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给徒儿笑一个 by 扶风琉璃(下)【完结】(20)

2019-03-28  作者|标签:


  正焦急不已时,耳侧突然传来一阵缥缈的笛音,似曾相识。还没来得及疑惑笛音的来源,眼中的焦急之色更加浓重,这声音自己都听到了,师父肯定也听到了吧?!
  笛音响了一下又嘎然而止,唐塘暗松一口气,突然眼前一花,夜色中,四周冒出数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朝下掠去。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突破防线冲了进来。
  跃下去的护卫与来人缠斗于一处,唐塘一眼就认出了童聪与他那条晃眼的银链子,随即又看到远处冲进来数道人影,不由警铃大作,连忙从身上摸出银针,虽然不一定能射得准,可还是要准备着以防突发情况。
  与此同时,医谷外缠斗在一处的个别内力较低之人听到笛音时动作不由一顿。云大连忙起身朝一旁的树林飞去,果然见到坐于树顶晃腿的红衣人影。
  离无言不可能与正道为伍,若觊觎剑谱也不可能等到现在,云大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来意,面色诚恳道:“多谢离宫主出手相助!不过眼下不宜使用音律。”
  离无言靠着树枝疑惑地看他。
  云大略做迟疑,如实相告:“师父正在闭关,需要清净。”
  离无言点点头,媚笑一下,将翠笛插入灵蛇髻,一甩裙摆从树上飞出,足尖轻点,下一瞬间就站在了人群中。
  所有人看到他的一瞬间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嘴毒之人则暗嗤一声:“人妖与魔头为伍,还真是臭味相投!”话音刚落,突然喉间一紧,脖子一扭,人突然就断了气。
  离无言收回自己的长袖,笑眯眯地看着那人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混战继续
  ……
  唐塘原本是站在楼顶上观看形势的,现在冲进医谷的人越来越多,不由神经紧绷,小心翼翼地蹲下去将自己隐藏在屋檐之后,捏紧手中的银针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
  与来人战在一处的几名护卫不仅武功高强,身手也极为敏捷,在拔剑相向的同时还能从袖中飞出毒针,奈何能冲进来的都不是简单之辈,手中兵器一挥,“铛铛”几声便将飞来的银针轻易隔开。
  讨伐大军鱼龙混杂,虽有不少鼠辈,可也有很多有勇有谋之人。这些人深知流云医谷做事向来随性,必定不会有“暗中使诈非大丈夫所为”的迂腐思想,因此提前吃了一些解毒药,不过只能防备一般性的毒,遇到厉害的还是没办法。
  唐塘看见有几人稍微不慎便中招倒地,偷偷松了口气。毕竟,这种血腥暴力的场面对于一个从未亲身经历过战争的现代人来说,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刺激神经。
  下面的打斗圈越来越小,眼看着离师父的院子越来越近,唐塘一颗心揪成了团,再一回头,发现很多在医谷里被竹林绕晕找不到方向的人也逐渐寻摸着朝这边靠过来,顿时更加焦急。
  有些人企图跃上屋顶寻找方向,被藏于隐蔽处的护卫毒针封喉,跌落下去,但同时也引起了童聪等人的注意,纷纷摆脱对手的纠缠翻身跃起。
  形势越发不利,唐塘眼看着自己这边的护卫已全员出动,而进来的人却越来越多,急得差点冒火,原本还担心暴露自己会给护卫增添麻烦,可随着鼻端的血腥气味越发浓重,终于没忍得住,举起手中的银针便准备对着下面射出去。
  “云四公子!”一道带笑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唐塘手一顿,迅速回头。
  童聪手握银链对他拱了拱手,微笑道:“云四公子,好久不见!不知你的同胞弟弟找到了没有?”
