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恩人
冰冷如寒冬的眸色,在颛孙毓走进殿门的那一霎那,如遇春风般消融,他依然是那个在父亲面前恭顺谦和的儿子,规规矩矩的欠身给父皇行礼。
殿内不见袁璟山人影,倒是有个面生的紫袍男人,玉面美髯,身形高挺,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
“臣朔方军兼领河西节度使江逸师见过太子殿下。”那男人向颛孙毓行礼,一举一动无可挑剔。
颛孙毓略一扬眉,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仔细一看,哪里能想到文质彬彬的江逸师居然是掌管一方军政大权的长官。
琭桢曾誊抄一份地方大吏的名单给他看,他记得江逸师与谢容淮同样是雍启六年参加的殿试,三甲之中占了榜眼之位,本可留任于帝都,不想这位江榜眼竟是弃笔从戎,在一片惊讶声中,携全家老小去了边疆。后来摸爬滚打多年,功绩显赫,受人敬仰,迁升为朔方军兼领河西节度使。
“江大人不必多礼。”
颛孙煦华搁下折子,说道:“江爱卿,你连日奔波劳苦,先回驿站歇息,朕改日召见你。”
“谢皇上关心,臣告退。”江逸师的目光又落在颛孙毓身上,爽朗的笑道:“对了,臣还未向太子殿下道谢。”
“道谢?”颛孙毓感到莫名其妙。
“正是,”江逸师复又向皇上行礼,一五一十说出其中原委:“前些日子臣家幼女初来帝都,人生地不熟的,受了些委屈,幸得太子殿下出手相救。”
颛孙毓茫然,他不记得救过谁。
“哦?”颛孙煦华有几分兴趣,“朕倒是未曾听太子提起过。朕记得爱卿离京时,令嫒刚满两岁,如今已到及笄之年了吧?”
颛孙毓一个激灵,猛然想起父皇召见自己的原因,眼中闪过一道暗光,掩于宽袖下的手紧紧攥起。
江逸师捋了捋胡子,笑起来,“多谢皇上惦念,臣家幼女若晴今年十五,无奈这孩子心高气傲的,不喜那些个一事无成的世家少爷,偏偏想自己找个英雄豪杰样的如意郎君,所以至今未定下婚事。”他甚是无奈的叹口气,像个竭力为儿女操心的慈父,“此次进京,臣还想请皇上给赐一门婚事。”
江逸师官至二品地方大员,曾数次平定过边疆内乱外患,于国有功,请皇上赐婚不为过。
“好。”颛孙煦华应下了,目光深邃。
r> 江逸师再次叩谢圣恩,起身离去。
“毓儿,你过来。”颛孙煦华唤道,又埋头看起奏折。
颛孙毓的神情平常无奇,他明白在父皇的面前要心沉如水,一丝一毫的心绪变化都逃不过父皇的眼睛。
何公公拿着一本名册正准备递给太子殿下,被皇上制止住:“这个暂且放着吧。”
颛孙毓知道那本名册记录着当朝王公贵戚、名门世家里,品性、才貌皆无可挑剔的适龄小姐的名字,用来让他自己从中选出几名合眼的,虽然现在这本名册暂时派不上用场,可是他清楚这并不代表者父皇忽然改变主意,不打算遴选太子妃。
而是,父皇看上了江节度使家的女儿。
江若晴……他不记得自己认识叫此名的姑娘。
颛孙煦华头也不抬,意味深长的说道:“毓儿,你已及弱冠之年,是时候为你选一门亲事了。天子之家,子嗣乃重中之重,你应当明白的。”
“儿臣明白。”颛孙毓声音暗哑,他清楚的知道拥有了子嗣,朝中老臣会更加的支持、忠实于他。
颛孙煦华没再说话,直到看完手中奏折,方才问道:“毓儿,你认为江逸师此人如何?”
“恭谦有礼,气态从容,”颛孙毓答道,“但心思细腻,城府极深。他刚才是故意当父皇面,提起儿臣搭救江氏之事。”
颛孙煦华又问:“毓儿还记得救人经过吗?”
