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私奔吧 by 萧玉岚舒【完结】(12)

2019-03-27  作者|标签:


  谢容淮的翠眸里流露出温柔的神采,笑着拍拍颛孙毓的后背,“阿毓还是同小时候一样。”
  “是啊,像小时候一样,片刻离不开先生。”颛孙毓闭上眼睛,细细的嗅着谢容淮身上淡淡的药香,“谢先生,请你一定要在我身边,永远永远。”
  谢容淮面不改色,“好。”
  颛孙毓将人又抱紧了几分,踟蹰片刻,纠结着开口道:“谢先生,父皇……父皇他说,想给我册立太子妃。”
  他明显的感到怀中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心中顿时有种奇妙细微的喜悦感。
  “选定了吗?”谢容淮的声音沉着冷静。
  “尚未,但父皇与……属意于朔方军兼领河西节度使江逸师的小女儿。”颛孙毓像是犯了错似的,在谢容淮的肩头蹭了蹭,“我今日与她去郊外猎场骑马的。”
  “哦?”谢容淮意味不明的一声,颛孙毓松开手臂,看到他的脸上露出悲切的神色,虽稍纵即逝,但仍是被他抓住。
  心底的喜悦开始如决堤的江水,无可抑制的蔓延。
  “阿毓可喜欢?”谢容淮轻声问道。
  颛孙毓摇头,“不喜欢。”可是纵然父皇不允许他亲自对谢家动手,为了子嗣为了将来稳固根基,他必须选一位能给他带来利益的妻子。
  “嗯。”谢容淮的反应太简单,简单到让颛孙毓浮想联翩。
  “谢先生不希望我娶妻吗?”颛孙毓小心翼翼的开口。
  “这条路,太艰辛,”
  谢容淮的翠眸中盛满悲哀,“至少陪在阿毓身边的,是你真心爱着的人。”
  “刺啦”,烛火剧烈的颤抖下,随后光芒更盛,却亮不过颛孙毓此刻眸中神采。
  谢容淮在颛孙毓灼热的眼中看到自己的脸,没来由地,他后退一步。
  颛孙毓前进一步,谢容淮再退,直到后背抵在门板上,再无路可退,温暖坚实的胸膛贴着他,他可以感觉到那里面一颗年轻的心快速而充满活力的跳动着。
  鼻尖几乎碰触到一起,谢容淮看到颛孙毓清湛如水洗过的眼眸深处,有一抹他看不懂的火热,灼的他不由地避开目光。
  “我明白先生为我好,”颛孙毓低声开口,垂下眼眸,“可是天子之家,哪里容得我自有选择。”
  他握住谢容淮冰凉的手,万幸此生尚能与谢容淮相伴。
  谢容淮眼睛酸涩,明白在颛孙毓心中,为了皇位已是万事皆可抛。
  望着沉浸在某种情绪中的谢容淮,颛孙毓有话梗在喉间,“容淮……”
  “嗯?”谢容淮不曾注意到颛孙毓直呼自己的名字,茫然的抬眼。
  颛孙毓感觉到自己失去规矩的心跳,一种难以言语的感觉压在胸口,让他急躁的再也磨蹭、隐瞒不下去了!
  “容淮,我爱你。”
  这三个字,他早就想说出口,可惜造化弄人,竟是耽搁至今。
  颛孙毓的目光变得热切,一扫平日里利刃般的锋锐,他的手掌捧住谢容淮的脸,指尖摩擦着他白皙干净的肌肤,殷切的期盼等待着答案。
  “我也爱你,”谢容淮笑了,如明庶风般温暖,“毓儿。”
  颛孙毓怔住,指尖僵硬的按在谢容淮的脸上,眼中溢出深深的失望,如风雨中飘摇明灭的烛火,黯淡下来。
  原来,谢容淮只将他当作晚辈来看待……
  他曾说过,“谢先生,我不要你喊我毓儿,父皇母后他们这么喊的……唤我阿毓好不好?”