  唐塘见自己已经暴露,便大大方方地从屋顶上站起来,对着他嘿嘿一笑:“不准备找了,我那弟弟就如同你们这些人一样,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这样的弟弟不要也罢。”
  童聪微微眯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唐塘吓一大跳,恨不得立刻将他嘴巴撕烂掉,眼睛差点不受控制朝师父的方向瞟去,幸好脑子没坏,灵机一动,紧张兮兮地朝另一个方向远远瞟了一眼,又迅速将视线收回。
  童聪笑容满面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了笑:“为何没见到流云公子?”
  唐塘冷哼一声:“我师父不过片刻就会回来,你们要抢要偷的,可得抓紧。”
  “噢……”童聪笑着点了点头,突然足下一点,朝着刚才所见的屋顶飞去。唐塘使出内力朝他射过去一根银针,被他一甩链子挡掉。
  唐塘笑了笑,趁他飞过去的时候自己则迅速跃到旁边的树上。
  童聪去了一趟发现找错地方了,也不以为恼,笑了笑又重新飞回来,见医谷的护卫已有不少受了轻伤,再加上寡不敌众,已经无暇顾及到这里,不由自信满怀,先是揭开脚下的瓦片看了看,转眼又要去另一座竹楼。
  他的目的当然不是寻找流云公子,而是寻找流云公子的住所,因此只需看看哪座竹楼里的布置最为简洁雅致即可。
  周围闯进来的人有不少已经受到了或轻或重的伤,更有一部分已经倒地而亡,血腥之气一丝丝蔓延在四周的空气中,从门缝里钻入了屋子。
  正在运功的柳筠突然眉头皱了一下,一股真气逆流而上,随即又被另一股更强的真气压住。
  下面的打斗圈原先比较散乱,护卫见人攻进来便上前对敌,可随着人数越来越多,渐渐便有些吃力,有的人趁乱朝着柳筠所在的院子跑去,护卫不得不追过去阻截,久而久之,终于暴露了他们要保护的位置。
  月牙从乌云中探出了头,给原本昏暗的医谷增添了几分光亮,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西沉。而打斗圈也越来越小,渐渐地便朝着柳筠所在的竹楼围拢过来。
  柳筠虽然耳力极好,但在运功之时却是完全与外界阻隔,因此先前一直不曾听到外围的打斗声,可此时随着兵刃交接越来越近,再加上受到血腥之气的影响,眉头终究还是不可避免的越皱越紧。
  唐塘心急如焚地看着下面,见有一人即将趁乱翻入院子,脑中一阵轰鸣,连忙以最快的速度从树上跃下,转眼便落在那人眼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一看他的年纪与扮相就断定了他的身份,拔出自己的砍刀便朝他进攻过来。
  唐塘在落地的一瞬间也已经拔出了腰间的乌剑,抬手一挡就将那人震得连退几大步,冲着对方诧异的眼神嘿嘿一笑。
  那人没想到自己竟然低估了流云公子这个收了才不到一年的的徒弟,心惊之下不敢恋战,绕过他就要冲进去。
  唐塘迅速挥出一剑扫向他的下盘,被他反击一刀,踉跄几步往地上一跌,翻身跃起时趁其不注意将怀里的剑谱往外一扯,“啪”一声掉在了地上,又连忙紧张兮兮地将剑谱挑起抓在手里迅速塞入怀中。
  那人眼睛顿时一亮,心头狂喜,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云四公子是个什么人可是全江湖都知道的,流云公子将这么重要的秘籍放在他身上可是一点都不奇怪。
  唐塘见他双眼放光,立刻就要作势来抢,心里默默对他竖了两把中指,脸上却是一副很紧张又不敢表露的矛盾纠结模样,足下一点,迅速越过他朝外飞奔而去。
  那人一见他开溜,连忙提着刀追过去。
  唐塘专挑人多的地方跑,见有人兵器扫过来就侧头抬腿手忙脚乱地躲开。
  这一下子,打斗中的护卫大为紧张,一边应付周围的人,一边还要留心唐塘的安危。而其他攻进来的人见有一人拼命地追着唐塘,脑子稍微一转便猜到是怎么回事,齐齐精神一震。