“……儿臣不记得。”颛孙毓故意如实相告,他现在只隐约想起似乎在去见谢容淮的路上,收拾过地痞。
“这几日,江氏必然会约你相见,你去见一见吧。”颛孙煦华揉了揉额角,颛孙毓这才注意到父皇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俊朗的面容上有一丝倦怠之色。
“是,父皇。”颛孙毓知道父皇现今只考虑江逸师的女儿,确实若做为太子妃,江氏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江家有需求,他也给得起,双方互利得益,一手扶持起的外戚,事先做好手脚,将来连根拔起,弃之如敝屣也容易。
父皇不喜外戚权势过大,从前他母后的家族,现在的谢氏就是最好的例子。
颛孙毓明白,成大事者,必须恨得下心……太子之位得来不易,他必须去做原本不屑的事情,但丝毫不会影响到他对谢容淮的心。
批完奏折,颛孙煦华丢
下朱笔,案上奏折自有人收拾了拿走,他淡淡说道:“何谅,去清徽苑。”
颛孙毓出手虚扶住父亲,“父皇,儿臣陪您过去吧。”
对于儿子突如其来的孝心,颛孙煦华未多言,御驾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清徽苑位于御花园明湖西北角落,建于雍启五年,远离宫台楼阁,在绿树花草掩映环绕之下,背山临水,显得格外清幽怡然。在巍峨肃穆的红墙黄瓦中,仿佛脱离了茫茫红尘俗世,悠然于世外的一处好地方。
宫人和侍卫们在数丈外便停下脚步,恭敬的垂首立于湖边。只有何公公陪着皇上和太子来到清徽苑门口,颛孙毓看到偌大的庭院中央有一尊高约八尺的炼丹炉,两名身着道袍的男子正在两旁打扫,见到皇帝驾临,停下手中活计,躬身行礼。
“殿下,”何公公拦下欲跨进院门的颛孙毓,客气的解释道:“皇上喜好清静,没有旨意,严禁任何人踏入清徽苑,请恕微臣无礼。”
“无妨。”颛孙毓笑笑,望着从炼丹炉内散出的袅袅轻烟,若有所思。
见太子出神,何公公再次唤道:“殿下?”
“何公公,”颛孙毓飞快的看一眼走到炼丹炉边的父皇,刻意压低声音问内侍:“父皇一直在服用丹药吗?”
“是的,殿下。”何公公笑着对露出些微紧张的颛孙毓说道:“殿下请放心,太医检查过每颗丹药,都没有问题。这些丹药,不过有延年益寿的功效罢了。”他知晓太子是想起前朝那些沉迷修道成仙,最后吃了炼出的有毒仙丹一命呜呼的皇帝,心想太子其实还是很关心皇上康健的,脸上不由地露出更多的笑意。
那边颛孙煦华刚迈入屋门,何公公赶忙给太子行礼,“微臣要去伺候皇上了。”
“去吧。”颛孙毓态度温和,目光再次落在炼丹炉上,直到何公公关上院门,方才折身离开。
另一边,节度使江逸师回到驿馆,早有一名妙龄少女在屋内等候。
“爹爹,”少女丢掉手里的马鞭,欢快的扑上前来,“可见到太子殿下了?”
“见到了。”江逸师揉了揉女儿头发,与她一起在桌边坐下,“不过太子殿下对你似乎没什么印象。”
江若晴撑着脑袋,不为挫败而伤神,反而笑得愈加灿烂,“若是轻轻松松就俘获太子殿下的心,女儿还觉得他是个只看重美色的登徒子,要无趣失望了呢。
”
“好,你喜欢就好。”江逸师一切随女儿高兴,不过想起帝都内的流言蜚语,不禁蹙起眉头,“倒是那些流言,你不怕太子为了利益娶你,结果仍是冷落你?”
“帝王之家向来无真情,爹爹真以为我不仅要人,还要心?”江若晴不屑,“女儿哪有这么贪心?女儿的目标,只是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光耀门楣,助爹爹一臂之力。”
顿了顿,她眯起眼睛,笑如春日里的桃花般明艳动人,“那时,谢容淮早已不在世上。”
江逸师大笑,拍拍女儿的肩膀,“你记着便好。”
“女儿逗得爹爹开心,”江若晴抱着江逸师的手臂撒娇,“爹爹能否将那匹‘疾风踏燕’借女儿用上一日?”
江逸师不解,“你要它做什么?”
“咱不能高贵冷艳的等着太子上门来求娶吧?”江若晴蹦蹦跳跳到门边,望着万里无云的大好晴空,“多少官宦家的小姐眼巴巴的求着太子妃的位子呢,女儿虽是见过柴左丞,但总得保个万无一失。女儿不愿给人家做妾室,哪怕是太子的。当今圣上又只有两个儿子,那个小的,女儿可等不起他长大。”
江逸师望着自己娇俏美丽的女儿,应道:“好,随你吧。”
江若晴扑过去搂住父亲的脖子,笑颜如花,“爹爹最好了。”
☆、散尽千金
夏日,晴空万里,花开正盛,小巧精致的荷影院里宁静祥和。
席衍秋将一只木盒递到谢容淮的手中,无奈道:“你真心舍得?”