  从此以后,谢容淮便唤他“阿毓”。
  他天真的认为他们之间不复存在辈分的牵绊与阻碍。
  颛孙毓露出不甘和狠厉的神色,他知道谢容淮心里有个人,一个卑贱如蝼蚁的人,那样的贱///人怎么配得到谢容淮的爱!
  “谢容淮!”
  他吼道,手掌抵在门上,限制住谢容淮的动作,“我是真的爱你。”说罢,一个霸道而强硬的吻落下。
  微凉而柔软的嘴唇,被他轻易的撬开,唇齿交缠。
  谢容淮没有反抗,他的顺从,反而让颛孙毓觉得索然无味。
  凝视着那张麻木而漠然的脸庞,颛孙毓的心像是跌进了冰中,他顿时小心起来,体贴的用自己的衣袖擦去谢容淮唇角的银丝。
  谢容淮毫无顾忌的与他对视,翠色的眼眸仿佛望不着边际、看不到底的湖水,万千心绪百转千回,最难以让人看懂,就好像脱线的纸鸢,看的见,碰不到。
  “容淮,”颛孙毓卑微的哀求,“请不要再将我当晚辈一样看待。”
  谢容淮轻叹,早该觉察到颛孙毓对他的心思绝非单纯,可他竟迟钝至此。
  “毓儿,我这一生,注定漂泊,如飞絮浮萍,”他目光坚定,不容任何人有半分反驳质疑,“永远不会困顿于一地,更不会困于那红墙黄瓦的牢笼里。”
  停顿了一下,他决绝道:“如若有朝一日,我只能身陷其中,不得解脱。要么……”唇边露出无所谓的笑意,“鱼死网破,两败俱伤,要么我选择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颛孙毓震惊,踉跄后退几步。
  他难以想像谢容淮竟坚决到生死不顾。
  “毓儿,你会娶江逸师的女儿,或者是其他女子吗?”谢容淮又问。
  颛孙毓看到谢容淮眼中有一抹讥嘲,让他不知如何回答。
  颛孙毓的沉默在谢容淮眼中无异于是默认,他抬手止住颛孙毓的欲言又止,“我明白了。明日仍要早朝,现在宫门落锁,你是回不去了,早些回太子府吧。”说完,趁颛孙毓退开而让出的空隙,开门离去。
  望着谢容淮青衫儒雅的背影,颛孙毓攥紧拳头,指尖扎的他掌心生疼,似乎有温热的液体从指缝渗出,可是再痛也痛不过心中,那种剖心般的疼痛让他窒息。
  恍然间,他明白了谢容淮那句“掌天下权,百年孤寂”的含意。
  谢容淮正在下楼梯,一阵撕裂般的头痛让他晕眩,险些让他从台阶上滚下去,幸好孟小柳眼疾手快的搀扶住。
  “国舅爷您怎么了?”
  谢容淮神情恍惚,良久才笑道:“没什么。”
  孟小柳仍是担心,“幸好我差人去您府上通知了一声,他们派了马车来接您。”
  “哦?”说话间,已行至汇贤楼侧门,车辕上坐着个头戴斗笠的青年。
  许是听见声音,青年抬起头,露出掩在帽檐下的素净清俊的脸庞,对谢容淮淡淡一笑:“容淮。”
  谢容淮恢复往日的温文清雅,揽住席衍秋的腰,一同坐在车辕上,感叹道:“衍秋对我最好。”
  近处才发现谢容淮的脸色苍白,不禁关切道:“看你脸色不佳,事情办的不顺利吗?”
  “很顺利。”谢容淮说,“衍秋,回去后将我的官袍找出来,我明日要进宫一趟。”
  “诶?”席衍秋惊讶,却没有多问,静静的驾车。
  与此同时,在谢家大宅,谢容恺的书房里,烛火明亮,却照不亮人心中的黑暗,谢容恺捏着那一纸文书,几乎想将它撕个粉碎。
  他左下首坐着一个中年男人,见长兄眉宇间的厉色,缩着脖子不敢吱声。
  谢容恺狠狠的将文书摔在桌上,恨声问道:“还有谁去见过谢容淮?!”
