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心天下 by 念柳【完结】(22)
2019-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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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驰盯住此时神情变幻而踌躇的爱人,心内苦笑,却只能点头,声线缱绻;“恩……大哥帮你,大哥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暗黑小维
☆、第 61 章 与君长诀
负手望着窗□进的月色,那聚拢成一束的光线中细细的荡漾着灰尘,衬得这清冷的空间更显狭小。
长袍的下摆粘着些枯草,但他的主人似乎并不十分在意,反而对这飞旋的尘埃很感兴趣似的,眯起眼斜睨后微不可闻的笑笑,那勾起的嘴角中自嘲的成分倒大于实际的笑意。
顾云礼就这样盯着那丝月光,想自己从踏入代国就被“请”入大牢起,这几年身陷囹圄的次数真是越来越多,倒成了大牢常客似的,时常的就来串串门子。
其实这次自己是先被软禁在府里的,算是李慕绵对自己的特殊优待,相对于前几次触了逆鳞直接打入大牢,算是客气的很。
不过随着对自己不利的消息越来越多,盛阳城早已经翻了天,御史中丞顾云礼到底是身负冤狱、惨遭陷害的国士青天,还是玩弄权势、道貌岸然的贪官污吏,真真是众说纷纭。终于这事儿闹到了崇明宫里,仿佛非要李慕绵给个说法似的,主张严查严办,想来自己在朝野真是树敌颇多了。
只是这些都是十天前顾云礼被押解到这狱中,经过街市时目睹的群情激奋了解到的,软禁的日子,顾云礼作息正常,一派泰然——最多便是将自己幕后操纵权谋的手段曝光,反正自己从来也没自诩为一个好人,权势的取得无不伴随血腥和杀戮,作为李慕绵的左右手,他只是隐在幕后罢了。
愚黔首,作为一个当权者必须深谙人心——不把血淋淋的东西摆在百姓们眼前,他们便自欺欺人的相信表面呈现的和顺恭美;便是碎了这梦又如何,再构建另一个美梦,从前的便就渐渐的抵消了。
因此,顾云礼如今更多的好奇是谁导演了这戏码,离间自己和君主的关系——这始作俑者的手段不可谓不好,心思不可谓不险恶,否则自己也不会如今对着牢狱里的灰尘兴叹。
只是对于阴谋里最重要的权谋人心,他还不够通透,倒更像是初学者的小试牛刀;可是诬陷自己的那几笔账却是老手所为,却又做的漫不经心,倒是警告自己的意味颇多。
至于自己和李慕绵的关系,本来就奇妙的很,如果自己有一天被杀了,顾云礼也不会太意外。
他和李慕绵都在赌,赌谁先不需谁的利用。
坐回自己那简陋的床铺,准确的说是草堆更合适些,隐在暗处,顾云礼抿紧唇,某个可怕的念头这些天一直盘旋脑际。其实想了这多日,已经渐渐的理出些头绪,只是当一切都指向某个自己无时或忘的名字时,他又可笑自己的妄想。
不可能,怎么会是他!……
如果说如今有什么能够真正打击到自己,那便只有三个字:
李。
慕。
维。
“只要你和二哥能解开间隙,我就什么都不求了。”
温柔的声音仍在耳畔,伴着外间甬道传来的若有似无的脚步声,如有谶语般在预示着什么自己无法把握的事情正在临近,搅的顾云礼心神不宁。
自己之于李慕维,从初次心动后的抵触,到告白后的眷恋,以至于听到他出质时的歇斯底里,顾云礼明白那人自己已经不可忘记,就像黑色去吞噬白的同时,自己的颜色也发生着不可逆转的变化。
其实如说这宫里谁与李慕维还有些相像,怕就是如今禁于梁冽之手的李慕络,至于长安君……怕只有他的三哥当他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终于那如鬼魅般的脚步声停在牢门前,一双绣工精美的白色锦缎暗纹靴首先映入顾云礼低垂的眼帘,看他靴子边缘有雪水痕迹,应是踏雪而来。
靴子的主人似乎知道自己看不清一般,又斜向前了几步,恰好站在那束月光之下,让对方能够看到自己的全身——一身银色狐裘大氅,再加上那双靴子和略显苍白的脸色,倒像是丧葬时的肃穆。
“维儿,雪水不清一会儿小心着……”
“顾云礼,被人背叛的滋味感觉如何?以你的心机应该猜到是谁干的吧?”
