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谢容淮,当今圣上的大舅子,
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夏日,
他开始了与太子殿下的“同居”生活,
门外,年少冤家与知己正虎视眈眈……
非NP,结局HE。PS:国舅和太子木有血缘关系。
☆、楔子
城下,尘烟滚滚,弥漫天际,将原本湛蓝色的天空染成苍凉的暗黄。
马蹄声不绝于耳,铁甲的军士策马奔驰而来,纵然光线被灰尘遮蔽的暗淡,但仍挡不住刀剑冷冽的寒光。
城楼上,一人平静从容的负手而立,仿佛看不到奔腾而来的杀身之危。许久,他转过头,凝视身旁一直沉默的青衫男子,向他伸出手,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愿意与我离开吗,容淮?”
青衫衬着眸中的翠色,如春日里的湖水一般,映着那人的面容。谢容淮长长的叹息一声,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悲凉。
“青山转,转青山。耽误尽,少年人。”
儿时曾听闻过的童谣隐隐在耳边响起,他甚至能看到几个垂髫小儿在城墙那头一边蹦跳一边唱。
兜兜转转多年,最后回到的竟是原点。
世人皆说谢容淮是多情之人,实则真真是最不懂情的。
泪珠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谢容淮忙抬手去擦,笑说道:“最近的沙子可真多……”
随后,是长久的沉默,答案始终未响起。
也许已有了答案,却无奈隐于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中。
江山万里,我要的不过是与你携手天涯——那人无声而语。
☆、那一年
殿前的白旗迎风飘扬,纯白的颜色映着湛蓝的天空,无瑕的却让人莫名的心痛。
隐隐的哀泣声从微微敞开的殿门内飘出,随着风与白旗飘向天际。
一名孩童站在殿中央,睁着一双墨色的大眼睛茫然的看着跪了满地的宫人,绣着银白色龙纹的孝服衬着他那原本稚嫩可爱的小脸,此时显得苍白无力。充耳是肝肠寸断的哭声让他忐忑不安,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夕之间整个凤和宫布满缟素,不明白他的母后去了哪里。
孩童揪着衣角,惶恐不安,平整的衣服很快皱成一团,他仍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些宫人一个个都在哭,没人有心思去关心他,仿佛那巨大的白帐后面躺着的是他们血脉相连的亲人。
终于有个年迈的嬷嬷扯住他的裤脚,嘶哑的问道:“殿下,皇后娘娘去了,您为什么不哭?”
她是母后的奶娘林嬷嬷,一直跟随在侧,是母后最为倚重的宫人。平时,她总是慈祥和蔼的抱着他,讲故事给他听。
他觉得林嬷嬷是这个世上除了母后以外,最好的人。
可是此时此刻,林嬷嬷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让他胆战心惊,好似那阴曹鬼府中吃人的妖魔。
他心头一惊,踉踉跄跄的后退几步,一脚踩在身后一名宫人的手上。
那宫人吃痛,低低的叫了一声,抬起头时正好对上孩童惊慌的眼睛。
“啊!”孩童盯着那双通红的眼,惊叫一声,再看周围,全是一双双血红的眼睛,还有惨白的颜色,彻底的慌了他的心神。
孩童顾不得其它,拼尽全力奔向殿外。
他觉得自己必须尽快的逃离,否则会被妖魔吃掉!
孩童奔出正殿,明晃晃的阳光使得他分不清楚方向,于是闭紧双眼,努力的向前奔跑,他能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追自己。
不,不是人。
是可怕的妖魔,让他见不到母后的妖魔们!
“哎呀!”迎面撞进一个软软的怀抱中,他差点跌掉,幸好那人及时的揽住他。
力道轻柔,好似很久都未曾见过的父亲。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张眉目清秀的脸庞,浅翠色的眸子带着暖暖的笑意,一股脑的涌进他的心田,恐惧与不安顿时烟消云散。
他还没来的及做出反应,那人已经率先问道:“您便是嫡皇子,毓儿吗?”