  中年男人揪着衣角,声音颤抖,“没,没别的人。七……谢容淮只约了我一人,我临走时特意看了看,也在祯元楼附近瞧过,没家里其他人。”
  谢容恺双唇紧抿,怒火中烧。
  谢容淮居然玩起了阳奉阴违、两面三刀的把戏。谢容恺自嘲的一笑,不过他何尝不是虚情假意,但是他更憎恨的是祖父居然将家主的位置,交给了心思从未真的放在自家身上的谢容淮!
  枉费他真么多年来为谢家的付出,若不是他,谢家哪有今日权倾朝野、呼风唤雨的辉煌。
  中年男人战战兢兢的劝解道:“大哥,您息怒。眼下,该想办法对付谢容淮,保不准他今后会对其他人下手。”
  谢容恺无法平息不甘的怒火,他低下头,看着那份文书。
  这是谢容淮名下最大、也是帝都里生意最好的茶铺,他有钱买那么多宅子,全赖它。
  蓦地,谢容恺想起那日去荷影院,谢容淮说过的一句——
  “其实无商不奸,这年头做买卖难,谁不想做做假账,少缴点税银?”
  这是谢容淮在说他,也是在说自己?
  谢容恺心生一计,他冷笑
  着捋胡须,既然太子殿下意欲拿他的铺子做文章,他就先把谢容淮推到台面上,让他们自个儿好好头疼一番。

☆、捣乱

    翌日,谢容淮算准了时间,趁着两仪殿内没有议政的官员,进宫求见皇上。
  “皇上,臣听说您打算册立太子妃,臣自认为与太子殿下感情深厚,所以进宫来凑个热闹。”谢容淮直入正题,斜眼瞪下袁璟山。
  颛孙煦华搁下奏折的手一滞,“爱卿想怎么凑?”
  袁璟山暗叹,这两日皇上的心情挺好,谢容淮这架势摆明了是给皇上找不痛快的。
  “回皇上,臣有一女推荐。”谢容淮拱拱手,看到皇帝目光清亮,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遂接着说道:“此女年方十五,蕙质兰心,品貌端庄,可为太子妃人选之一。”
  颛孙煦华问道:“家世如何?”
  “家中历代皆为端国忠臣,祖上曾官拜至帝师,如今其父亲与叔伯也都任朝中要职,可谓家世煊赫,清名流芳。”
  袁璟山犯嘀咕,按理说有这样家世并且尚未婚配定亲的女子皆已名列备选册子之上,谢容淮从哪里再刨出一个来?可是没道理带着一身伤病,进宫耍皇上玩。
  颛孙煦华兴趣颇高,“是谁家姑娘,现又在何处?”
