凡的真传,而这紫衣人居然能够在毫不知情下及时躲开,武功确然登峰造极。
拖着昏厥的卓蛛,魏驰退到贪狼和十三身边。刚要开口,突觉得寒气袭来,忙的长剑圈转,将背后攻来的二刀一剑齐齐接住,剑意未尽,顺势挥出,逼的敌人向两边散开,口中接着大喊:“大家不可恋战,突围要紧!”
魏国众人一听,都猛加攻势,一时间只看的寒光闪动,银白之上血色点点,刀剑相击之声回荡在这雪原之中,伴着呼啸寒风,显得异常悲怆凛然。
挥舞着长剑,李慕维渐渐感觉右臂有些酸痛和战抖,几有握不住剑柄的态势,脑中电光火石的,想到魏驰曾对自己说自己右臂因内息动荡而有损伤,最易脱力,如今酣战良久不得突围,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左手搂紧李萧,李慕维尽全力舞动长剑,抵挡敌人进攻,只听一声金属相击,虎口一阵酥麻后手中一空,长剑已然脱手。
“小维,随大家快退!”卓萤毒菱点射,逼退一个冲过来的敌人,顺势将自己的长剑塞入李慕维手里,袖中白练挥展,配合背后卓蛱连发飞刀,银光斗转,劈开了一条道路。
抱住李萧运起身形往前飞奔,眼见的就要到达随风身边,李慕维突地眼前紫光迎面,那刚刚震慑群雄的紫衣蒙面人已经跃到自己身前,轻笑道:“三王叔这是去哪儿?”
听到这称呼,李慕维心下一愣,只觉得满心奇怪。但如今情势危急,已经没有功夫计较这许多,白袍耸动,长剑直取那紫衣人咽喉。
“哼,和那毒妇一样狠心!”左手剑拨开进攻,子易鼻中冷哼,右手突地暴起,剑花缭乱,只见无数银色毛发飞舞在北风中,李慕维只觉颈间一疼,领口的一丛狐裘已经被削下,而自己的动脉也被划开条口子,一时之间血染白袍,粘在毛裘上,刺目的很。
李慕维明白,对方剑法精深,拿捏得当,刚刚一剑实在是警告玩弄意味更多,就仿佛抓到老鼠的猫不会立即杀死猎物一样,先逗弄一番,再狠下杀手——如果刚刚真要自己死,如今早就身首异处。
偷眼四顾,只见卓萤和卓蛱正赤手空拳的与“畏”中刺客缠斗,手腕殷红,正自缓缓滴血,无声的落在一片白茫茫中。
明白这二人的手腕都是眼前紫衣人所刺,一时不能再发暗器,李慕维也顾不得伤,以守势舞剑,尽力拖延。
这边魏驰见到李慕维领口已被鲜血染红,真不知伤到何种程度,长剑寒气迸射,想要突围到李慕维身边,却苦于被四名“畏”中刺客缠住,难以脱身——实际上魏驰肩部也已受伤,玄色斗篷掩盖,众人才没发觉,只是如此更难突围。
“不自量力!”冷笑着斜睨一眼魏驰,回过头来盯住李慕维,平日寡言少语的子易今天话已算格外的多。
双剑舞动,挥刺切扫,李慕维只感觉对方杀气愈发凌厉,眼神幽幽,实是怨恨自己颇深。
“是二哥让你来杀我的?恩……你叫我三王叔?你……你到底是谁?”挥剑向上全力格挡,李慕维单膝跪在雪地里,顶住压顶双剑攻势,脱力的右手已经不自禁颤抖。
剑光乱舞,把李慕维的长剑挑在空中,回身飞起一脚直踢对方胸口,李子易狰笑的拉开面巾,狠戾横向挥开落下的凶兵,把那人的最后希望打落在远处,而后持着滴血双剑,慢慢走近已经跌进雪地里的李慕维。
“爹爹!爹爹你咳血了!爹爹……”李萧看到李慕维口角涌出的血污,哭喊着要帮他抹去。
稳住胸中血脉翻腾,李慕维将李萧拉到身后护住,扶住胸口缓了缓,斜睨头上逆光而站的修罗。
“子易?!……不不,你……”看到对方覆面下的真容,李慕维认出了这横扫千军的高手,居然是李慕绵身边极少说话的侍从子易……
子易?……子易……三王叔!……
莫非……
惊讶的抬头,李慕维脑中电光火石的闪过一个名字——在宗正府的日子,李慕维闲来无事翻看宗亲谱册,如果没记错,当年被母后诬陷灭门的远亲英华君幼子,就名“子易”。
“我杀你,即是陛下要杀你!你既知道我是谁,那便死得不冤。”缓缓举起长剑,仿佛在享受杀戮的过程,作势要一剑穿心的无情,那阴穆的暗影,已经完全笼罩住脚边无法反抗的白衣人。
“小维!不!”