还没待那句“小心着凉”说完,李慕维已经打断顾云礼,居高临下的看着如今有些落蹋的人,冷笑着说完残忍的话。
果然听完这句话,顾云礼本来就抿着的唇紧了紧,微眯着双眼,似乎在考虑这句话的真实性一般,而后蹙眉,用叹息的声音道:
“恩,真的是你。”
表面是在回答对方的话,语气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总体上,这语调是平静的,只有隐在暗处捏着衣袍下摆上稻草的手,暴露了此人并不似表面风轻云淡的内心。
但是李慕维,看不到。
“我知道瞒不过你,只是这样就够了,我从来也不期望如你这般视权势如天的人,能够为了一个小小的背叛而如我那般撕心裂肺,如今你能为此蹙眉就算的心里有过我。”狠狠的声音,透出无尽的冷意,但话语却是凄凉与悲伤。
闭了闭眼,李慕维接着道:“忘了恭喜你,明日你就能出狱了,继续你的出将入相。”
说完了这些,李慕维转身便要走,其实自己来时想了很多狠毒无情的话来刺激对方,但是临到头听了那句“小心着凉”,心内的防线就突地轰然崩塌,当初自己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的被他如罂粟般的爱与温柔禁住蚕食,危险的却又忍不住,最后终于上了瘾、着了魔。
就停在这吧!
只怕自己再和他说下去眼泪便要忍不住的滚落下来——原来说到底,自己还是那么一无是处,再呆下去李慕维都会唾弃自己太贱。
当初预想中报复的快感是有的,但是与之后更加汹涌的心伤空荡比,似乎也显得微不足道了,尤其对着魏驰,李慕维不忍心再伤害,只能用尽全力的说些假装快慰洒脱的话。
双腿麻木的向前,却不料手臂被拽住,扯动的要让自己转过身来。
“放开!”李慕维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维儿,对不起。”没有头尾的一句。
“顾云礼,你做都做了,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拼命的把泪水忍回去,李慕维低吼着要甩脱那只温暖的手。
沉默了好久没有答话,只有月束下的微尘被撕扯的二人搅乱了节奏。
“顾云礼,我们两讫了,你给了我爱,也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回来了,报复了,够了!你不是要原谅吗,好,我原谅你。”
“李慕维!你知道我明明要的不是你的原谅!我要的是你!要你的人,你的心,你的全部!要你留在我身边!”一直沉默的顾云礼突然抬头,从前无时不在的风轻云淡此时被嘶吼取代,扯裂着李慕维的心。
“哈哈哈……”
听到这儿,一直背对着的李慕维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开始大笑起来。突然转过身,盯住顾云礼的双眼,仿佛要看透对方的灵魂般的逼视,“你要我!?要我留在你身边!那我要你放弃你的‘王道’,你的权势,你的地位!你愿意吗,能做到吗!”
近乎于歇斯底里的吼叫,顾云礼听了李慕维的话后僵直了手臂,虽然是很轻微的,但李慕维还是知道,他迟疑了。
他迟疑了。
一把挣脱,李慕维觉得自己的心脏正被千万只手同时撕扯,血肉模糊的四散崩开,便是当年在上京知道顾云礼背叛自己时,也没有如此痛。
终于……终于……
他爱他的王道权势,胜于……爱……我……
“如果我放弃理想,放弃权势,放弃……王道……维儿,你愿意回来?”听不出含义的问话。
粗鲁的扯开狐裘,李慕维劈手将悬在腰带上的扇套扯下,抽出外侧扇骨已经断裂的折扇,那残片断口上殷红的血迹依稀可见,恰如自己千疮百孔的心。
展开扇子,那山盟海誓间的血迹亦是斑斑点点,血色印然。
李慕维伸出食指轻抚那“纵我不往,子宁不来”的句子,仿佛是在进行一场终场祭奠。
拂过最后几字,那血色已经成了暗黑,幽幽的凝结,再不复当年的鲜活与绚烂。将扇子甩在顾云礼面前,李慕维绝然道:“顾大人不必勉强!碧玉断,殷红沾……玉崩不可续,血色不可除,你我之间就如这扇子,再也回不去了。”
说到这时,李慕维觉得眼泪再也忍耐不住的夺眶而出,那种痛只让他感觉,此时眼里流出的不会是清泪,而是泣血如杜鹃。
泪落下的一刹那,踉跄的快要跌倒,但也就在此时,李慕维觉得眼睛被一双炙热的大手蒙住,遮住满脸的狼藉,后背随之靠进一片温暖,只听魏驰用他那特有的低沉声线道:
“顾云礼,爱李慕维的人世上不仅你一个,但他爱的却只有你一个!”