好半天,他才缓过神,愣愣的点点头。
那人摸了摸颛孙毓的头发,和蔼的眉眼在苍凉的红墙黄瓦中闪耀出别样的光华,映在幼小的孩童脑海中,刻下深深的痕迹……
宫人们追来,气喘吁吁的跪在颛孙毓的身后,“殿下,
谢大人。”
那人没有在意颤颤巍巍的宫人,蹲□子,注视着孩童的眼睛,指尖轻轻的划过他细嫩的脸庞,最后握起他冰冷的手,微笑道:“别害怕,我会保护你。”
颛孙毓看着他,似乎在迟疑,在寻找着能让他信任的地方,最后,终于靠进他的怀中,小手环住他的脖子,紧紧的抱着。
生怕一松手,只是一场幻梦。
那一年,深宫中,小小的皇子认识了新科状元郎谢容淮。
******
雍启十六年,冷寂多年的凤和宫终于迎来它的新主人。
披着大红色金凤花纹的霞裳,娇艳如花朵般的新皇后被宫人们簇拥着走进焕然一新的正殿,到处是喜气洋洋的火红颜色,映着新皇后美丽的脸庞,更显得楚楚动人。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谢家的掌上明珠身上,谁也不曾在意某个安静的角落里,独自一人站立的年少皇子,内侍害怕皇子那阴沉的目光,远远的站在后面。
良久,颛孙毓开口问道:“谢容淮呢?”
“呃……”内侍的脑袋垂的更低了,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颛孙毓也不追问,沉默的气氛让内侍汗流浃背,半晌终于挤出几个字,“听说谢大人昨夜向皇上辞官了。”
颛孙毓一怔。
一名年纪稍长的内侍小跑而来,瞪眼先前那个胆小畏缩的内侍,走到颛孙毓近前,不卑不亢的说道:“殿下,您该回宫了。”
“谢容淮现在在哪儿?”颛孙毓冷声问道,神色微狰狞,“他终于将他亲妹妹送进宫来,占据了我母后的凤和宫,难道不来庆祝一下的吗?!”
年长的内侍从容说道:“昨夜出宫就去了汇贤楼,至今还未出来。”
颛孙毓眯起眼睛,他自然知道汇贤楼是个什么地方。
“他倒是算计的好。”颛孙毓低笑道,语气不冷不淡让身边伺候多年的内侍琭桢都摸不清楚他的心思,“我对他来说,不过一块垫脚石,有用的时候天天陪在身边,如今无用处了,他就过他的逍遥日子去了。”
面带笑容,可是内心有苦涩的味道在不可抑制的蔓延。
“殿下,”琭桢忧心忡忡,这个孩子身上有着与年龄极为不符的阴沉,与往日提及谢大人的语气完全不同,“您是端国唯一的皇子,尊贵荣华,万万不可……”
“回去吧!”颛孙毓挥手打断他的话,转身离开。
远处,喜庆的炮竹声响彻天际,在渐渐暗下来的天幕留下绚烂的光彩。
那一年,颛孙毓年满十五,谢容淮三十一。小小的孩童有了自己的心思,他的身边再也不见一个相伴十年
的身影。
******
谢容淮穿着崭新的深绿色官服,摇摇晃晃地跟在内侍身后走在漫长的甬道上,墨色的长发只是随意的扎起一束,连官帽都不戴,就这么潇洒的走进宫门。湛蓝的天空映在他翠色的眸子里,如湖面一般清澈。
“国舅大人,您小心。”一名年轻清秀的内侍扶住东倒西歪的谢容淮,抬头时递上一个**的眼神,羞涩的笑着。
谢容淮毫不客气的收下,摸摸内侍细嫩的手背。
内侍像是获得了极大的恩赐一般,激动的眼角冒出泪花,那只被谢容淮摸过的手捂在心口上,舍不得挪开。
谢容淮后背发寒,暗中踩了那内侍一脚。
内侍吃痛,松开国舅大人,落到队伍后面去了。
前面领路的蔡公公一直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又状似不经意的瞟一眼,随后笑意盈盈的慢了几步,走在谢容淮身后。
“恭喜国舅爷了。”蔡公公笑得像朵菊花似的,看看身后低头紧随的内侍,刻意的降低了声音,“听太医说,皇后娘娘这一胎肯定是太子爷!”