鲜血激荡中,李慕维听到魏驰痛彻心扉的狂吼,在这狂风凛冽中显得凄厉异常,仿佛一头受伤的野兽的悲鸣。
“对不起!”这是李慕维阖目临死前最想对魏驰说的话,也是他今生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对不起。
“嗤!”
金属被触及的声音,在这旷野中本应微不可闻,却意外的震颤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灵。
莫可名状的跌在李慕维的手边,玉色的碎片,断处是仿佛渗入肌理的暗红,浸着自己不停滴落的血,交映出道不明的撕心裂肺和宿孽纠缠。
作者有话要说:维心倒计时~话说子易师父暗恋不得的人是谁呢?想来本文就提到过该生一次
☆、第 64 章 生离死别
“啪啪……啪……啪……”
血滴入身下素白皑皑的声音,炙热的与冰冷晶莹融在一起,结合成一种怆然。李慕维木然的睁眼,盯着那片浸血碎玉,幽幽的发出温润和泽的光,笼罩住狰狞的血腥。
时间都仿佛被这冰天雪地冻结了,黏稠的仿佛扯不开的丝线。
“哇”的一声啼哭,背后孩童凄厉的哭喊将怔忡里的自己惊醒,看向那往来穿梭在乱斗中的淡色流云身影,李慕维下意识安慰的抚摸李萧的额头,拭去孩子因恐惧而不断的泪水,呼唤缱绻似呢喃:
“云……礼……”
其实从李子易欲杀李慕维,到顾云礼用折扇碎片打偏他手中的长剑,冲入卓萤和卓蛱与“畏”的乱斗,解了二人危急,只有很短的时间,但是在感受如梦似幻的李慕维那里,却如过了千百年那么长。
内息如潮水般排山倒海,全力的一掌逼退李子易,顾云礼拉起还在迷惘的李慕维和李萧,拖住腰间,向才刚突围出来的魏驰等人抛去,口中大喊:“带着维儿快往宁城走,这里有我!”
顺势用剑挑起地上连接钢爪的锁链,顾云礼力惯左臂,把粗黑的锁链挥摆而出,阻住了如狼似虎的“畏”。
回头对着稍有迟疑的魏驰,不可名状的笑容里,是坚毅的话语:“魏驰,你答应过我,还犹豫什么!快走!”
盯着决绝的顾云礼,魏驰一咬牙,硬生生拖住呆愣的李慕维上马,转身和众人往宁城方向绝尘而去。
“顾大人,顾云礼!我一直不知道,你还是个痴情种子。”活动着刚刚被震麻的手臂,李子易阴阳怪气的,仿佛在说一件好笑的的事儿。“我一直以为在您心里,这天下和权势才是值得拼了性命的。”
理了理被风刮乱的外袍,顾云礼一派从容的转身,揶揄道:“子易,好歹我也算你半个同门,你师父和我师父那是多年的师兄妹,怎的如此不给师兄面子?”
“顾云礼,少在这里凑近乎,你师父是你师父,我师父是我师父,我不去找白石老头麻烦已经算是客气!”
盯着已经跑远的魏国众人,李子易嘲弄的续道:“李慕维已经和你恩断义绝,和魏驰双宿双飞,你又何必如此为他人做嫁衣?想你连挚爱都能背叛利用,就子易的浅见,思虑之深除了陛下便是你,如今怎的良心发现了?”
伸出舌尖,魅惑的舔了下自己右手长剑上的血痕,李子易左手紫色袍袖微甩,训练有素的“畏”中刺客迅速四散,将居中的顾云礼团团围住,仿佛狂野中猎食的群狼,一张口就要扯破你的咽喉,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论城府易使者也不逞多让,论无情,云礼还是多有不如了。”不紧不慢的,无论何时顾云礼的风度都是无可挑剔。
“‘畏’里规矩你应当比我了解……顾云礼,你武功虽然高,但相对于我还是有所不及……”一字一顿的阴狠,“今天,你是当真要和我过不去了?”
“易使者的武功,‘畏’里无人不敬服。云礼不才,虽然不敌,但拆个百十招还是绰绰有余的。”
“想激我和你单打独斗?顾云礼,你还不够资格。以为这样拖延时间魏驰他们就能逃走,未免太小看我。不过放心,送你上路的最后一剑,我还是肯的。”
“除了韩越,你眼里谁还够资格?”**不明的话语,顾云礼浅笑的转了问题:“不过杀了我,你怎么回去和陛下交代?”