  短暂的鸡飞狗跳之后,大多数人都将目光转到了唐塘身上,正在犹豫是否猜测属实,突然又见他上蹿下跳的过程中不小心露出册子的一角,眼珠子齐齐点亮,刷刷刷就挥着各自手中的家伙朝唐塘进攻过去。
  而剩下一部分不肯轻易相信的人则依旧是攒足了劲儿要往院子里进攻。
  与此同时,周围的护卫迅速解决掉眼前的人,非常默契地兵分两路,一路留下来保护院子,另一路追出去保护唐塘。
  唐塘先前在人群中乱窜倒是不容易被抓到,此时往远处跑去,功力又不够深,很快就让人几个跟头截住了去路,随即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仿佛羊入狼群。
  下一秒,包围圈内落下几道黑影将他护在中间。唐塘看到他们肩上胳膊上的伤,眼眶顿时有些发红,对这群所谓的正义之师恨得咬牙切齿。
  医谷之外,武功不济之人纷纷倒地,经过大半夜的混战,已经横尸遍野,云大等人自然是毫发无损,可还是有不少人受了伤。
  眼看着时不时有人混进了医谷,师徒三个急得差点就不管不顾地进去拦人,可眼下明显还是外面的人多,他们若是进去,这里就彻底失守,到时所有人蜂拥而入就更加难办了。
  云大情急之中对云三打了个手势,让他一个人先进去。
  云三点点头迅速转身,没想到立刻就有人见缝插针溜了过去,云三连忙飞起一剑直刺他心脏,刚将剑收回又见一人冲过去,没想到这一路竟是且战且进,相当耗费时间。
  唐塘那边见保护自己的人全都受了伤,心里的恨意达到顶点,根本没办法说服自己袖手旁观,再不管自己究竟几斤几两,拔剑就朝外面的人劈过去。
  那人原本就是要夺他怀中的东西,见他主动进攻顿时更加带劲。
  数个回合之后,唐塘左腿和右臂都受了伤,在这种神经紧绷的时候竟然没感觉到疼痛,不过也知道这样硬拼不是办法,连忙将怀中的假秘籍取出。
  师父闭关运功疗伤一旦开始便要一直持续到疗伤完成,即便每天都会在一段疗程结束后稍作休息,可也不能间隔太久。
  唐塘不知道这会儿是什么时辰了,算不准师父这段疗程大概什么时候结束,他原本是准备将秘籍留在身上给师父拖延时间的,但是眼下这情况再拖下去恐怕反而不利。
  他将秘籍取出后瞅准机会跃到树上,对着下面笑嘻嘻道:“乖孙子们,秘籍只有一本,你们准备怎么分配啊?”
  下面的人全都急红了眼,一个个都蠢蠢欲动。
  唐塘见他们互相防备又猴急猴急的模样,冷笑一声对他们倒了倒拇指。要说竖中指看不懂,这倒拇指却是人人都明白其中含义的,不由一个个面露愤色。
  “哼!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敢如此挑衅!”其中一人话音未落人就翻身而起,下一秒又被阻拦的护卫缠住。
  在其他人纷纷跃起之际,唐塘迅速撕下一页纸,手一松,顿时数只手伸了出来。
  唐塘愣了一下,觉得这些人简直就是神经病,忍不住又撕了一张扔下去。
  此时进入医谷的人越来越多,外面的云大、云二无暇分.身,内心焦急不已。
  正焦头烂额之际,耳中突然传来马蹄声与破空之声,瞬间便有数人倒下。
  云大、云二瞟到那些人胸口的箭矢,齐齐一愣,随即又是一喜,连忙抬头朝远处望去。
  夜色中,数匹高头大马踏尘而来,连慕枫一马当先,又连发数箭,转眼便到了近前,面色肃然,单手一挥。
  跟在身后的随从如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静默中只闻马蹄踩踏之声,短短数秒便将此处团团包围,一圈箭矢直指中间,在朦胧的月色中闪着幽幽寒光。
  连慕枫手握弯弓对着云大、云二抱了抱拳,朗声道:"抱歉,来晚了!你们放心进去吧,这里我来守着。"
  云大、云二笑着对他拱了拱手,情况紧急并未多做客气,转身便带着人朝着医谷方向飞身离去。
  包围圈中一人黑着脸破口大骂:"连家堡竟与邪教魔头沆瀣一气!简直是武林败类!"