“蔡公公,”谢容淮微笑道,“这话还是等皇后娘娘生了再说吧。”看着老内侍疑惑的面色,他补充道:“万一不准,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蔡公公讪笑两声:“国舅大人说的是,说的是。”
谢容淮没继续说话,跨过一道门槛,眼睛瞧见了离地一指高悬着的绳索,能躲开却偏偏不躲,硬生生的绊上去。
蔡公公大惊失色,忙一把扶住他,却仍是迟了一步,谢国舅跌了狗啃泥。
不远处传来得意的大笑声,一声声的让蔡公公烦躁。
又是那个不学无术的大皇子!
自从先皇后去世,没人管教的皇子越来越像外面的野孩子,不好好的读书整日的在宫里闯祸,皇上也不大管,仍由他撒野蛮横,让上上下下头疼不已。
谢容淮被内侍们扶起来,瞧见大皇子颛孙毓。
颛孙毓冲他做了个鬼脸,得意洋洋的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谢容淮甩开内侍,一瘸一拐的走到他面前,在一片惊愕的目光中伸手抱住这个顽劣的孩子,在他耳边轻轻说道:“韬光养晦什么的……你以为自己做的很好吗?”
颛孙毓不动声色的看着谢容淮。
“要装模作样到连最熟悉你的人,都不认得你才行啊。没有人可以一直保护你,哪怕是钟修媛,你要快快长大啊。”谢容淮嘴角勾起,笑得让人难以测度。
颛孙毓推开他,转身就跑。
蔡公公摇摇头,走到近前,“国舅爷,皇后娘娘要等得着急了。”
“好。
”谢容淮又恢复那种温柔似水的笑,跟着蔡公公来到凤和宫。
谢皇后看到哥哥来了,等他行过礼,宫女又奉上茶,便让宫人们都下去了。她娇弱的斜靠在软榻上,纤细的手轻轻的抚摸着隆起的腹部,一双杏眼瞧着正在喝茶的谢容淮,看不出心思情绪。
“啪”,谢容淮将茶盏放回到桌上,皇后娘娘终于开口说话了,“皇上许久没来过凤和宫了。”
皇后这话说得奇怪,皇上去看哪个妃子的宫里瞧瞧,又不是国舅能决定的事儿,和他说起来干什么?
谢容淮正思量着要如何同母仪天下的妹妹说话,耳边又想起皇后的声音,那幽幽的语气如同鬼魅在他耳边倾诉,令他不寒而栗。
“其实,自大婚以来,皇上只在我凤和宫过过两次夜。第一次是大婚那晚,第二次是六个月前。”谢皇后低下头,凝望着自己的腹部,那儿正孕育着整个端国的希望,同时也是谢家的希望。
谢容淮又拿起茶盏,既不喝水也不说话。
谢皇后抚摸腹部的手忽然停下来,再次抬头看向容貌与自己十分相像的亲哥哥,“他让我闭着眼睛,不许我睁开来……他说,我若是睁开眼睛,他会杀了我。”
“呃……”谢容淮蹙起眉头,他们兄妹两个还没亲密到连床第间的事情都拿来说的地步,皇后这是怎么了?
他偷偷的看眼皇后,姣好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并无异常之处。
“皇后娘娘,”越是平静,他越是坐不住了,勉强笑道:“皇上喝醉酒了,在说笑呢吧?就算是后宫里面随随便便一个有品级的妃子,都不能说杀就杀,还用说您这位凤和宫的主人吗?”
