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装,走起
客栈的后厨冒出阵阵白烟,伴随着白粥和肉包的香气,几个早起赶路的客人坐在窗边吃早饭,店小二勤快的端上饭菜,然后忙着擦桌子,一个平淡祥和的早晨。
客栈门口站着一名身材高挑的妇人,三千青丝挽成简单的发髻,斜插三支海棠白玉簪,衬得一张略施粉黛的脸清丽秀雅,身着月白色缠枝海棠纹衣裙,往灰蒙蒙的门柱旁一站,宛若世间一颗不染尘埃的明珠,引得几名过路的行人侧目。
一个五六岁的女娃从客栈里跑出来,笑嘻嘻的冲身后的爹娘做鬼脸,接着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窜,躲开追过来另一个略大些的男孩子。
“欣儿,你慢些。”店内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
“知道啦。”女娃甜甜的应一声,没顾着身前的路,一头扑进高挑妇人的怀中。
她抬起头来,刚想说声“对不起”,不想撞上一对翠色的眸子,她怔怔的盯着那双眼中自己越张越大的嘴巴,害怕的尖叫“有妖怪呀”,随即逃也似的跑回客栈中。
那妇人神情恍惚,但随着一人的到来,瞬间消散,恢复温和恬静的微笑。
来人一副大户人家大老爷的打扮,锦带束发,腰悬玉佩,器宇轩昂。他牵着一匹枣红马,另一只手自然而然的搂住妇人的腰。
“夫人,咱们走吧?”他笑眯眯的说。
谢容淮觉得自己绝对是被门夹过脑袋了,所以才会同意薛观海女扮男装以掩人耳目的建议。
“你不觉得很怪异吗?”谢容淮压低声音问道,生怕给旁的人听见。
女相男声,人家不把他当疯子才怪。
“嗯嗯,是很怪异,”薛观海特认真的点头,端详谢容淮的面容,“我万万没想到小谢你扮成女装,居然这么好看!”
谢容淮欲哭无泪,指出真正的意思,“我是说一般女子没有我这样高的吧?”
“有啊。”
“谁?”
“不就是你。”
“……”谢容淮真想一拳揍在薛观海的笑脸上。
见谢容淮面色不大好,薛观海忙解释道:“我这不是为了躲过乌衣堂追杀么?谁会想到风流清俊的谢容淮谢大国舅会男扮女装,你数数,也就装个半月,没什么的。我可是想了半天才想到的妙招!”
谢容淮怒
道:“你根本就是早准备好了。”
“绝对没有!”薛观海对天发誓,闭口不提这些行头是他一早装进包袱里的事情。
不远处,注意他们有一会儿了的商贩,怒目看来。一大清早,一对夫妻在街边窃窃私语,男的亲密的搂着夫人的腰,很快他们似是在低声争吵却又不像。
谢容淮警惕的提醒道:“你看那些人怎地像看仇人似的看着我们。”
“哦,也许他们认为不以和离为目的的吵架都是在秀恩爱吧。”薛观海说着,趁机搂紧谢容淮的腰,“夫人,我们快走吧!大清早就当街秀恩爱,会被人打死的。”
现在,谢容淮认为二十年过去,薛观海仍是有变化的。
太阳一点点的升高,谢容淮也懒得就扮女装的问题争执下去,隔着人皮面具揉了揉脸,在薛观海的帮助下,爬上枣红马。薛观海坐在后面,环住他的身子,握住缰绳,策马而去。
昨日刚落脚在客栈没多久,赵元驾着一辆空马车先走了,他们约定好在霓江码头相见。
薛观海说,乌衣堂只会杀金主指定的那个人,至于这个被杀的身边的人,除非是不想活了硬往刀尖上撞,或者聚在一起当箭靶子之类的,否则不会杀人。
谢容淮觉得乌衣堂除了不是一般的有病外,还相当的有职业操守。
不过正因如此,他才放心赵元一个人先离开,对于一个吃货来说,在没有吃遍天下美食前,绝对不会轻易死掉的。
二人一马疾驰于郊野,薛观海闻着谢容淮身上脂粉和药草混合的淡淡香气,嘴边荡开十分满足的笑意。
三日后,谢容淮与薛观海安全抵达霓江码头。
为了安全起见,薛观海在无人处,取出一条白布蒙住谢容淮的眼睛,又塞给他一支早备好的拐杖,装盲眼之人。
翠绿的眼睛在异邦人中常见,但翠眸的端国人是相当稀少的,比天生三条腿的蛤蟆稍微好找。因而到了有人烟的地方,薛观海便让谢容淮蒙上眼睛。
薛观海握着谢容淮的手,一手揽他在怀,慢慢的走到霓江码头,一路踢走绊脚的石子或树枝。
霓江自西域连绵雪山向东汇入大海,江水汤汤,壮丽富饶,养育两岸无数百姓,便利于往来东西、水路货运,乃是端国第一的江河。耀目日光下,波光粼粼,似有无数银鱼在江水中游动,