  连慕枫轻蔑一笑:"你们摸摸胸口,看看自己所作所为是否真为替天行道!"
  "哼!谁知你此行又是抱着什么目的!"
  连慕枫直接无视他的挑衅,转头对立在一旁的红衣人略作打量,抱拳笑道:"看来我也要对离音宫宫主略作改观了。"
  离无言媚眼如丝地冲他娇笑一下,转身悠悠然朝着医谷方向款步而去。
  连慕枫看了看包围圈中的人,对手下高声吩咐道:"但凡有一人动了,全部射杀!"
  "是!"
  连慕枫吩咐完毕,在被围众人惊愕愤怒的目光中策马奔入了医谷。
  在医谷外面情况突变的同时,医谷内也是□陡升。
  童聪与唐塘有过接触,对他的性格多多少少有些了解,拿准了他是在耍猴,根本不信他身上真的有剑谱,便自顾自地四处寻找。
  先前护卫所保护的地方已经暴露,他轻易便找到柳筠所在的院子,银链一甩将阻拦他的人掀翻,飞身冲了进去,砰一声将门打开。
  往里走了几步,绕过屏风便见到里面一个坐着的人影,童聪嗤笑一声,心道:难怪没见到流云公子,看此情形竟像是受伤了。
  童聪心中大为得意,打了火折子便开始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无果,心中怒气升起,暗道:即便得不到秘籍,得到流云公子的人头也够他威震武林了!
  这样一想,连忙扭头朝人影走去。
  微弱的光晕落在柳筠的脸上,见到他微蹙的眉头、挺直的鼻梁、紧抿的双唇,童聪举起银链的手竟然顿住了。
  说起来,流云公子他并非没见过,不过上回是在去年的伏魔大会上远远瞧见过,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这还是头一回。
  童聪楞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不对劲,连忙收敛心神,再次举起银链。
  昏暗的光线中,柳筠突然睁开双眼,漆黑的眼珠子冷冷看向童聪的双目。
  童聪动作再次顿住,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动弹不得,一半是惊吓的,一半是惊艳的。
  柳筠只朝他看了一眼,倏地出手如电,一把将他手中的银链夺过来,在他尚未来得及反应之时,银链如灵蛇般缠住他的脖子,随即手中力道一收。
  童聪前一秒还在看柳筠的眉眼,后一秒眼中景象便换成了身后的屏风,瞬息之间,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便扭着脖子倒地而亡,手中的火折子落在地上,转眼熄灭。
  柳筠从地上站起,刚才醒的时辰稍微提前了一些,虽然没有大碍,可还是被逆流的真气伤到了心口,忍不住抚住左胸蹙眉缓了片刻,随后迅速携着童聪的银链出了门。
  另一边,唐塘撕了两张纸后形势急转直下,涌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周围保护他的护卫受伤愈发严重。唐塘焦急内疚不已,连忙将假秘籍朝远处扔去。
  眼明脑昏之人一哄而上,其余人却依旧朝着唐塘进攻过来。他们的想法与当初君沐城的手段不谋而合:抓了云四,剑谱必然到手!
  唐塘被四面八方的武器惊出一身冷汗,迅速跃起躲过攻击,落地后挥剑朝最近的一人使出一招,被那人躲了过去,正准备再来一剑,突然耳侧呼风,连忙侧身弯腰闪避。
  电光石火间,身后一人戳来一剑,原本是准备伤他腹部好借机挟持他,没聊到他突然一个侧身弯腰,手中的剑来不及调转方向,竟完全意外地直直戳进了他的心脏!