让十三把李慕维送出去,魏驰盯着望向远去身影的顾云礼,似乎在等待对方回复神智。果然直到李慕维消失在黑暗中后,顾云礼收回那难以名状的目光,对上眼前的高大男人。
俯下-身捡起自己的折扇和残片,顾云礼抚摸着断处的血迹,阖眼仿佛在感受那曾经的温热与伤痛。
“听闻在上京,一直是殿下照顾维儿的……那时候,你也在吧。”陈述一般,顾云礼抬头看向魏驰。
“维儿报复我用的那几笔账,也应是出自殿下的手笔……如果全然你出手,我很难如此轻易脱身。为什么不做全?”
“因为小维不想你死。”
“呵呵,他就连报复最恨的人,竟也下不去死手。”眷恋的笑,顾云礼盯着那黑红的血痕,淡淡的续道:“殿下只身来到盛阳,不怕我明日告诉陛下,让他杀了你吗?”
“你不会。”
“哦?为什么?”
“你如果想说,现在就喊了。”
四目相对,而后两个人都笑了,这两个都是睥睨天下的男人,无需多言。
“带他走吧,盛阳已经不是当年他的盛阳了。”
惊讶于顾云礼的转变和洒脱,魏驰墨染般的眸子深深看着对方,似乎在分辨这句话的真实含义:“王道和权势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合拢折扇,顾云礼扯开一个微笑,回身望着月色,停了许久,淡淡道:“我曾以为这辈子抉择与我无关,临到头才发现,我从一开始就选错了。”
看着魏驰出来,李慕维心中虽痛不欲生,却努力扯开一抹微笑,道:“大哥……都结束了。”
“跟我回上京吗?”
“恩。”轻轻的哼吟,似是而非的。
“我们明日动身,我先送你回修成君府。”
修成君府雕梁画壁,远远的就能看到他的琉璃瓦在灯火掩映下的光辉,但是此时李慕维望着这璀璨的华彩,却眉头深皱,听着明轩对着自己惶急的大喊,五雷轰顶怕也无法描述此时的感受。
“主子,刚刚陛下派人来把小主子接走了,说是方夫人孕中想要多亲近孩子……还要您明天带着……带着魏国来的朋友,一起去宫里面圣,才能接回。”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发展到了一个奇妙的时刻
☆、第 62 章 千里奔袭
“李慕绵居然这么快就下手了……‘畏’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如果不是小维,只怕我今日就已成了刀下之鬼。”微笑着,魏驰居然还大刺刺的夸赞对手的迅捷。
“二哥既然没有明目张胆的撕破脸,那就是还念着我们从前的情义。大哥,为今之计,你快和贪狼、十三趁夜出城,赶紧往东去吧。”
“你没有听到李慕绵说了,必须要我出面才肯放人吗?”
“你信宁君落入他手,那还有活的可能吗?大哥,你要知道他既然没有把事情做绝,我相信二哥还会念着旧时……”
“长安君、荣华公主他们也是宗亲,李慕绵尚且赐死放逐,那荣华公主的孩子难道不是他的亲外甥……小维,他也许会念着你们的曾经,但他和萧儿之间,可没什么曾经……”
“我就是拼着一死,也绝不会让他动萧儿一根汗毛!大哥,你们快走吧……小维求你了,你便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魏国想、为你的父王想、为昭仁太子想呀!”
听到这里,魏驰的眸色一黯——是呀,他还有家国父兄需要守护,当年自己信誓旦旦答应父王的话,难道如今就不算数了吗?