谢皇后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
谢容淮真心看不懂,于是低头喝茶。
“哥哥,谢家的未来还是在你身上,你该收收心思了。”谢皇后又说道,幽幽的、目不转睛的盯着哥哥,“你的小侄子必然希望得到舅舅的照顾。”
谢容淮打了个寒颤,这茶也喝不下去了,于是起身告退。
“哥哥,今天我说的话,您一个字也不要忘记……”皇后悦耳柔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谢容淮只觉得自己的身后似乎就是地狱,令他不由地加快脚步,逃跑似的冲出凤和宫。
那一年,很奇怪。
☆、皇帝来演戏
谢容淮已经在两仪殿里站了一个时辰,汗珠顺着他脸颊的轮廓滑落进领口。
不是面对神色肃穆的恨不得砍人剁肉的皇帝而紧张害怕的流汗。
纯粹是……谁大热天的穿一身厚实的官服会不热!
一个多时辰前,他正躺在自家别苑的床榻上,手边是醇香美酒,怀里是妖娆多情的美人。
正是情到浓,提枪上阵之时,一群人“呼啦啦”的闯进屋来,他一下子就萎了,坏了好事。
不容他悲愤,内侍大总管尖细的一声“皇上有旨,宣国舅爷即刻进宫”,有人从衣柜里随手摸出一件官服,一边替他穿上,一边连拉带扯的送上马车,一路狂奔至宫门前。
到了宫门前,明晃晃的阳光一照,他恍然发现那厮拿得竟是冬日时穿的官服!
回去换已是来不及了,当朝正儿八经的国舅爷就他一位,借不着衣服,只得硬着头皮迈进殿中,向主位上身着玄色龙袍的男人跪拜行大礼。
皇上甚至没有抬头看他,语气不轻不重的说了两个字——
“荒唐。”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噤若寒蝉。
皇上兀自翻看奏折,不理会站在殿中央,汗流浃背的谢容淮。
谢容淮默默的自审,今日确实有些荒唐。
正经人家谁会白日宣淫?
可好不容易寻觅到真爱的他容易吗?
皇上真真是不解风情。
谢容淮正想着,忽听“啪”的一声响,壮着胆子抬头时恰好撞上皇上阴晴难辨的目光。他冲皇上微笑,无非是想缓和一下压抑的气氛,谁想到皇上如此的没意思,仍旧板着一张脸,活像被他谢容淮辜负了似的。
皇上拥有天下,却吝啬一个微笑,无趣极了。
谢容淮无声的叹气,然后保持微笑。
颛孙煦华缓步走到谢容淮面前,英气不凡的面容上不见丝毫表情,平添几分令人臣服的威严霸气,看上去不过三十刚出头的年纪,但近处细细一瞧,还是能从他的眼角看到岁月留下的痕迹,而梳理整齐的发丝中亦能发现些许霜白。
皇上似乎没有先开口的意思,与其这么傻站着,不如打破沉默,双方把该说的说了。
谢容淮略略欠身,表现的十分恭顺,
“不知皇上匆匆召见微臣,有何事吩咐?”
颛孙煦华眯起双眼,反问道:“国舅不知道?”