  唐塘心口突然一阵撕裂的剧痛,脸色瞬间煞白,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闷哼一声,身子失去重心,直直从树上跌了下去。
  "四儿!!!"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又急又怒的惊吼。
  唐塘痛得睁不开的眼睛突然瞪大,眼中光芒乍然亮起,下一秒,腰间一紧,落地前一秒及时被银链裹住,转眼便落入柳筠的怀抱。
  周围一圈围攻之人刚才还如狼似虎,此时突然看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柳筠,想起玉面杀魔的传闻,顿时一个个都吓破了胆。
  柳筠此时完全顾不上他们,一双眼睛布满伤痛和血丝,在唐塘身上连点数道大穴却依然止不住他胸口往外汩汩流出的鲜血,顿时又急又慌。
  "四儿!打起精神!我现在就你疗伤!"柳筠抽出银针扎在他心口四周的穴位上,又在他手腕处连扎数针,嗓音嘶哑,"四儿!忍着点!"
  说着迅速抱起他飞身离开。
  唐塘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虚,努力睁开眼看着柳筠:"师父……你没事吧……"
  柳筠将他抱得更紧:"没事!你再忍一忍,很快回去了!"话音刚落,人已回到自己的院子,与匆匆往外赶的云三差点撞上。
  云三正在担心师父,一抬眼突然看到唐塘满身鲜血地躺在他怀中,不由惊怒:"四弟怎么了!"
  "去打热水!备银针!"柳筠来不及解释,扔下话匆匆走了进去。
  唐塘此时嘴唇已经泛起了青白色,先前身上就伤了不少口子,早已失血过多,又被一剑刺穿心脏,能睁开眼已经实属不易。
  柳筠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看他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血迹,胸口的鲜红更是刺目,双眼氤出怖人的血红色,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抓住他的双手往他体内灌输内力,哽咽道:"四儿,疼不疼"
  "疼……"唐塘深吸口气,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原来心脏受伤……这么疼……"
  柳筠双手颤抖得更加厉害,眼前被雾气蒙住,颤声道:"马上就不疼了!"说着腾出一只手给他点穴封住痛觉神经,结果竟是连点三下才成功。
  唐塘嘴角弯起,虚弱道:"师父没事……就好……"
  ☆、天人两隔
  ……
  唐塘胸口淌出的鲜血早已晕染出一大片,仿佛艳红的梅花被碾碎在衣襟左侧,涂抹得浓厚刺目,再加上全身上下各处的点点血迹,无一不刺激着柳筠的神经。
  柳筠内心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颤着双手将他扶起,又从后背给他体内灌输了不少真气,但是唐塘已经意识逐渐减弱,真气在体内凝成一团,根本无法自行支配,只靠柳筠从外部替他疏导,收效甚微。
  唐塘眼皮如坠重铅,稍稍被真气激出一点意识便努力将眼睛睁开,微张着嘴想要跟柳筠说话。
  柳筠看着他一向璀璨的双目彻底失去神采,急得双眼赤红,咽下喉咙中翻涌上来的血腥,在他脸上迅速亲了一下,嘶哑着颤声道:“乖,别说话,等伤好了再慢慢说。”
  唐塘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睫,费力地深吸一口气,连带着胸口都要跟着剧烈起伏,挣扎了好久才发出微弱的声音:“我要是……死了……可能是……回家了……那样我……再来找……师父……”
  柳筠此时正心系他的安危,根本没有办法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只以为他是说,即便死了成了灵魂也还是会找自己,闻言只是焦急地点点头:“四儿!我知道!你撑着点!别再说话了!”