社稷和朝堂的责任,从来就难以逃离。
第一次的,魏驰突然有点了解到顾云礼的纠结与无奈——责任与理想,你从担在肩上的那一刻起,就是如此重,如此多的冲突。
突然特别想问李慕维,为何顾云礼放不下的执念到了自己这里就成了必然。
虽然不愿承认,但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魏驰心下苦笑着,吞回了已经几欲出口的问话。
如此僵持着,谁也不肯退缩,时间却不会等人,眼看的天色已经明了,尤其在冬季白昼缩短,此时应已接近卯时。
焦头烂额的,舍了魏驰去换萧儿,李慕维做不到;但要他放弃儿子赌一把李慕绵的恻隐,自己同样不敢——自己赌了一把他的心,那是以自身为赌注,侥幸的机会毕竟不是次次都有。
“爹爹……爹爹……”
正在天人交战中,李慕维似乎隐约听到孩子呼唤自己的声音,甩甩头摒除自己可笑的幻听,转头看向魏驰,对方正眉心紧蹙,也是面现惊诧。
“爹爹……我要爹爹……”
声音似乎越发近了,这下李慕维听清了,和魏驰面面相觑后,一齐飞身直冲入院里,只见韩越正抱着哭做一团的李萧进的门来。
一把抢过孩子紧紧搂入怀里,李慕维只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炸开了的激动,看着对方那宽慰般爽朗的笑容,李慕维颤声道:“我……我……你……二哥……”竟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好。
“这位想来是韩大将军,在下魏国魏驰,多谢韩将军救了萧儿!只是你如此……在晋王那里不好交代吧?”魏驰知道李慕维已经难以说完整一句问话,于是开腔替他问道。
“原来是信宁君殿下,久仰了。在下也只是尽些绵薄之力,况且晋魏交好共抗梁国,原不该如此的。至于陛下那里……韩某自有担待。”
以前就听闻过晋王和大将军的关系非比寻常,魏驰盯住韩越,欲言又止的道:“韩将军也需知,伴君如伴虎,你如今如此忤逆他,只怕……”
“殿下不也因心挂他人而擅入险境,耽搁甚久,将心比心,便也无需多言了。”扬起嘴角大笑,韩越不论何时何地都会给人一种豪气升云天的磅礴。
听了韩越的话,魏驰了然的笑笑,想到此次晋阳之行起因确然是太子要己前来,但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的速去速回,自己终究是舍不下,耽搁了许久,才被李慕绵抓到行迹。
转头望向正抱着孩子破涕为笑的李慕维,魏驰温柔的笑了——此行虽险,但不虚此行。
“好了,在下先告辞了。陛下现在应已起身,马上就会知道孩子已经不在了,你们快走吧!”
“在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是谁通知你李萧被抓走的?”送韩越到门口,魏驰思来想去还是把盘旋于心的问题抛了出来。
回头看了院中李慕维一眼,韩越无奈的笑笑,黯然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替我多谢顾云礼,我魏驰昨日答应他的话,绝不食言。”
目送韩越匆匆而去的高大背影,李慕维走过来对魏驰道:“韩大哥真是有心……幸好他及时发现救了萧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听了这话,魏驰本来是想告诉李慕维实情的,但是想到对方终于肯和顾云礼恩断义绝,与自己同回上京,从此神仙眷侣,魏驰突然觉得既然双方都已经放手,自己又何必把什么都言明呢?
自己漫长而无止尽的等待终于换得了回报,难道自己的爱就不如顾云礼对他的多?
况且昨晚自己那欲言又止的问话……
心中忐忑的患得患失,魏驰第一次的,没有告诉李慕维实情。
趁着东门刚刚开禁,魏驰、李慕维、贪狼、十三和卓家六艳带着李萧奔驰出城,至于明轩,李慕维已经嘱咐他随后再来找自己,毕竟李慕绵是不会为难修成君府下人的。
出城后奔驰在城外密林,李慕维虽然并不想承认自己对这一带的熟门熟路,但是自己和顾云礼的草庐就在城东密林某处,却也是不争事实。
骑着随风奔驰,李慕维情不自禁想到曾经二人同骑顾云礼的爱马逐风时的场景……
堪堪的奔出密林,一路向东而去,半路只歇息了一次,看这样子是要往离晋国最近的魏国宁城而去。
回头空泛的看着已遥不可见的丛林,甩甩头定下心来,咬着牙的李慕维默念:今次是真的结束了!