谢容淮看眼盒中的各类契约文书,无所谓道:“千金散尽还复来,再说这丁点留在帝都的东西也不值什么,关键是我想要的作用与结果。”
“好,你路上小心。”席衍秋一边说,一边打开床边衣柜,终是没忍住,开口问道:“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去吗?”
谢容淮没有急于回答,将衣柜最底层的箱子挪到一旁,接着依次掀开底板,地毯和一块石板,露出一条台阶,通往漆黑的地道。
席衍秋明若秋水般的眸子眨了眨,露出浅淡的微笑。
谢容淮已跨到台阶上的脚缩回来,抬手抚上席衍秋的脸颊,轻轻的吻在他的唇角,“乖乖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共度春///宵。”席衍秋神色柔软如流水,声音低沉慵懒足以魅惑人心。
谢容淮捏捏他脸颊,嘲笑道:“如今是夏日,傻瓜。”说完,挥挥手,滚下地道去了。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席衍秋的脸色随之恢复淡漠,墨色越发深沉。他默默的将一切复原,关上柜门,脚下无声的来到地坪窗边,顺手摘了一支开得正好的荷花。
香气清雅,花瓣娇嫩鲜艳,他轻笑一声,一瓣一瓣的扯下,随意的丢进池中。
粉白的花瓣像是失去生机的蝴蝶,轻飘飘的跌落在碧色池水上,无声枯败。
对面走廊下,赵元瞧见这一幕,瞪大眼睛,挥舞着手臂,大叫道:“衍秋公子快住手!国舅爷会杀人的!”国舅乃是惜花之人,绝不允许他人破坏池中一叶一花,这要是给国舅爷看见了,非得……他缩起脖子。
席衍秋没抬头看他一眼,随手将光秃秃的茎杆掷出。
只见半空中绿光一闪,差点晃花了赵元的眼,等他明白过来,眼珠子差点掉出来——那支茎杆竟是深深插///入木柱子里,他乖乖的闭上嘴巴,不再废话。
此时谢容淮揣着大半家当,举着烛台,慢悠悠的走在狭长的地道里,丝毫不知正有人毁他的莲池。
密道很长,他很有耐心。
大约快半柱香的功夫,谢容淮才来到密道尽头,从怀里摸出钥匙打开门,门后是一间石室,布置的十分
简单,一张石床,一个上锁的木柜,再没别的东西。
锁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谢容淮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精致的钥匙,宁静的石室里响起细微的“咔哒”声,锁应声而开,偌大的柜子里只放了一样东西,一块系着红色穗子的玉牌,确切的来说是半块。
镂空的吉祥云纹玉牌,通体莹润,毫无瑕疵,虽只有半块但拿到市上去卖,亦是价值连城。
谢容淮拿起来直接揣进怀里,仿佛那只是一件毫无价值的玩意儿。
接着,他推开另一扇石门,加快脚步向前走去,这次只花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到尽头。
门外,是一件寻常布置的房间,空无一人,隐隐可听见窗外鸟鸣。
谢容淮关上机关,让密室的门隐于架子之后,随后推开房门,绕过屏风,只见一锦衣华服的男人正坐在窗边,对镜束发,姿态如同姑娘家似的,还翘着兰花指。
谢容淮对此见怪不怪,坐在那男人对面,慢条斯理的倒茶喝。
“唉哟,国舅爷,您怎的这么早就来了。”孟小柳插好玉簪,起身给谢容淮行礼,“您看,我这都还没收拾好呢,让国舅爷见笑了。”
“这不是不影响你晚上做生意么?”谢容淮掏出一张银票递到对面,“别废话了,带我过去看看吧。”
孟小柳收起银票,笑得比阳光还要明媚,拿起扇子给谢容淮扇风去热,“好,国舅爷您这边请。”
谢容淮闻着随风飘来的浓浓脂粉香气,斜眼瞪孟小柳,“你下次再涂抹这样的脂粉,别怪我把你丢进粪坑。”
孟小柳讪笑,领着谢容淮出去,走过一条走廊,再左拐,来到一间宽敞明亮的屋子,此时正有十数名各色打扮的少年一字排开站在屋子中央,个个微垂着脑袋,规规矩矩的站在,不说话。
谢容淮轻车熟路的坐在首座,面含温润平和的笑意,而少年们依次从他面前走过,自报姓名,年龄和身世等等。这些少年,有的温文尔雅,有的活泼可爱,有的清冷孤傲……总之高矮胖瘦,不带重样的。孟小柳笑着陪在一旁,得意洋洋的看着新培养出来的小倌。
随着等候的少年越来越少,谢容淮眼中的笑意渐渐淡下来,脸上犹如罩上一层霜气,苍白中带着令人惊惧的冷峻。
当最后一名少年退到一旁,一直以亲和温柔形象示人的国舅爷变得让人觉得陌生
。
深沉的翠眸仿佛寒冬里的湖水,薄唇紧紧的抿起。
孟小柳神色不改,有条不紊的让紧张的连气儿都不敢喘一声的少年们出去。
一名紫衣少年偷偷抬头看眼国舅爷,忽然一个箭步扑到他脚下,眼中含泪,神情凄切,轻轻的扯住谢容淮的衣角,哭道:“大人,我什么都会,请您带我走吧!”