  唐塘虽然说话费力,思维也变慢了许多,可最重要的事情却像执念一般刻在脑海中,尤为清晰。
  他原本是准备等从连家堡回来后将事情好好跟师父说一说,再试试看能不能带他穿过湖里的那个洞,一直没急着说是因为之前湖水结了冰,说早了怕白白让师父担心。
  可是没想到去了连家堡之后事情却接踵而来,根本没有给他机会,再加上师父身受重伤,他更是彻底将此事抛诸了脑后。
  现在他已经明显感觉到意识越来越薄弱,体内的寒意也越来越重,内心不由懊悔不迭,看师父着急伤痛的样子,更是心疼不已。
  柳筠见他眼睛再次阖上,惊得脑中阵阵嗡鸣,心口的疼痛比之前受伤更甚百倍,着急慌忙地在他脸上拍了又拍:“四儿!醒醒!四儿!”
  唐塘迷迷糊糊睁开眼,愣了一会儿才恢复意识,他不知道自己在现代还能不能醒过来,若是醒了还能不能再回到这里,可实在是担心师父,张了张嘴,吃力道:“湖里……有一个洞……通到我家乡……”
  柳筠一愣,还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就被他这种交代后事的语气给吓到了,紧拢的眉下,满眼痛苦,贴着他的脸颊哑声道:“别说话了……等你好了再说……”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云三匆忙的脚步声,“师父!备好了!”
  柳筠连忙腾出一只手颤抖着将唐塘胸口的银针拔了,一边替他解衣服一边焦急道:“药拿来了么?”说完见唐塘眼睛再次缓缓阖上,心里更慌,另一只手立刻输入更多的真气。
  “拿了!”云三一进来就迅速将热水放下,疾步走到床前,掰开唐塘的嘴巴给他喂进去一颗补血的药丸,又抬起他的下巴替他顺下去,重新走回去拧帕子准备给他清洗伤口。
  唐塘已经逐渐失去意识,半天都没睁开眼,只有手在凭着本能费力挣扎着想要抬起来。
  柳筠胸口难受得透不过气,连忙紧紧抓住他的手,声嘶力竭:“四儿!看看我!四儿!四儿!”
  唐塘内力远不如柳筠,心口中剑哪里能像他那么硬撑,能拖到现在全凭一口气。
  柳筠见他脸色已经白得近乎透明,心头的恐惧达到极限,手指哆嗦着抚上他的脸侧,声音几乎碎裂:“四儿……我们明日成亲……可好?”
  唐塘眼睫连颤数下,却是半晌都未能睁开,嘴巴张了张,半丝声音都没能发得出来。
  柳筠眼底血红,慌慌张张地夺过云三手中的帕子替他擦伤口,边擦便焦急哽咽道:“四儿!结发执手,相伴一生,你点头应允过,可不能反悔!”
  唐塘再次张了张嘴,极困难地深吸一口气,等到吐出时已成游丝。
  柳筠口中再次涌起一股腥甜,眼中的慌乱接近疯狂,俯身一把将紧紧抱住,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闭上眼将眼底的悲恸悉数掩去,凝咽半晌,紧贴他耳边沙哑道:“四儿……你说我不是命煞孤星……教我如何相信……”
  唐塘双眼紧阖,眼角滑出两行清泪,手微微抬起,在半空顿了顿,无力地垂了下去。
  柳筠霎时全身僵住,一滴泪自半空垂落,却始终不肯睁开双眼,只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
  云大、云二将外面擒住的人稍作处理后匆忙赶到师父的院子,刚进院门便发现气氛不同寻常,心头一禀,连忙飞身冲了进去。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息,床上的唐塘被师父紧抱在怀中,毫无生气;云三蹲跪在床边,握着唐塘的手,竟是满面悲恸。
  两人对着屋内的情形愣了半天,由不可置信到惊怒交加再到伤心悲痛,怎么都无法接受眼前看到的事实。他们离开才数个时辰而已,唐塘原先还活蹦乱跳的,怎么转眼就无声无息了?