  谢容淮坦然的与皇上对视,一袭紫衣姿态风流俊雅,面含淡笑,眸中流转三千光华。
  袁璟山继续感叹,谢容淮这样的妖孽,八成又要干坏事了。
  只听谢侍郎开口说话了,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回荡在殿中——
  “此女姓谢,闺名昭姀,目前居于江南,侍奉于其曾祖父膝下。谢姑娘乃是臣与亡妻詹氏所生……”
  “啪”,一本奏折狠狠的砸在谢容淮的胸口上,力道之重,使得人生生后退半步。
  颛孙煦华目光阴冷,责问道:“谢容淮,你可知欺君之罪,足以要你谢家满门的脑袋。”
  袁璟山更是惊诧不已,他不曾听闻过谢容淮娶过妻子,并且有个现今十五岁的女儿。
  “臣自然知道。”谢容淮慢条斯理的捡起奏折,一步步走到御案前,双手奉上奏折,“可是臣并未有欺瞒皇上之处。”
  颛孙煦华没接过奏折,谢容淮不得不继续举着双手。
  “朕竟不知谢爱卿曾娶妻生女。”
  “回皇上,臣当年游历江南时,巧遇亡妻詹氏,见她温婉可人,于是倾心爱慕。无奈詹氏家中贫寒,臣知道祖父断然不会答应婚事,便自行与詹氏成婚,未宴请家中亲友,一年后詹氏生小女昭姀。过两年,女儿长大些,乖巧可爱,臣方才与祖父明说。祖父见臣夫妻恩爱,不忍拆散,本以为今后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谁料……”
  谢容淮一副回忆往事的模样,面有凄色,“詹氏染病身亡,臣伤心至极无力照顾女儿,恰
  逢祖父辞官离去,便将女儿托付于祖父。臣希望小女平安度日,因此不曾对人提起过。”
  谢容淮沉痛的模样,让袁璟山差点眼眶微湿,但是他知道谢大国舅爷演技一流,骗人手段高超。
  照时间推算,谢容淮二十岁时确实去过江南,但时间上似乎来不及让他与所谓的詹氏相识相爱,成婚滚床单。
  颛孙煦华不说话,沉默时的模样犹如一头隐于草丛中随时准备向猎物发起攻击的雄狮,叫人胆战心惊。
  谢容淮手酸了,刚才又被硬壳子的奏折砸中,胸上伤口隐隐作痛。他胆子肥得很,索性将奏折顶在官帽上,活动活动手臂,舒缓下酸疼感,顺便揉揉胸口。
  袁璟山看在眼中,不禁嘴角抽搐。
  不适舒缓了些,谢容淮重新双手捧起奏折,往皇上面前递近几分。
  颛孙煦华这才接过奏折,放好。
  他淡淡的问:“谢爱卿心中应当清楚,你为何坐在中书省侍郎的位置上。”谢容淮的存在,是借刀杀人,打压谢家势力,不想他现在又塞进来一个女儿。
  谢容淮松口气,答非所问:“臣祖父隐居山野,喜好清静,家中无论是谁都不敢擅自拜见,臣这个嫡孙亦是没有半分优待,唯独留小女昭姀一人在身边,亲自教导,疼爱有加,寄予厚望。”
  颛孙煦华深深的看眼谢容淮,“好,爱卿推荐的十分好,便召爱卿之女入京备选。”
  “谢皇上!”谢容淮一揖到底,“只是臣小女昭姀心性善良敦厚,又是谢老太师嫡曾孙,谢皇后的亲侄女,所以请皇上容臣大胆说上一句……”
  “你说吧,这世上还有你不敢说的么?”颛孙煦华不知何意的笑一声。
  “臣希望小女昭姀届时能以太子妃的身份长伴太子殿□侧。”
  颛孙煦华的中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谢容淮看似答非所问,但字字说在重点上,注定这个忽然冒出来、原本无名的女儿是个好人质,除了谢容淮以外,掌控笼络谢家的不二人选。现在的谢皇后已动不得,但太子妃还好拿捏。
  太子妃的位置只有一个,但争的人很多,都不是好轻易打发的。
  谢容淮一面示好,一面丢出个难题。
  这个人,果然是谁欺他一寸,他便让谁不好过一尺。
  现今无法定论,颛孙煦华敷衍道:“先让朕与宗亲见一见爱卿之女再论,所谓眼见为实,皇室选太子妃不可草率。”
  “好。那么臣就不打扰皇上了,臣告退。”谢容淮十分大方,再次叩谢圣恩,随后起身出去。
  “璟山,”颛孙煦华唤道,一边把玩玉扳指,“你说,朕是选江逸师之女好
  呢,还是……谢容淮的女儿为太子妃?”
  袁璟山说道:“微臣以为,谢侍郎所说尚不知真假,还是等谢家姑娘进京后,再做定论。”
  他倒不担心谢家交不出人来,因为这世上只要有谢容淮看得上的女孩子,不论是谁都可以成为本不存在的“谢昭姀”。
  他忧虑的是,谢容淮的多此一举,意欲为何?