“他什么人舍不得?你?我?”哼笑着,李子易朗声道:
“‘畏’下顾云礼背主助敌,格杀勿论!”
骑在随风上向东奔驰,李慕维觉得胸内似有积血上下翻滚澎湃,而脑内动荡相对于伤处,只能更加凶猛。
那回首时的最后一抹笑容,万般的眷恋不舍与离别悔恨……
浓墨重彩的神情,不似顾云礼。
扯住缰绳调转马头,李慕维回身,不顾众人的惊呼和李萧的哭喊,突然绝尘而去。
说了金销玉碎、与君长诀,你做你的旷世名臣,我做我的逍遥侠客……社稷江湖两不相欺,你……还来干什么!?
“小维,你……还是要回去找他吗?”拉住随风缰绳,心痛与不甘,魏驰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发出像今天这样怨毒的声音。
看了一眼魏驰,李慕维没有答话,只是用马镫踢着随风侧腹部,要它继续向前。
“你去了,萧儿怎么办”
“我死了,大哥也会替我照顾他的。”理所当然的没有起伏。
“好!好!”拍马向前,拦住李慕维的去路,魏驰恨声道:“李慕维,你究竟把我魏驰当做什么?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我说过永不相负,我说过永远等你,顾云礼对你的爱你奉如至宝,我魏驰的爱在你李慕维那里就如同草芥吗?”
无数次的期望,无数次的落空,再豁达大度、沉稳如山,也禁不起如此的伤害。
抬头凝视那本该波澜不惊的幽深眼眸,寒潭无波,如今也因为自己而染了痴怨,李慕维想到自相识以来的种种,初遇的豪情、落星的责难、长街的获救、月下的凄绝……魏驰为了自己忤逆朝纲、为了尊重自己压抑欲念、为了自己甘冒奇险。
无尽的等待与空泛的承诺,是自己的不忍与自欺欺人让二人到了如今的地步,让那本该指点江山、俾睨天下的王者,做了背景。
“对不起。”不想说,却只能如此说。
在生命最美丽的时刻,李慕维遇到了错的人,义无反顾的爱上了,从此忘不了;在生命最落魄的时候,遇到了对的人,然而爱已经深植,只能心怀感激与愧疚,反复的说“对不起”,却也忘不了。
顾云礼和魏驰,一个是爱一个是恩。
恩和爱,咫尺天涯。
“除了感激和抱歉,你我之间就只是这些?”气极反笑,魏驰自嘲的道。
“大哥,我还是那句,舍君其谁?只是,你我遇错了时候。”
伸手抚上魏驰扯住缰绳的手,李慕维郑重而款款的道:“你应配上一个全身心只爱你的人,而从我遇到顾云礼的那天起,那个人,就注定不会是我。”
绽开笑容,李慕维拉开魏驰扯着自己缰绳的手。
“你明知和他不会幸福,还是选他?”最后的追问。
“虽然残破血腥,千疮百孔,我的爱终究还是在那边。况且……”顿了顿,无奈的叹息“从他当年走时我就知道,爱与幸福从来就没有相关。”
望着绝尘而去的李慕维,那白衣翩跹的背影和刚刚发自心底的笑,魏驰突然想,当初自己对他的爱之初衷,不也只是想要看他快乐、不再忧伤,就是吾愿足矣,从何时起,自己也堕成了那步步紧逼的下乘,还如何自诩给他幸福?