谢容淮似是没了知觉,充耳不闻,无动于衷。
孟小柳暗骂一声,亲自上前揪起紫衣少年,顺手将帕子塞进他嘴里。
少年心知面前这位大爷绝对不会带他走,自己再挣扎下去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乖顺的跟着孟小柳离开。
安顿好少年们,孟小柳静悄悄的回到屋子里,将事先准备好的茶水糕点放在谢容淮旁边的小几上,也不说话,站在旁边装哑巴。
谢容淮喝口茶,沉声问道:“孟老板,你与我认识有二十多年了吧?”
“是。”孟小柳应道。当年他还只有十岁,跟随家人前往帝都,不想半道被贼匪截杀,幸得刚巧路过的谢容淮搭救才侥幸活命,后来谢容淮将他托付给一位好友,可是意外再次发生——他被人贩子拐走,卖进了汇贤楼。
等再见面时,谢容淮是皇长子身边春风得意的陪读,而他已改变许多,不愿离开汇贤楼,多年后,谢容淮便助他成为这里的老板。
他有今日富贵地位,全赖谢容淮所赐。
谢容淮顾不上孟小柳身上的香气,招招手让他靠近些,认真的问道:“你觉得这些年,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比如说,某段时间不太正常。”
孟小柳苦着张脸,“我汇贤楼里什么样的人没有?偏就没一个被国舅爷看上的,您说正常不正常。”
他冒着被国舅爷揍死的风险,大胆说出埋藏心中的抱怨,正等着被揍,确定旁边那人喃喃自语:“……确实不正常。”
“您没事吧……”孟小柳忧心道。
谢容淮的手不由自主地按在胸口,眉头紧蹙,“你还记得我十五岁时因何而病?”
孟小柳壮着胆子,伸手探探谢容淮额头,待确定正常后迅速的缩回手,“那年冬天冷的要命,河水都结冰了,您跑河面上想溜冰,结果冰裂开了,不慎摔进河里,救上来的时候都快没气儿了。谢老太师震怒,将您关在别苑里许久。”
“你看见了?”
孟小柳摇头,“后来听谢家下人说的。”
“你去看我的时候,没觉得我像病坏了脑子?”再问。
“没有。除了病歪歪的,吃喝拉撒睡读书写字认人样样没问题。”孟小柳觉得奇怪,国舅爷没事儿咋提起多年前的往事了?
谢容淮拿起茶盏,喝了两口,压住浮叶的茶盖遮住他半张脸。
待半杯水下肚,茶盏搁回小几上,谢容淮又恢复了往日温雅柔和的神采,他微笑着拍了拍傻愣愣的孟小柳的肩膀。
“今后,不用为我准备这些了。既然寻觅不到我想要的答案,不如不去想。”
这折腾的日子总算到头了!孟小柳差点给他跪下,感谢他十八辈子祖宗了。
“国舅爷,马车早在后门给您备好了。”孟小柳兴高采烈,不停的给谢容淮扇风,“我带您过去吧。”
欢欢喜喜的送走国舅爷,孟小柳回到屋子喝茶吃点心,半晌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他一直以为谢容淮不过是想挑个合眼的小倌处一处,就是眼光和口味上异于常人的独特,因此多年来没个符合的,可是谢容淮刚刚说实在寻觅一个答案……一群没身份背景的孩子身上,能有个什么?