  柳筠对云大、云二冲到床边凌乱急促的脚步身仿若未闻,如雕塑般,紧紧抱着怀中的人,一动不动。
  云大和云二刚刚站定在床前,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就被唐塘透明到极点的脸惊骇到了,齐齐惊惶出声:“师父!四弟他……”
  柳筠双臂收紧,猛地身子一僵,手中再次收力,突然一脸惊恐地抬起头朝唐塘脸上看去。
  唐塘原先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庞此时已经变成了半透明,云三也明显感觉到手中的触感发生了变化,惊得直接从地上弹起,一脸惶急地看着他的脸。
  柳筠眨眨眼,以为自己是在噩梦中,手臂再次收紧,却明显感觉到衣服里面变得有些空荡,手中的重量也在逐渐减轻,顿时惊得忘了呼吸,紧张焦急地抬手去摸唐塘的脸,眼看着手指即将碰上,却直接穿了过去,顿时大为惊骇。
  “怎么回事!”云大、云二、云三同时出声,看着眼前的衣服一点点瘪了下去,脑子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连忙伸手去抓唐塘的手,结果再次如同镜中花水中月般,抓了个空。
  柳筠的眼中被满满的惊惧所充斥,手指颤抖着隔空描摹唐塘脸部的轮廓,却再不敢去试图触碰,嘴里不停地低喃着:“四儿……四儿……”直到怀中只剩下一堆衣物,突然如同被人卡住了喉咙,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屋内突然陷入死寂,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柳筠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手中的衣物,过了很久都没动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柳筠将手中的衣物捏紧,张开嘴,轻声道:“你们出去。”
  云大三人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知道此时最伤痛的是师父,虽没有应声,却非常有默契地退后一步准备安静离开,将此处留给师父一人。
  柳筠突然再次出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衣服,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里面的尸体拖出去扔了。”
  云大将童聪的尸体扔了出去,带上门与云二、云三一同走出大门。
  攻入医谷的人不是死了,便是被制住了。此时外面已经燃起了一圈火把,将所有被擒之人团团围困在中间。
  前来相助的离无言与连慕枫见大势已定,先前就已经告辞离去。
  医谷中大多数人都是受了轻伤,少数重伤,身死五人。云大清点完人数,安排人将死去的五人厚葬,重伤者回屋疗伤修养,轻伤者原地处理伤口。
  火把将夜空照得透亮,所有人都不明白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从里面走出来的三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子门口,面色极为难看,而公子和四公子却迟迟未曾现身。
  天际泛白之时,天空突然飘起了细雨,将整个医谷的血腥气息一丝一丝冲淡。
  云大等三人依旧守在院子门口,所有人都随他们静静地立着,手中的火把被雨水浇灭,不过片刻,身上便被淋得半湿。
  此时此刻,众人心里早已隐隐预感到里面发生了十分不好的事,却无法猜到详细。
  直到天光大亮,柳筠一直没有从屋中走出来。
  云大担心他的身上的伤,一挥手令手下将被擒之人全部杀了,转身便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屋内悄无声息,云大正要推门而入,门却被从里面打开了。
  柳筠抱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目光涣散地走了出来,嘴角的大滩血迹一直蔓延到衣襟。
  云大顿时红了眼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师父,请保重身体!”
  云二、云三闻声赶来,见到师父这幅模样,更加悲恸难当,相继在云大身边跪下。外面也跟着齐刷刷跪倒了一大片。
  柳筠迟缓地低下头将目光凝聚在手中的衣服上,愣了半天,头一次对着众人露出笑容,却是一个难看之极的笑:“呵……身体……身体……”
  云大见他状态很不好,又是担心又是焦急,自己也是悲痛不已,更加找不到话来安慰,最后把心一横,决定不能继续拖下去了,已经没了四儿,不能再没了师父,咬咬牙道:“望师父保重,四弟还等着我们去给他挑个好地处建衣冠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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