  “也对。”颛孙煦华戴好玉扳指,谢容淮的话岂可轻信,看来选妃一事得再拖上一些时日了,“不过,朕倒是希望谢容淮说的是真的。”
  袁璟山敏感的觉察到皇上的话中另有一番深意,他壮着胆子望了龙椅上的男人一眼,却见那人面色平常,只得感叹自己进来疑心病颇重。
  谢容淮是由何公公亲自送出两仪殿的,两人一前一后,选择阴凉的一条远路往宫门口去。
  “不知道将来是不是该改口称呼谢大人一声‘国丈’了。”何公公开玩笑道。
  “国丈这个称呼挺不错的。”谢容淮点点头,“哎呀,希望皇上看得上我那女儿吧。”
  “谢先生在说什么?”冷不丁的,背后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
  两人回头望去,太子殿下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八月下旬的阳光仍旧毒辣火热,明晃晃的洒在灰白色的地面上,刺的人眼花缭乱,饶是如此,也融化不了这位殿下眼中的瑟瑟寒霜。
  “太子殿下。”何公公当先躬身。
  “臣叩见太子殿下。”谢容淮一板一眼的行礼。
  仅一夜,谢容淮变得这样疏离,颛孙毓觉得比夏日的阳光还要刺眼万分,昨晚的痛意加倍袭来,他颤声道:“谢先生,你我何以至此?您刚才说的你女儿又是什么意思?”
  谢容淮望着颛孙毓通红的一双眼,淡然道:“这是在宫中,君臣之礼万万不可废。至于臣的女儿,皇上宣召她入京备选太子妃。”
  琭桢默默倒吸口冷气,出手扶住身形摇晃的太子殿下。
  “你居然有女儿?!”颛孙毓难以置信,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谢容淮为了打消他的爱慕,要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太子妃。
  丈人与女婿……便再无什么可能,断绝一切念想。
  谢容淮为人温和宽容,他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可以答应一些任性的要求,但是对于那些他认为不该发生的事、不该出现的人,他下手向来狠绝不留情,将人生生逼上绝路。
  “是啊,”谢容淮笑的残忍,“小女昭姀温婉端庄,聪慧淑德,容臣斗胆一句,您一定会与她相爱,恩爱一生,白头到老。”
  那一字字一句句,仿佛一把无形的刀,硬生生的在颛孙毓受伤的心里再插上几刀。
  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谢容淮竟是用这样的办法,让他至少能有个相爱的人常伴身边,不至于落得一个“掌天下权,百年孤寂”。
  “谢先生……”颛孙毓微弱的唤道,神色如同一只备受伤害的小鹿。
  “臣有伤在身,不宜久留,臣告退。”谢容淮欠身,后退三步,与何公公一道离开。
  琭桢担忧的望着自家殿下,温声道:“殿下,请您以大局为重啊。”
  颛孙毓低下头,强忍住眼泪。
  大局便是要为了皇位困在此地,与不可能爱上的人共度一生。明知谢容淮心意难改,可是他不愿意就此放手,他已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势必也要让谢容淮改变心意!
  天长日久,沧海桑田,最尖利的石头亦可以变得圆润。
  八月底,正当各人各怀心思,各自盘算的时候,御史上奏弹劾中书侍郎谢容淮纵容名下茶铺偷漏国税、意图不轨,一时间引起帝都内议论纷纷,随即大理寺介入调查,翻出茶铺底账,发现确有此事,且数额将近万两白银,于是请养病在家的谢容淮去衙门一趟。
  


☆、没安好心

    大理寺卿做事还算给面子,只带着几个人,静悄悄的上门来请谢容淮。
  毕竟谢容淮在名义上,是皇帝钦点的太子辅臣,若是事情搞的太大,不是打皇上和太子的脸么。只可惜,悠悠众口难堵,闲的无聊的帝都百姓们拿这事儿当谈资,说得天花乱坠,意犹未尽。
  谢容淮让大理寺卿在正厅稍等片刻,他且换了件衣服,便一同过去。
  席衍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衣衫给谢容淮套上,看他神色悠然,笑道:“你家大哥还真的找御史来挑事儿,他怎的就不怕这是你没安好心,设下的圈套?”