“主上,就让修成君这么去吗?那紫衣人下手无情,只怕……”
“兵分两路,我带着伤者赶去宁城,派兵来救;贪狼,你带着剩下人去支援顾云礼和修成君,记住不可力战。”压□赴一线冲动,魏驰决定理智的由自己去搬救兵。
当李慕维奔回刚刚酣战之处时,只见寒光照眼、刀剑铮铮,十几个人围住顾云礼缠斗,招招狠辣,就是要致人于死命。
顾云礼此时已是浴血奋战,青色的外袍上斑斑点点,李慕维移目四顾,见他身周的雪地上处处结着暗色的血迹,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其他什么人的。
心神巨震的,李慕维下马提剑冲入敌阵,一剑横扫,逼开四个刺客,跃到顾云礼身后,与他背靠背对敌。
“维儿,不是让你和魏驰走,怎么又回来了!”心内暗骂魏驰中看不中用,顾云礼护住李慕维背后道。
“顾云礼,我说了我们两讫了,你又来做什么好人?你死了你的王道天下怎么办?还是非让我欠你的,你才舒心!”挡住朴刀袭击,李慕维恨恨道。
听了对方刻薄却暗含关心的言语,顾云礼微不可闻的笑笑,没有接话,只是道:“小心左侧。”
正准备挥剑阻击,李慕维突然感觉天灵之上寒气压顶,果然是一直袖手旁观的李子易出手了,那迅捷与狠辣,饱含着内力的双剑震的李慕维剑身“嗡嗡”,半条手臂酥麻,刚刚被踹的肋骨也联动的生疼。
“哼,李慕维,你不来顾云礼还能再支撑会儿,如今,只有死的更快!”手中双剑不停,内息全然发于刃上,只激的雪花四溅,一时迷蒙漫天。
李子易此时全身心都在李慕维身上,对顾云礼的进攻只左手守势格挡,右手剑招招快攻,剑花万点,李慕维已经是勉力支撑——顾云礼武功高于自己颇多,而子易更在前者之上。
终于在对方右手一个直刺回挑,左手顺势荡开顾云礼快剑的时候,李慕维感到肩膀一疼,紧接着胸口二次中招,已被踢出四五步远,跌在雪中,胸中本就积聚的鲜血再次喷出,染红了颊边白雪。
如今自己胸肋剧痛,已是难以动弹,耳边听到顾云礼凄厉的呼喊自己名字,却也无能为力,只能侧伏在雪里任人宰割。
挣扎的想看顾云礼最后一眼,说一句“最后终究是你欠我的,没法两讫”,却被自上而下汹涌而来的剑气封住。
“嗤”
金属与肉体相触时的闷声,即便是在寒风中,也清晰的令李慕维难忘,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如约而至。
眼前是那依旧的风轻云淡,亦如当年在崇明宫廊柱后自己窥探他时,令自己心猿意马的微笑和从容,只是那身后喷溅的漫天血色,与这抹流云南辕北辙。
宠溺的笑,唇齿微动的无声:
“我爱你。……”
当初楚云楼外小巷的互诉衷肠也是如此的笑,如此的说辞。
顿了顿:
“……不要走。”
盛阳天牢内不舍的声音还如在耳畔,只是跌在自己身上,背后血色浸染青衫的狰狞告诉自己,这不是曾经。
挣扎的死死抱住,鲜血整个染红了自己的银狐大氅,李慕维此时早已顾不得自己的生死,只剩下满心的恐惧——爱他、恨他、不想失去他。
似乎有人来了,飘渺的声音回荡在风里,是李子易的不甘:“韩越,你这是用陛下来压我了!?”
……
“我要是抗命不遵呢?”
……
“金牌和碧血令?你想的还真周到呀!”
……
“看你嘴角的伤,只怕不是陛下的意思吧!”
……
“韩越,不要以为我李子易就怕了你!”
耳边纷杂的,似乎又开始相斗了,兵器相交声单一,只是两个人的对决。
不过自己已经不再关心,只听到怀中身体渐渐变冷的人颤抖的似乎想抹自己的脸,温热的触感,满面的血色粘稠,浅浅的低声道:“我……我腰带上的扇子……”
小心翼翼的摸出前不久丢在顾云礼面前的折扇,那殷红依旧,记得自己当时说:“碧玉断,殷红沾……玉崩不可续,血色不可除,你我之间就如这扇子,再也回不去了。”
好决绝无情的话,可惜自己当时的心在泣血。
颤抖的展开残破的折扇,那写着山盟海誓的地方,血色暗结,触目的满面桃夭芬芳,艳丽的绽放在耳鬓厮磨里,灼灼的刺着心。
“顾云礼……”
“血色……这不是除了吗?我……我的血,和你的……不,没有血,是桃花。”有些气喘的,顾云礼伸手触摸那玉柄的断处,因失血而苍白的脸色不复一贯的从容,盯着东南方的虚空道,“只是那玉……怕是……续不上了。”
“所以……还是你欠我的……”忍住眼泪,却仍是沾湿了脸颊,和凝结的血混在一起。
“对……因为开始,我就选错了……所以一直是我欠的你……一直……一直……”声音渐渐弱了,直到无声无息。
低声的呢喃,在呼啸的北风里显得恍惚的很:“人们都说相濡以沫的悲凉,不若相忘于江湖……我也以为那是对的,如今看来,世上前者太少,后者太多……”