孟小柳百思不得其解。
谢容淮坐马车又来到祯元楼,这次他没去包下的那间屋,直接来到园子最深处的听雨楼,不同于主楼里的热闹喧哗,今日的园子宁静的没有人烟。这两天,席衍秋帮他送出去十封信,每封信里注明不同的时辰和地点,分别寄送给谢家的人。
谢容淮推开屋门,屋内坐着一名老者,见到来人大吃一惊。
“怎么是你?!”
“二伯父,许久不见。”谢容淮和善的微笑,为了把人约出来,他自然不会用自己的名号。
谢淳耀有点坐不住了,起身想走,谢容淮“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响声惊得他顿时停下脚步,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盯着谢容淮,像是生怕他忽地变成老虎,扑上来咬断自己的脖子。
谢容淮姿态从容的走到桌边倒茶,“二伯父何不坐下喝杯茶,侄儿想与您说说话。”
谢淳耀戒备的看着谢容淮的一举一动,这个长年不出现在谢家宅子里的嫡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多少听说过些,特别是从大侄子那里听到的,让他不得不
小心谨慎。
茶香四溢,白烟袅绕,缓和了房内紧张的气氛。
谢容淮再次开口,“二伯父一定认得这样东西吧?”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那枚云纹玉牌,纤长白皙的中指勾住系线,半个巴掌大的玉牌在谢淳耀眼前轻轻摇晃,流转绝世光华。
“这,这……”谢淳耀不敢置信的指着那块玉牌,随后望向谢容淮的眸子中再不见戒备与怀疑。
“好吧……”他长叹一声,所有人都以为谢老太师会将家主的位置交给谢容恺,可到头来象征家主身份的玉牌居然在与家人最疏离的谢容淮手中。
“希望二伯父能理解祖父的意愿。”谢容淮收好玉牌,“我身为家主,自是与谢家同生共死。”
谢淳耀睁开眼睛,冷静的问道:“你想怎样?”
“忠于家主便好。”谢容淮气态优雅温和,整洁的青衫不染半点尘埃,宛如湛湛秋水中的美玉。
谢淳耀低咳两声,“我明白父亲的意思了。”他望着谢容淮翠眸中泛起柔和的涟漪,觉得这样的人该是本性善良的,但是他知道世上有种人,叫“披着羊皮的大灰狼”。
“以家主的身份第一次见面,自然得备下薄礼一份。”谢容淮打开从家里带来的木盒,随意从中抽出两份文书来,“此乃我的两处宅子,三日之内带着这个过去,管事的会协助您办好接下来的事务,让宅子转到您名下。”
谢淳耀惊讶,早就听说谢容淮的那些个宅子无不是价值不菲的。
看来这位谢家嫡孙为了拉拢人心,打算下血本了。
“二伯父不用客气。”谢容淮见谢淳耀不接,提高声音道:“一家人,礼尚往来。”
谢淳耀活了六十多年,哪里会听不懂谢容淮的意思,于是不再犹豫,手下两份文书。
谢容淮笑的如流云轻风。
如此这般反复折腾,待谢容淮返回汇贤楼已是亥时过半,他看看手中空荡荡的木盒子,随手丢在旁边,随后看到孟小柳满脸焦急惊怕之色的站在房门前,看到他过来,犹如溺水之人看到救命稻草,直接扑过来。
“国舅爷哟,你总算醒了!有人在客房里等您!”说着,孟小柳抬手指了指旁边的一间屋子,低声说道:“我和他说您在我这儿睡下了,他就一直没来打扰,坐等着呢。”
屋门半掩,露出一道傲
然的背影。
如墨长发一丝不乱的用玉冠束起,身着团窠纹蓝灰色圆领窄袖袍子,显得整个人英挺雍容。
那人显然是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过头来,唇角绽开笑意,“谢先生。”
☆、送你一张晚辈卡
孟小柳自觉退下,因为他能觉察到那名来客对此地的鄙夷与不屑,甚至吝啬于一个目光看到他。
谢容淮悠然淡定的迈步走进屋里,顺手关上门。
“阿毓怎么来了?”
“我想先生了。”颛孙毓站起身,抱住谢容淮,脑袋舒服的靠在肩头上,感受到温暖的体温,觉得心里特别踏实。
今天,他见了江若晴,与她在郊外赛马,那是个英姿飒爽的姑娘,确实挺让他刮目相看的。
不过,与江小姐一起吃过晚膳后,他趁着这次出宫,顺道去荷影院找谢容淮,最后被指路到汇贤楼来了。放在平时,他压根不会踏进这种地方半步,但是听闻谢容淮出来散步正好路过,累了在楼上客房休息,还是毫不犹豫的走进来,等他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