岸边数里长堤,船只来来往往,码头上人影攒动,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谢容淮看不见,只能握住薛观海的手,静静的等他说话。
“我看到赵元了。”片刻之后,薛观海在谢容淮耳边低语,“我们上船去吧。”
在霓江码头,每隔一日会有一艘三层大船,载客前往惠河郡。
谢容淮点点头,原本薛观海提议改走陆路,因为乌衣堂杀手必然会在船上设下埋伏,虽然陆路会比水路多花些时候,但容易躲避。这个提议被他否决了,时间赶不及,他必须快去快回。
薛观海看他态度坚决,只能答应了。
其实还有第二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早在船上布置了人手。不过他不想薛观海知道的太多。
两人宛如一对恩爱伉俪,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连接岸头和船只甲板的踏板,薛观海二话不说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横抱起谢容淮,大步踏上踏板,引来旁边众人羡慕的目光,假扮成商人模样的赵元远远的跟在后面。
大船一二层有数十间客房,三层主要供客人吃饭赏景,有豪华无比的江景客房一间。
薛观海要了一间一层的客房——考虑到谢容淮装盲人,上下不方便,而且遇上麻烦,逃跑方便。船上的伙计体贴的给他找了一间宽敞明亮,唯独一张大床的客房。
待伙计关上门离开,薛观海推开窗户望了眼外面,此时正有专门供客人解闷的戏班上船来,因离开船尚有一段时间,登船的客人不多,薛观海一一将他们打量个遍。谢容淮不敢大意,仍蒙着眼坐在床沿。
大约一个时辰后,连原本冷冷清清的船上也跟着人多起来,船夫收起踏板准备起航,甲板上码头上乌泱泱的挤满了人,不管认不认识,相互挥手道别,场面热闹非凡。
赵元鬼鬼祟祟的溜进谢容淮的房间,那边薛观海已经关上窗子,替谢容淮解下蒙眼的白布。
“别急着睁开。”薛观海伸手挡在谢容淮眼前,遮去大半的光线。
谢容淮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待能适应了光线后,方才缓缓睁开。
“如何?”谢容淮看向赵元。
赵元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忙答道:“路上遇到一拨人,我说我也不知道我家老爷去往何处,他们便丢下我走了。刚刚我在船上闲逛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船夫与伙计里没有新手。”
薛观海道:“乌衣堂的人最擅长伪装易容,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众人点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掌灯的时候,薛观海让伙计端了饭菜进屋,赵元已经回到隔壁的屋子,虽然他也换了副容貌,但毕竟是装作相互不认识的,还是少在人前接触为妙。
吃完饭,薛观海忙活开来,从包袱里摸出不少器物,在房间四周布下重重机关。
谢容淮自行转到屏风后梳洗,待他收拾停当,薛观海那边也大功告成。
“哼哼,”薛观海得意洋洋的拍拍手,“我叫他们有来无回。”他转过头,猛的看见谢容淮就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易容的面具已经取下,露出端正清俊的面容,如墨长发披散下来,发梢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落在洁白的中衣上。
“呃——”薛观海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松散开的领口,几道纱布紧紧的缚在胸膛上。
谢容淮以为他疑惑于胸口的纱布,解释道:“以前的伤而已。”他望向床榻,被褥已经铺好了,另有一床被子搁在窗边的软榻上。
薛观海忙取了一件披风给他披上,“江面上夜风凉,别冻着了。”
谢容淮看着薛观海的体贴,“观海,前路坎坷,你后悔与我同行吗?”