心火已随着顾云礼的迟疑而熄灭,月色只留下当时决绝的容颜。自己已经说了玉折血染的话,恰如那物事的残破,他们俩也是覆水难收。
一幕戏谢了,聪明的就该开启另一幕。
抬头看向前面乘马飞奔之人的宽阔背影,那上下起伏的雄劲,在记忆中他一直是坚毅和温暖的,守在自己身边——就在刚刚,自己最狼狈的落泪之时,也是他撑住了自己……
舍君其谁,一字一句的还萦绕在耳际。
可是……
李慕维竟然第一次感到无法面对。
中途并不敢进城,只怕李慕绵已经出了逮捕告示,幸好这几人都备了干粮和清水,只要明日奔到了宁城,一切就都过去了。
只是今天一路奔驰,就是骏马名驹如随风,停下后双腿都有些战抖,口唇边沾了泡沫,冬日里都微微结了霜。至于其他的,已经委顿倒地,尤其是卓家几人的马匹,都不知明日能不能挨到宁城。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如此飞奔,不要说马,人也是受不了的,况且这里还有李萧。
看着李慕维怜惜的搂着面色潮红的李萧和打着鼻响的随风,魏驰轻笑,便是从前一贯不对付的一人一兽今天也和睦的偎在那一身素白之人的怀里。
只见李萧伸出胖胖的小手,摸摸随风的额前,稚嫩的童音认真的道:“随风,你明天不要像萧儿一样病了……否则爹爹就没有马骑了,会被坏人抓回去的,顾叔叔就被坏人抓了。”
其实对这其中缘由,小小的李萧并不明白,只是直觉的认为应该逃走,会有人来害自己、抓自己一般。
听到李萧提到顾云礼,李慕维本来一直舒缓而笑的面容微不可闻的僵了一下,而后就见他温柔的点着李萧翘挺的鼻尖,耐心解释道:“怎么能叫二伯伯是坏人呢?二伯伯是大王,顾叔叔做了错事,二伯伯就要问他,就像萧儿做错了事儿,爹爹也要叫住萧儿问明白一样。”
“如今发现你顾叔叔是被冤枉的,是好人,二伯伯已经放了顾叔叔。”
“至于二伯伯为什么要抓我们,因为你魏叔叔和二伯伯……恩……都喜欢吃蜜饯果子,于是二伯伯不喜欢魏叔叔,就和随风不喜欢萧儿抓他的鬃毛一样。”
顿了顿,李慕维偷眼看了魏驰一眼,发现对方正在笑听自己给孩子解释这复杂的政治关系,便坏心的接着道:“其实爹爹知道,随风很好看,萧儿喜欢随风,只是表达的不好,你看你摸随风的额头,他就很舒服;爹爹问你,你觉得二伯伯长的好看吗?”
“好看!”顿了顿,又小声补充道:“就是有时候太凶了。”
“因为二伯伯也和随风一样好看,实际上魏叔叔也很喜欢二伯伯的,只是表达的不好。”
听李慕维说自己喜欢李慕绵,魏驰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背脊——碧血木棉,妖冶而危险,那不是谁都能喜欢的。
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李萧认真的点头,摸着随风的脑袋、偎在李慕维的狐裘大氅里继续问:“那为什么顾叔叔不和我们一起走?顾叔叔也喜欢二伯伯吗?他还和萧儿说,以后我们三个在一起,要让爹爹做萧儿的‘娘’,他做‘爹爹’,难道是骗萧儿的?”
听到这句,李慕维头脑如遭重击,想到顾云礼终究为了权位放弃了二人的爱恋,勉强的撤出笑容,却又不敢往魏驰处看去,只涩声黯然道:“顾叔叔没有骗你,只是你顾叔叔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一时来不了。”
好不容易将李萧哄睡了,李慕维将自己的狐裘大氅脱下,仔细包裹好儿子,倚着随风,对着正要坐到自己身边的魏驰苦笑道:“大哥……刚刚的话……”
“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止住满脸惶急的李慕维,魏驰温柔的让他抱着李萧躺在自己的大腿上。抖过自己的玄色斗篷,罩住了三人,魏驰阖眼,仿佛是睡着了。
静了一会儿,听着魏驰渐渐平稳而规律的鼻息,李慕维知道他睡着了。抱着李萧,盯着眼前燃烧的篝火,迷蒙间总有些无所适从,便也合拢了疲惫的双眼,睡去了。
凛冽的寒风中,只有火焰燃烧松枝的“啪啪”声,和深沉的、微不可闻的叹息。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魏国一行又继续上路,只是还没跑出几十里,卓蜓的马就倒地不起,而贪狼等人的马匹也不同程度的虚软。
无奈之下只能稍微减慢行程,好在昨日全力奔驰,距离宁城已经不远,按照这个脚程大概正午前就能赶到。
卓蜓和身型轻便的十三合乘后,众人要马匹匀速奔跑的前进,按得这个速度,距离宁城也渐渐近了。
正在众人侥幸之际,突然身后远处地平线沙尘四起,应是有一队人马正在全力向自己所在方向奔驰,看那烟尘四起的程度,怕也有二、三十人。
面面相觑,众人都从对方脸上读出了危险信号,虽然目前还不能确定是否就是李慕绵的追兵,但逃跑已成当务之急。
急急的又开始全速前进,可惜人困马乏,相继的卓萤和卓蜻的马匹也跌倒路旁,口吐白沫,眼见得是不行了。
“大不了和他们拼了!”懊恼中,卓蛛冲着众人大吼。
“四姐,如果是在密林我尚且可以布阵拖延他们一阵,可如今在这雪原,只怕不行。”卓蜻心思缜密,当下驳斥道。
无奈只得勉力上马向东,隐约的已经能够见到宁城的城楼尖顶,但就在此时李慕维突的感觉背后寒气逼人,而后只听鬓边生风,划得自己生疼,一支羽箭飞驰电掣般的超过奔跑中的随风,直冲着前面魏驰的背脊而去。
“大哥!小心!”