“顾云礼,我宁愿相濡以沫倒好些。”
作者有话要说:不喜欢渣云的,到此可以止步哦,就是BE,相濡以沫,就是同死~下章完结啦
☆、最终章 维心天下
晋含元四年,晋国史上的国士名臣、最年轻的御史中丞顾云礼病逝,当时的晋王李慕绵感怀其辅佐的功劳和才华,钦赐谥号“元忠”。与他齐名的晋国“双杰”之一,时任大将军的韩越亲自做悼文,吊念这位旧友良师,可见礼遇之高,空前绝后。
少年成名,文思和礼乐享誉天下的第一才子未及而立的夭折,引来无数文人骚客的悼念,咏叹天妒英才之作颇多,一时举国哀悼,感念他青天明镜却惨遭奸臣陷害,在狱中忧思后染病而逝去,真是祸从天降。
就在含元五年冬,处决赵向思后,晋国再次陷入悲恸,思念那冤狱被害的良臣,至于从前关于他的那些流言,早就随着功绩的传送而烟消云散。
“不把血淋淋的东西摆在百姓们眼前,他们便自欺欺人的相信表面呈现的和顺恭美;便是碎了这梦又如何,再构建另一个美梦,从前的便就渐渐的抵消了。”
李慕绵在崇明宫听到如此消息,想到的只有顾云礼对还是孝诚君的自己言过的话。
在顾云礼病逝后不久,时任御史大夫的顾若臣也向晋王请辞,言思子心切,无力再报效王恩,请求告老归田,后与老友韩广一同种梅调鹤,颐养天年。
不过后来大将军韩越意外发现的、顾云礼在任时撰写的笔录《明御录》,虽然与他的传世名作《清虚赋》相比不那么有名,却也流芳百世,成为后世监察御史言行的典范和行动准则,其中很多王道与治国道理,也博得后世的敬仰。
这些都是后话了。
晋国邕兴竹林环绕,自古就有有凤来仪的传说,顾家老宅就坐落于此。
“铮”的一声,琴弦崩断的声音,尾音不绝,想来弹奏之人也是看到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导致用力过度,马鬃弦才断的。
带着李萧,正在给逐风和随风洗澡的明轩听后,蹙了蹙眉,心想“此处景色宜人,气候温润,怎的火气还这么大?”
无奈耸耸肩,对旁边李萧道:“萧儿乖,你看随风全身乌黑,是不是以为他不脏,其实不是的,不及时给他清理他会生气;而逐风是青骢马,看着温柔,实际脾气也很大……”
“顾云礼,你激动什么?要断就断你自己的琴,拿我的出什么气?”
“维儿,是可忍孰不可忍!韩越这写的什么悼文!什么叫‘吾与汝幼时栖霞枕月,两小无猜’,什么‘敏慧淑德无出其右’,我居然是‘敏慧淑德’?!最可恨是最后,‘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几何不从汝而死也。呜呼哀哉’!”
“这不挺好吗,你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又自小聪慧过人,十五岁就名扬天下。还有当时你替我挡了一剑,血染满地,我都以为你死定了,幸好卓家姐姐们在,你才捡回一条命……说的都很对呀。”想到韩越如果在场,可怜巴巴叫着“小云”的表情,李慕维肚子里偷笑,表面是一本正经。
“维儿,你这是帮着他气我吗?”扶住纱布缠绕的胸口,顾云礼故作伤心的道。
“你是背后受伤,捂住胸口干什么?”
“呃……但是我的一世英名呀……天下人会怎么想,我俩这什么关系?大将军和御史中丞的相望不得?这是我驾鹤后的公然表白吗!”
“韩大哥年少有为,名扬天下。为他痴迷的男女虽然不如你顾大少这么多,那也是够从重华门一直排到宣政门的。不过他这么多年一心想着二哥,你可别妄想了。”
“那就是李慕绵吃醋了,我这样的御史中丞,要谥号也是‘文忠’,结果偏偏用个‘元’,怎么有种说我城府诡辩的感觉?”
“这是夸你‘能思辩众’。”李慕维重新调理着琴弦,心下腹诽道“你可不就是城府诡辩吗?顾少傅太学院舌战修成君,当年就利用我一战成名……这‘元’,可是我特别转告韩越,让他要二哥加的。”
“维儿,我们那日辞去,你和韩越那小子偷偷摸摸说了好久的话……这不会是你的主意吧?”顾云礼观察细微,看李慕维那欲笑不笑的表情,心下就开始怀疑。
“啊……我那天能说什么,还不是绚儿的事。”
“‘长安君出质魏国,免了同族相残’,这几句用说这么久?”
“顾云礼,你是不是伤还没好,没法出去作恶、耍些心机手段憋得难受?你不是正写什么治国平天下的《明御录》吗?去文章里和那些奸臣斗吧!”不屑一顾的,李慕维懒得搭理顾云礼,只自顾自摆弄古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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