“请恕微臣愚钝。”谢容淮低下头,看到颛孙煦华的手在玩弄玉扳指,有一下没一下的。
“站了这么长时间,你自个儿没有好好反省近几日来的言行举止?莫不是一个时辰太短了?”颛孙煦华抬手拭去谢容淮额头上的一点汗珠。
谢容淮不由地浑身一颤,狗腿的辩解道:“皇上才思敏捷,智慧超群,皇上的心思,岂是臣等能胡乱揣测到的。”
颛孙煦华不气反笑,从内侍手上接过一封奏折,拍在谢容淮胸口上,“你自己且看看吧。”
谢容淮展开奏折,上面说的是他拿着一笔来历不明的巨款,在城郊盖了座别苑,掳来数名**女子,有损皇家颜面。
天地良心!他承认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还没好色到强抢美人的地步,至于来路不明的巨款……
看了看左下角的署名,端端正正的“袁璟山”三字,未出乎他的意料。
表面上称兄道弟,背地里爱捅人一刀的混蛋。
谢容淮的沉默让颛孙煦华当做他是默认了,“国舅觉得该如何是好?隔三差五的有禀奏你行为不端的折子,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明明就是谁手上都没经过,直接交到皇上手里的奏折,这事儿只有天知地知,皇帝知袁璟山知道,现在多了他知道罢了。真要有个什么事,早有衙门来抓人了。谢容淮装作啥也没看出来,合上折子,一抖袍子,恭恭敬敬的趴地上跪着,“还请皇上明示。”
颛孙煦华不悦,“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微臣若知道如何解决,怎敢劳烦皇上费心。”谢容淮抬起头,眼中含泪,翠色的瞳仁犹如一汪湖水,“还请皇上看在皇后娘娘的情面上,帮微臣一次吧。”
颛孙煦华沉默不言,定定的注视着脚边的人。
难道是皇后不够分量?谢容淮皱皱眉头,“还有小皇子殿下的情面上。”
颛孙煦华面色一沉,眸中现出熊熊怒火。
周围的宫人缩着脑袋,连呼吸都小心谨慎起来,恨不得让自己凭空消失。
除了谢国舅,还没活人敢忤逆皇上的意思。
谢容淮眼珠子一转,他一不叫冤二
不辩驳,直接认罪,话都到这份上了,皇上怎么还不肯说出演上这么一出戏的真实目的呢?
皇上究竟想干什么呢?单纯看他不爽?嫉妒他觅得真爱?还是……闲得无聊?
正当国舅爷胡乱揣测圣意之时,忽见颛孙煦华的手伸到自个儿面前,指尖戳着他的肩膀,似乎要将他那身上好锦缎制成的官服戳出一个洞来。
“谢国舅可知收受贿赂,有辱皇家颜面是什么下场?”
皇上的声音很轻很平淡,谢容淮咽下口唾沫,干巴巴的答道:“轻则发配边疆,重则身首异处。”朝廷一向对皇亲国戚贪墨受贿,处以严惩。
“国舅可怕?”又问。
“微臣自然是怕的……”
“谢容淮!”颛孙煦华的声音骤然拔高,犹如一道惊雷炸响,让殿内的宫人为之一颤。他眯起眼睛打量谢容淮那副惶恐中又透出几分漫不经心的神态,“将你这身官服脱了。”
“诶?”谢容淮诧异的望向面带怒火的帝王。
宫人们也不解皇上的心思。
这里可是皇上批阅奏折,与朝廷官员商议国政大事的地方,每日来往的人皆是注重仪表的端庄整洁,不容有丝毫的疏漏,唯恐对圣上不敬,从未有过殿上脱衣的先例。
谢容淮迟迟不动手,颛孙煦华一挑眉,“怎么,难道要朕亲手帮你脱衣服?”
“不敢不敢,微臣遵圣上旨意便是。”谢容淮笑的难看,开始动手褪下外袍,精致的绣纹抚过他的指尖,竟让他觉得扎手,动作随之慢下来。
手指在腰上玉带纠结很久,那枚小小的扣子似乎与他作对一般,就是解不开。他甚是无奈,额头上的汗珠又多了些,脸颊染上绯红色,衬得他面相越发的风情万种。
颛孙煦华看在眼中,出人意料的转到谢容淮身后,替他解开扣子。
谢容淮的手指擦过颛孙煦华的手背,感受到他呼吸间的热气轻轻喷在他裸///露的后颈上,不由得发愣。
玉带解开后,颛孙煦华随意的将它丢弃在旁,玉佩叮当作响,让发愣的人缓过神,连忙去解衣带。
宫女羞红了脸,却仍目不转睛的偷偷望向谢国舅。
谢国舅虽已不再年少青春,但相貌温润如玉,眉目好看极了,特别是翠色的眸子,据说是遗传自他来自外邦的母亲
,犹如成色上好的玉石一般温和动人。加上谢国舅风度不凡,待人平和好相处,自然是深得众多女子的喜爱。
也不知皇上是否会让国舅爷脱得只剩一条裤子呢?