“说什么傻话呢。”薛观海大笑,“身为仗剑江湖的大侠,本应该保护手无寸铁的人。更何况我们什么关系……”
话一出口,薛观海低下头,觉得有些尴尬。
谢容淮明白,这一路他们从未有提起过关于“答案”的话题,有意无意的避开了。
“睡吧。”谢容淮岔开话题,微笑道:“软榻窄小,又比不得床柔软,你我同睡床。”
“诶?”薛观海微微惊诧。
“你都说了,我们什么样的关系。”谢容淮笑他,抬手擦去他额头上的细汗。
薛观海火急火燎的洗漱完,钻进被窝里,一开始并不敢碰到身边的人,辗转几番,顾不得其他了,闭着眼睛抱住谢容淮。柔软暖和的被子里,那双纤长的手仍是冰凉的,仿佛寒冬腊月里的冰锥子,薛观海握紧那双手揣进怀中,另一只手将谢容淮抱的更紧。
谢容淮起初想缩回手,却被牢牢的抓着,有一股股如春风般的暖气由掌心传来,直入心底,他
便没有挣扎反抗,乖乖的窝在薛观海的怀里。
这一晚,薛观海觉得自己睡的格外踏实,做了个好梦。
☆、接踵而至
在屋里躲了三天,一切正常,谢容淮觉得挺闷,提议一起去三楼的观景台看一看江景。
万里霓江,两岸千种风光。有“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的壮阔奇险,也有“巫山十二峰,皆在碧虚中”的秀丽神秘,不胜枚举。
薛观海站在栏杆边,江风如一双柔软的手吹拂过他的脸颊,望着浩浩汤汤的水天一色,不由感叹——他从来没有自水路前往江南,第一次感受到别样风景。
“很美吗?”谢容淮轻声问道,语气中有些失落,他又重新蒙上白布,因此看不到江景。
薛观海握住他的手,轻轻的抚摸手背,安慰道:“等以后没了顾忌,我陪你再赏霓江风光。”
谢容淮含笑应道:“好。”
“来来来,张开手。”薛观海蹦跳着抬起谢容淮的手臂,清风拂面,宽袖如羽翅展开,大船乘风破浪,似要飞到天上去一般。
谢容淮高兴起来,薛观海也跟着傻呵呵的笑。
“我的夫人呀!”一声惊天惨叫打破观景台上的宁静,薛观海看到一个球状物体朝他们滚过来,下意识的抬脚轻轻一踹,那物体“砰”的撞翻近处的桌椅。
一个家丁打扮的年轻男人冲到薛观海面前,跪下求饶,“好汉饶命,别揍我家少爷了!”然后,他泪眼汪汪的看眼谢容淮,唤了声“少夫人……”接着滚过去搀扶起先前那个球状物体。
那一声称呼无异于晴天霹雳,在谢容淮和薛观海头上炸裂。
那位少爷已经被搀扶起,一瘸一拐的走到栏杆边,红着眼睛凝望谢容淮。
饶是隔着白布看不见对方,那目光仍是让谢容淮感到瘆得慌,只听那少爷开口了,声音不同于胖乎乎的身材,还算清朗:“园园,为夫走遍千山万水终于找到你了呜呜呜。”
家丁跟着附和道:“少爷找您找的好辛苦,都瘦了好大一圈。”
薛观海难以想象这个人之前该有多胖,估计扒了衣服扔猪圈得当成能出栏的大胖猪给卖了。
尽管眼前这对主仆不会武功,但薛观海不想节外生枝,于是伸手拦在谢容淮身前,“你们认错人了,我与内子结发十年,他从未离开过我。”
“明明就长一个模样,连眼盲都一样。”胖少爷捶胸顿足,哭得如丧考妣,“园园呀,你本是眼盲,怎地现在连耳朵也
听不清了,那人口音与为夫天差地别呀!”
船上的生活是千篇一律的,难得有热闹凑,新鲜看,于是迅速聚集起围观群众。
“少夫人,您别闹啦!”家丁跟着一起哭。
活脱脱的像足了“捉奸在船”。
“我说二位,”薛观海头疼,这种胡搅蛮缠的情况他真不知道要如何处理,只得苦苦解释道:“内子与我指腹为婚,青梅竹马,相伴数十年,你们别胡闹丢人了。”
主仆两个死活不听,家丁如饿狼扑食,抓住薛观海的手臂,死死抱住,胖少爷乘隙滚进谢容淮的怀里。
“园园,你快跟为夫走!为夫找到治眼睛的办法了!”胖少爷个子矮,只到谢容淮的肩头,胖手抓紧腰,脑袋埋进胸口里痛哭,娇嫩的海棠花纹在他的肥脸下被**凋零,“治好眼睛,我们今后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围观群众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笑等那位夫人的反应。
谢容淮皱眉,他看不见也不能开口说话,听他们你一言我一句说个不停,心中早已厌烦。如今此人在怀,更是烦乱。
“咦?”胖少爷忽地抬起头,本该去扯蒙眼布带的手僵住了,瞧着谢容淮精致的面容,惊疑道:“园园,你的胸怎么变得这么平?”