就在利箭贴住自己面颊飞过的瞬间,李慕维大吼一声。
好在魏驰弓马娴熟,听到警告并感受到背后杀气的瞬间,扯紧缰绳俯身马上,那羽箭正是将将擦着魏驰的左肩而过,虽然没有射中,但衣服已经划破。
感觉到皮肤被擦的生疼,魏驰心下暗骂,从鞍侧拿起硬弓,箭筒取出双箭,两腿用力夹紧马腹保持平衡后回身仰躺在马上,幽深而锐利的眼睛盯准追击而来的敌人,只闻“嗤嗤”两声,羽箭破风而来,左侧翼的一个骑兵翻身坠马,而另一支箭却被中路为首的紫裳蒙面人生生徒手截断——想魏驰的羽箭和对手的奔跑方向相对,这人都可徒手接箭,武功之高可见一斑。
“李慕绵这么快就追上来了,还派了‘畏’中紫衣高手……大家不可恋战,只往宁城走!快!”
可惜对方脚程极快,已经渐渐靠近,只见十多个黑色钢爪从背后略空而来,直插入雪地,训练得当的“畏”中刺客顺势而上,已经有几个跃纵而来,阻住了去路。
作者有话要说:似乎要进入倒计时的感觉,预告之
☆、第 63 章 宿孽纠缠
要说“畏”这几年能够迅速崛起并在杀手刺客界独领**,固然有富可敌国的齐氏一族的金钱支撑,但组织纪律的严明性和训练的系统性也是极其重要的原因。
从小到大、从无到有,十年间李慕绵招揽死士和孤童,私下进行严酷的训练,重点就在于团队的协作制敌能力和绝对的服从性,不过虽然组织纪律严酷,对叛逃者严惩不贷,但李慕绵却又善于把握人心,恩威并济,因此“畏”中死士刺客无不马首是瞻。
可这组织终究是见不得光的,为了迷惑赵太后,畏主甚至不惜牺牲自身堪为面首,如此忍辱负重不仅没有损害李慕绵的威仪,反而博得了上下的钦佩——忍常人所不能,才可为勇士表率。
直到李慕绵羽翼渐渐丰满,后来如韩越、顾云礼、刘则等公卿子弟的加入,使得“畏”终于表现出不用于一般江湖组织的政治性色彩,终于成为隐身在李慕绵背后的一股强大力量。
如今就是这足以使晋国朝野为之侧目的组织,已经将魏驰、李慕维等人团团包围。
骑在马上伸手轻抚魏驰羽箭的金属箭头,指尖触到的那种冰冷与无情,使得寡言少语的李子易觉得血管中静静流淌的血液似乎都因此而沸腾。
虽然全身包裹在紫色衣衫内只露出一双眼睛,但那其中蕴含的杀气却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尤其是看到手抱孩子,柔声安慰的李慕维——按理说自己应该叫他一声三王叔,可惜你生来就是那狠辣女人的儿子,就该死。
当年英华君府内的血光冲天仍旧宛如眼前,一味隐忍的父亲终究难免身首异处的命运。
记得自己艺成别师前,师父言道:“为师一介女流,也知得饶人处且饶人,子易,你还是多放下吧。”
可惜师父,那血色早已经永远渗入骨髓,污浊了灵魂,抹不去了。
况且连你自己心中也有放不下的,那行踪飘忽不定的男人,徒弟知道,那是你求而不得的同门师弟……
乌丝变华发,达观淡薄如师父尚且放不下,我又如何能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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