想到此处,宫女的脸更红了。
那身厚重的官服终于除去,身上仅剩中衣,谢容淮感受到期盼良久的凉意,舒口气。
颛孙煦华挥挥手,何公公将御案上一块明黄色的布揭开,露出一套叠放整齐的紫色官服。
谢容淮目光一黯,他真心不喜欢这样的结局。
何公公毕恭毕敬的将官服捧到谢容淮身前。
“谢国舅,你终日无所事事才会行为荒诞。”颛孙煦华语气冷淡,毫无波澜的目光直视谢容淮,周身上下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帝王贵气。他指着地上的奏折,“你卸任吏部侍郎之前,可曾有这样的奏折?”
“不曾。”谢容淮垂下眼帘,他还想多活几年,怎好戳穿折子的问题。
颛孙煦华的嘴角扬起不易觉察的弧度,“谢国舅,朕无法一直保你平安,唯一的法子便是你有事可做,不再动其他心思。”
谢容淮无声叹息,觉得殿内又有些冷。
颛孙煦华接着说道:“朕将正三品中书侍郎的位置交给你了,三日后上任!”他拿起那身贵气逼人的紫色官袍在谢容淮的身前比划两下,“谢爱卿可喜欢?”
谢容淮后退一步避开官服,“皇上可还记得当年微臣辞官之日,与皇上说的话?”
颛孙煦华不耐,“你仍是想拒绝朕?!”
谢容淮抬头一笑,风华倾众,“容淮这一生,只适合流连花间,**山水,得一风流名声,不适合困于高墙之中啊皇上。”
☆、人生总有意外
“少废话!”帝王一声厉喝。
宫人们此时此刻真心的、迫切的希望国舅爷莫再忤逆皇上的意思了,今日这么一吓,任谁都要折寿。
“皇上,微臣是为了端国着想啊!”谢容淮重新跪趴在地上,声嘶力竭的高呼之状犹如不辞辛苦为国为君日夜操劳的忠臣,“臣早些年承蒙皇上看中,摘得状元头筹,之后几年任吏部考功员外郎,之后又得皇上赏识,迁至吏部侍郎,还没上任多久便匆匆因病离去,微臣资质平平,毫无经验,怎堪中书侍郎大任!”
“你自己都说了,朕才思敏捷,智慧超群,朕赏识于你又怎会错呢?”看着谢容淮的模样,颛孙煦华觉得十分好笑,心情不由地好了些。
你大爷的……谢容淮只能吃自己设下的暗亏,但心中不甘,嘴上嘀咕道:“皇上您的长子如今已有十九岁的年纪,您又怎能这般如小孩子似的任性。”
众宫人恨不得凭空消失于殿内,国舅爷怎得就见不得皇上心情好呢?!
颛孙煦华不说话,装哑巴。
“谢家身为外戚,一言一行皆被世人看在眼中。微臣才疏学浅,无为官之能,若强行做了中书侍郎,只怕此后朝中非议不绝,弹劾奏折更多,令谢家徒惹争议诟病,更甚恐怕将蒙受灾祸,微臣不愿如此,还请皇上收回旨意!”