  谢容淮慢吞吞的整理袖口,力图让它平整,“他必然是怀疑的,可惜证据确凿的摆在面前,他舍不得放过可以整死我的机会。机会稍纵即逝,没有下次,因为难不保换做我出手弄死他。”
  席衍秋束好玉带,才又问道:“证据确凿,你要如何脱身?”
  “自然有办法。”谢容淮在席衍秋的额头上亲一口,“你乖乖在家,哪儿都别去,有什么事情让赵元去办。”他斜眼看看荷池,心中颇为无奈,“我很快回来。”
  整理好仪容,谢容淮独自一人来到前厅,一袭暗纹的深灰色长袍,衬得他面容呈现出病态的苍白,大理寺少卿看在眼中,忙问候几声安好,之后众人才前去衙门。此时,衙门口已聚集起不少好事的百姓,见到国舅爷一副病容,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谢容淮不禁要为自己煽风点火的小动作称赞上几句。
  堂上,一箱账册旁边跪着茶庄的掌柜和管事,上折子的御史气态高傲的站着。
  谢容淮向大理寺卿和御史拱拱手,“多谢二位帮我这个只知道吃饭睡觉、不会做事的老板,清算了铺子的账目。只可惜……”他顺手捞起一本账册,在几双惊愕的目光下,三下五除二的撕掉封皮。
  纸屑如蝶飘舞,落了满地,账册上竟露出一层新的封皮。
  上面龙飞凤舞几个大字——昌德茶庄。
  “此乃专门负责宫中茶叶供给的皇商费昌之家的底账。”谢容淮将账册丢在大理寺卿面前,再轻飘飘的看眼目瞪口呆的御史,“可是我花了不少人力财力弄来的,为了掩人耳目,于是在封皮上做了手脚,两层封皮用的皆是清溪纸,这玩意儿只有寻常纸张五成厚度,无怪乎你们瞧不出端倪。”
  御史指着谢容淮,大声问道:“你为何盗窃皇商的账册
  ?!”
  大理寺卿面有不快,咳嗽两声,语气平和的道:“谢大人,请说吧。”
  “皇家的生意,谁不想做。我本无官职,又花费颇多,便是想分得一杯羹,于是向昌德茶庄下手。对付皇商最有效的办法,是查他的底,因此弄来了这些账册。”谢容淮早就备好了说词,此时不紧不慢的一一道出,叫人挑不出问题来,“后来我有官职在身,便将茶铺转给家中三哥谢容知,错就错在我那时病的糊涂,没有交待清楚,此事隐秘又无他人知道,故而闹出这场风波。”
  御史脸色煞白,再次抢着喝问:“你为何不早说?!”
  谢容淮气定神闲,“能不花钱,让官家的算盘们给我清一回账目,我高兴。”
  御史气的嘴都歪了,大理寺卿碍着他是言官,否则早叫人拖出去一顿胖揍。
  “既然如此,此案需另查了。”大理寺卿沉吟道,接过寺正所写的文书,“今日有劳谢大人了,请您在此供词上画押。”
  谢容淮带着歉意说道:“是我给大人们添麻烦了。”
  御史胸里堵着一口气,他恨得牙痒痒的,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谢容淮大摇大摆的在供词上画押,然后离开大理寺。他回头看看那道颀秀的背影,偷偷吐了口唾沫。
  幸好谢中书令对于此案能否扳倒谢容淮,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不然这日子得过不下去了。
  谢容淮先是作捧心虚弱状,晃了半条街,接着直接回家,换上官服,又进宫去。
  “谢容淮,偷漏国税一案已与你无关,你不好好待在家里养病,又跑进宫作甚?”颛孙煦华蹙起眉头,面色不快,“需要朕撤去你三月休假的优待吗?”