这句话犹如一把火,点着了炸药。
谢容淮提起裙裾,毫不客气的一脚踹过去。
由于他蒙着眼睛,这一“断子绝孙”脚踹在了胖少爷的肚子上,只听“啊——”一声长叫,胖胖的身影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不好了,出人命啦!”众人眼睁睁的看着胖少爷翻出栏杆,连忙飞奔过去。
家丁松开薛观海,一起去看。
幸好二层有个露天的平台,高度位于二三层之间,胖少爷栽下去正好跌在一堆软垫子里,并无大碍。
家丁下去扶起胖少爷,主仆俩不敢继续纠缠,灰溜溜的跑了。到了一无人的僻静处,两个人气喘吁吁的靠着墙瘫坐在地。
家丁勉强喘过气,问道:“你没事吧?”
胖少爷从怀里摸出一只大荷包,在手里掂了掂,得意的摇头晃脑,“**个美人,还能拿钱,一举两得的好事儿,真希望以后常有呢。”
家丁爬到胖少爷身前,两眼放光,“大哥,你得请我吃顿好的。
”
“那是必须的。”胖少爷歪着脑袋,对于刚才某个疑问仍旧耿耿于怀,“可惜美人的胸太平了啧啧。不管了,咱们喝酒去。”
三层观景台上,薛观海从地上捡起刚才缠斗之下掉出来的钱袋,此时围观群众已散了。
谢容淮掸了掸裙子,脸色缓和了些。
“你脚下功夫二十年不变,十分了得。”薛观海调侃道。
“夫君过奖。”谢容淮应下了,这一脚还是年幼的时候从珵华公主那里听来的,那时候大家玩玩闹闹的,时常使出来吓唬人玩,后来……就成了一种可怕的习惯,但不得不说有时候非常有用。
那一声“夫君”让薛观海相当受用,笑得十分灿烂,“出来有些功夫了,我们回屋休息吧,夫人。”
大好阳光落在他们身上,落下一道相依的影子,蹲在不远处吃点心的赵元感到分外寂寥,该是找个吃货媳妇的时候了。
深夜,船上挂起灯笼,在苍茫夜色下宛若繁星闪闪,美丽非凡。
最后一折戏依依呀呀的唱完,众人散去,热闹了一整天的客船渐渐的冷清安宁下来,偶有一两个船夫在甲板上晃悠。
蓦地,一道人影从黑暗中分离出来,他脚下无声,仿佛来自阴曹地府,神不知鬼不觉的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一扇扇门走过,他最终停在早已看准的目标前。
屋内早已熄灯,没丁点声音。
那人摸出匕首插///进门缝里,再稍稍往上一提,门居然没有在他的预想中打开。
“嘿,好家伙,世上还没有能拦得住老子的东西,看老子待会儿怎么宰了你。”那人无声低语道,手中又动了动,辨听了下门缝里传出来的极轻微的声音,随后又摸出一样器物,捣鼓了一下,门终于开了。
窗子紧闭,房内很暗,但这难不倒高手,那人如履平地、如火烛明亮似的溜进来。
“哼哼。”他望着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个人,握紧匕首走过去。
“噗”,一声轻响。
那人再没有迈出步子,仿佛被人在无形中点住穴道,僵立在原地,与此同时床上的人掀开被子,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来,手中雪亮的三尺青锋毫不留情的捅过来,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那人只觉得胸口透心儿的亮,他缓缓的低下头,不可思议
的盯着那把洞穿他身体的剑。
人世不是一般的坑爹。
这是他活在世上的最后一个想法。
薛观海点燃烛台,瞅了瞅躺尸的闯入者,从他肩头拔下一枚菱形暗器。
谢容淮掀掉盖住脸的被子,走过来,“是乌衣堂的人吗?”