话音落下后,沉静许久,殿中气氛十分压抑,窗外的阳光一点点的变为橙黄色,逐渐黯淡,宫人们动作尽量轻的点上宫灯,随后继续装作透明般的侍立在旁。
颛孙煦华挥挥手,让所有宫人退到殿外。
待殿门关上,他终于开口,“朕准备册立太子了。”
谢容淮心中“咯噔”一下,表面上波澜不惊。
“朕与在朝元老商议过,打算册立嫡长子颛孙毓为太子,不知道谢国舅是否仍打算逍遥世外?”颛孙煦华冷声说道,带着讥嘲之意,将紫袍踢到谢容淮身前。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以为朕不知道你一直以来受先皇后之托,在保护那个孩子?”
谢容淮咬着嘴唇,甜腥的滋味在嘴里蔓延开。
******
谢容淮跟随在何公公身后,走在漫长的通道上,两旁红墙黄瓦富丽辉煌而高耸,仿佛一座怪异的牢笼。
除非命归西天,否则一生便要困在其
中吧?
逃了五年,不想走的却是一条首尾相连的迷宫,绕了一圈又回到起点。
谢容淮抬头看天,感叹逍遥日子一去不复返、皇帝狗///日大混蛋。现在他穿着一件湖绿色的锦袍,衣角绣的鹤纹,活灵活现,仿佛即将展翅飞去,触手之处丝滑柔软,这么好的东西自然属于当今皇帝陛下的。
可是他觉得穿着膈应,热燥之感没了,反而在这傍晚时分觉着冷。
这件衣服是皇上从前微服出游时穿的常服,不容易翻出这么件不带龙纹的寻常衣衫。
承蒙皇上体恤臣子,赏给他代替冬日的衣衫和暂时不打算上身的紫袍。
走着走着,谢容淮有点头疼,他觉得自己莫不是真的中暑了。
之前,皇上深邃的目光和话语犹在眼前。
“朕觉得十分奇怪,由不受宠的钟修媛抚养长大的嫡皇长子为什么好端端的活到这么大呢?后宫里的女人,会如此善心的放过将来皇位的继承人?还是朕小瞧了钟修媛,其实是她在旁人毫无觉察的情况下,化解了危机?”
“于是朕派人在钟修媛寝宫外足足监视了五个月,终于拦截下她送出去的信鸽,看到了密信,虽是一副让人感觉莫名其妙的图画,但依旧破解出其中奥秘。朕独自一人按密信上约定的时间和地点,过去了,然后看到了那个幕后之人……”
“正是你啊,谢容淮。”
当时,他觉得自己的神情应该表现的还不错,极为的平淡,努力的放空眼神,大概是拿着一双死鱼似的眼睛望着皇上的,“皇上,您今天格外的健谈呐!特别是刚才那一段声情并茂,将一个胆小谨慎的修媛娘娘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让微臣仿佛又回到数年前的那个夜晚!皇上之聪慧,着实令微臣佩服的五体投地,唯有那奔腾不息的滚滚江水,才能形容微臣对您连绵不绝的敬仰之情!”
他尽己所能的狗腿,说的是口干舌燥,可惜直到他走出宫门,也没人给他喝口水。
啧啧,国舅爷当得实在寒酸。
皇上在沉默中看他很久,挥挥手让他滚。
他本以为皇帝受不了他拍马屁,慧眼瞧出废物的实质,但一只爪子临扒上殿门准备打开的那一霎那,才知道自己是太天真了,就像天真的认为修道禁欲中的皇帝陛下不可能知道后宫中的那些把戏,不知道他谢国舅出入宫门跟在自家似
的轻松方便。
“谢容淮,朕主意已定,朝野局势是什么样的,你十分清楚。朕看好你胜任中书侍郎,辅佐皇长子,做端国第一的贤能忠臣。另外,朕好意提醒你,永不满足于已获得的权势,死的不是一般的快。”
伪装的面具被彻底撕开,继续插科打诨下去只会显得可笑,他唯有“微臣叩谢皇恩,必定不负圣上厚望,为朝廷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之前的惺惺作态,再去看,真叫人作呕。
“呵呵”一笑,是他想接着表达出来的。
皇帝当他为棋子为筹码,殊不知此时他主意又变,真正的局中之人指不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