  “臣心中有要紧的事儿和皇上说,就算沉疴在身……”谢容淮从袖子里抽出条帕子,捂着嘴巴咳嗽数声,声声如同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似的,听者无不万分同情。
  半晌,他收起帕子,“请皇上恕臣无礼,臣也得拖着病躯,来向皇上讨个恩典。”
  颛孙煦华见谢容淮说话都勉强,挥挥手让何公公搬来椅子给他坐。
  “爱卿要讨什么恩典?”
  正好一路来回奔波累的慌,谢容淮理所当然的轻抚胸口数下,轻声细语道:“皇上,臣记得当年在宫中读书时,老师说过‘欲速则不达’,还提起汉高祖曾说‘置将不善,一败涂地’
  ,皇上英明神武、聪慧无双,想必记得很清楚。”
  颛孙煦华扬眉,“爱卿进宫来,是专门教朕复习功课和阿谀奉承的?”
  谢容淮微笑道:“所谓温故而知新。”
  “爱卿打算告诉朕什么新事?”颛孙煦华冷哼道。
  谢容淮又出怀中摸出一份名册,经由何公公的手交给皇上,“皇上,这份名单,您过目之后便知。”
  颛孙煦华狐疑的瞟他一眼,翻开名册,在列的是地方上的大小官员姓名,详细注明每一位目前的官职,旁边又写着其他官职名,这些人的相同之处在于他们属于谢氏一派。
  颛孙煦华大概的扫一眼,笑道:“谢爱卿,朕竟不知你何时兼任起吏部的职务了。”
  “他们之去留荣辱,全靠皇上决断,臣只是小小的建议。”谢容淮故意加重“小小”二字的音,同时两只手指捏起来比划出一个十分微小的距离。
  这副滑稽的模样惹得颛孙煦华想笑,他咳嗽两声含糊过去,随后合上名册,问道:“刚才爱卿也说了‘置将不善,一败涂地’,爱卿何以见得这些人会心甘情愿,将来不成为威胁?”
  谢容淮起身,行礼后才说:“臣自会解决,为皇上分忧乃是臣分内之事,只是想恳请皇上,待事成之日,给臣一个恩典,答应下臣这事儿吧。”
  “好,那朕便等着听好消息。”颛孙煦华凝视着那双含笑的翠眸,不禁一时恍惚,回神时那人已起身打算告退,便交予一二信物,“好,你早些回去休养。”皇帝的语气难得的柔和。
  谢容淮出两仪殿时,看到一名玉面美髯的紫袍官员迎面走来,他礼节性的含笑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准备走人了。
  “谢大人不认得本官了吗?”身后想起淡淡的笑声。
  谢容淮回头仰那人,摇头道:“恕在下眼拙,真不认得。”
  江逸师捋须大笑,眼中暗藏鄙夷之色,“十三年不见,谢状元依然自傲清高。”
  “大人过奖。”谢容淮脸皮厚,面不改色的将江逸师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紫袍煌煌,贵不可言。好不容易从脑海深处挖掘出对此人的印象,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江节度使,下官失礼。多年不见,江大人越发成熟沧桑了。”
  江逸师哪里会听不出来谢容淮在暗讽他年老丑陋,故作平静道:“相比当年,谢大人
  圆滑玲珑了。”
  有人明朝暗讽的挑衅在先,能揍得过自然不可能装孙子,谢容淮也不装客气柔顺了,利索的爬上两级台阶,与江逸师并肩而立,谦虚道:“在江节度使面前,自愧不如。”
  江逸师冷笑,一巴掌拍在谢容淮肩上,“皇上钦点的状元郎,就是非同凡响。”
  那一掌只用了六成功力,但谢容淮仍旧吃不消,他摇晃着后退两步,被旁边的宫女及时搀扶住,才不至于从台阶上滚下去。
  江逸师装作惊讶的样子,关切的问道:“谢大人这是怎么了?”
  “下官一介文弱书生,自是比不得江节度使身强体壮、皮糙肉厚,经得住这毒辣日头烤晒,晒的时间久了难免头晕目眩。”谢容淮蹙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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