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正好了,不如借这个机会重整旧仇,化敌为友。——总不能因为你们那个臭名昭著的三长老恶化了当今武林少有的两位少年高手关系。”袁骁接过了福祸章,站起来作势要走,走又没能走出门去,接着又微微偏了偏头,似是警告似的告诉他,“王少侠还是好好养伤的好,千万不要胡乱走动,这可是京畿卫大营。”
烟水楼上,两位少侠对着行了个礼,皓月初生,回巢的鸟儿绕着烟水楼耸立的屋顶飞了两圈,“嘎”一声落到湖边的树林旁。
“希望一切顺利。”
“有了苦道人的加入,我想一定会顺利的。要不要先喝一杯庆功茶?”
说罢两人对视一笑,捧起桌上参茶,像是豪饮美酒一般,将一杯参茶喝得干干净净。
“既然这样,那我就此离开?”沈端放下杯子,看了唐渊一眼,开口问道。
“有劳了,把真的福祸章留下来吧。”唐渊转到他面前向他伸出双手。
沈端犹豫了一会儿,看得出来他实在十分不舍,脸上的桃花胎记已经被扭曲的表情挤成了快要凋落的烂桃花,但他还是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章子来。
这块号称“真福祸章”的东西,实在是平凡太过,恐怕放到一般的当铺里也不会给出高价。用的玉料不好,雕工也不是顶尖,还有岁月过去磋磨的痕迹,原主人摔打的伤痕。太平凡了,看起来还不如假的值钱。
但就是这么个小东西,却有着“改天换r.ì之能,翻天覆地之祸”,可以让人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想得到什么就得到什么,还有一支神秘的不知道还存不存在的军队可以调动。它让这么多人追逐着,连桃花针沈端这种有名的无欲无求的侠士都为它割舍不下,真是……罪孽深重。
可罪哪里又在一块小小的玉章上呢,不过是人利欲熏心,贪心不足罢了。
“请少侠好好利用这块章子,我的愁苦,不能靠福祸章,全靠少侠你了。”沈端的嗓子像是噎着了似的,发出的声音近乎嘶哑了。
“沈少侠放心,我既然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就必然会负起责任来的。”
其实也不能全靠苦道人,沈端想。
但也没什么办法,他一芥医者,想要杀一人容易,杀两人容易,杀十人也可勉力一试,但是要杀百人杀千人呢?要杀半个无为阁呢?
福祸章说是断福祸分生死,可死了的永远不能再活过来,永远不会有什么所谓‘神物’可以把人从地狱里拉出来。
不管是死了的还是活着的。
沈端踩着烟水楼的木栏杆,昂着头,像是奔向月亮一样施展轻功往湖边上落去,他的身影像一只乌黑的鸟儿,晚风吹开了他的衣角,也吹飞了他的思绪。
“哪里来的丑小子?脸上有一大块桃红色的胎记呢。”第一次见面,在桃花谷门口,小姑娘的声音脆生生的,像一颗青翠的枣子,可是说出来的话真难听啊。但小姑娘的手也很温暖,很柔软,把他带进了药香馥郁的桃花谷,“快进来让父亲给你治治。”
“丑小子,我发现你脸上的胎记像朵花,像咱们桃花谷的桃花。”第二次是桃花谷的药房里,他还是个采药的小童。小姑娘扒在药房门口,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的眼睛,顶着熬药的刺激气味,直愣愣地盯着他的胎记看,沈端这才发现,这个坏嘴巴的小姑娘眼里并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又心直口快罢了。在她眼里美就是美,丑就是丑,她既不会因为美善待一个人也不会因为丑恶待一个人。
“我叫云儿,云蒸霞蔚的云,你叫什么?”
云蒸霞蔚,凤翥龙蟠,可真美啊。这个小姑娘是整个桃花谷的最美的,比云霞比桃花都美。
“沈端。姓沈的沈,端正的端。”
他的端正却像个笑话,五官不端正,人生也不端正。
“沈端,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桃花谷的大师兄了。”师傅抚着他的头,对着桃花谷的众人说,其中也包括云儿小姑娘。
从那之后云儿对他的称呼便从丑小子变成了沈师兄,她的沈师兄也在努力地对得起自己的名字。五官不端正,人生不端正,但人品要端正。
直到有一天沈端收到了来自云儿的礼物,一把剑。这把剑约有三尺余长,没有一丝一毫的装饰,只有剑箍上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沈字。
云儿站在他面前,手被在背后,微微低着头,脸被桃花谷的药气熏得微红,她说:“沈师兄,送你礼物。”
这必然是云儿托人打制的,剑箍必然也是她自己一笔一笔刻的。因为云儿的手上还隐隐透出一缕药气来,沈端一闻就知道,是消痕除疤的玉肌膏。
为着这个,沈端也不能拒了这个礼。
“那我就收下了,有劳云儿了。”
“沈师兄,我听说有个宝贝叫福祸章,据说没什么事情是福祸章办不到的,等哪一天我能拿到这个宝贝就好了。福气咱俩一人一半。”云儿是个出谷黄莺,一时一刻嘴也闲不下来,她最爱缠着沈云说话。
沈云的手落在她头上,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发,却又放下了手。
小小的姑娘出落成了魅力十足的大姑娘,但她的沈师兄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多年前布衣褴褛倒在桃花谷谷口的丑小子,怕弄脏了她如云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