薛观海回头仰望他,神情囧囧,“好像不是的。”
谢容淮一挑眉,“于是我们杀了一个……”
房间里静到只能听见呼吸声。
“江洋大盗成大石。”薛观海终于认出闯入者的身份,“杀人强盗无数的恶棍,也算死有余辜。可能是白天钱袋子掉出来,给他盯上的。”
薛观海起身,打开条窗户缝,除了能看清甲板以外,再远一些的地方已分辨不出是什么了。
“若我推算的没错,此地两岸荒无人烟。”谢容淮说道。
薛观海大喜,见四下无人,抱起成大石的尸体跃出窗子,直接丢进江中。
江水滔滔,月光清寂,尸体很快消失不见。
重新布置好机关,两人继续睡觉。
如此又过了两天平淡日子,行程过半,再四五天就能到达惠河郡。但随着终点的都来,谢容淮三人更加的警惕,吃食碗筷都经过严格的检查,晚上也只是浅眠,不敢熟睡,因为他们真的无法相信乌衣堂不会派人上船,不会绞尽脑汁、想尽办法来识破他们的伪装。
三人想了想,既然乌衣堂不杀掉人不会死心,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一举解除后患。
深夜,薛观海护送谢容淮来到船舱内的一扇小门前。
“你在门外等我便好。”谢容淮轻语道,推门而入。
屋内,一个船夫打扮的中年男人见来者出示的一枚令牌,立刻恭恭敬敬的行礼。
谢容淮瞟眼房门,刻意压低声音:“船上可有异样?”他不想让薛观海知道他有多少部署,底牌露出的越多,对己身越危险,对他来说不管透露给的是谁。
明明是妇人打扮,但一开口居然是男声,船夫愣了一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立刻捂住嘴巴,五官扭曲成一团才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回大人,没有。”
谢容淮摸摸下巴,乌衣堂的杀手可真够小心谨慎的。
“家万里梦蝴蝶,月三更闻杜宇。则兀那墙头马上引起欢娱,怎想有这场苦、苦。都则道百媚千娇,送的人四分五落,两头三绪……”
黑暗中,冷不丁响起一个女子依依呀呀的唱声,若风中残烛之光芒时有时无,若隐若现,又如无形的风一般充盈于四周,满腔哀戚表达的淋漓精致,极像一只孤魂野鬼在低低哭诉,使得人后背发毛的同时,牙根开始发酸。
作者有话要说:1、“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唐 李白《望天门山》
2、“巫山十二峰,皆在碧虚中”——唐 李端《巫山高》
3、“家万里梦蝴蝶,月三更闻杜宇。则兀那墙头马上引起欢娱,怎想有这场苦、苦。都则道百媚千娇,送的人四分五落,两头三绪……”——元 白朴《墙头马上》
☆、这个杀手,不靠谱
“戏班在练曲儿呢。”船夫不甚在意。
谢容淮眯起眼睛,忽然扯住船夫的胳膊往旁边一拽,黑暗中一线银光在船夫原本站着的地方急速的滑过。
“你家热热闹闹的时候唱戏唱成这副德性?”谢容淮训了一句,抬头望向黑暗中的某一处,“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话音刚落,一个白色的东西轻飘飘的从屋顶落下,站在六七步开外的地方。
那是只能用厉鬼来形容的女子,一身惨白的衣裳,黑发披散而下,长及腰部,脸色看上去比衣服还要白上三分,一双空茫呆滞的目光直直的看过来,嘴唇红的如同喝了血似的,这副模样在三更半夜时必定吓死人。
“……您老把影子藏起来就更像鬼了。”谢容淮腹诽起乌衣堂杀手的品味。
女鬼亮出剑,厉喝道:“谢容淮,拿命来!”
“大人,您快走!”船夫推开谢容淮,与女鬼打斗在一起。
谢容淮的后背撞在门旁,一门之隔外也响起刀剑相撞的刺耳声,他再定睛一看,女鬼手中乃是一把双刃剑,在月光下折射出嗜血而冰寒的光芒,她身形飘忽,三两下将武功高强的船夫砍倒。
暗色的液体从船夫身下蔓延,谢容淮呵呵傻笑道:“女侠功夫了得,在下万分钦佩!对您的仰慕之情就像万里霓江一般奔腾不息!”
女鬼像看白痴一样盯着谢容淮。
“呵呵呵,”她阴森森的笑起来,“名震朝堂的谢侍郎不过尔尔,就算伪装成女的,人的气质和小动作都不会改变的,谢侍郎居然不知道?花秀秀和高泊真是没用,居然要我出手。”
谢容淮恍然明白那日为何有人错认他了,于是装作傻乎乎的样子,问道:“你们怎么知道花秀秀和高泊失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