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给徒儿笑一个 by 扶风琉璃(下)【完结】(21)

2019-03-28  作者|标签:


  外面的人顿时惊呆。
  柳筠猛地抬头,双眼一片赤红,突然抬手抓在门框上,再次呕出一大口鲜血,低声道:“衣冠冢……衣冠冢……”
  三人看着他胸口的大滩鲜血顿时惊得从地上站起来:“师父!”
  柳筠手指越收越紧,生生将门框抠下了一大块,声音中透出噬骨的寒意,咬牙道:“衣冠冢!又是衣冠冢!为何又是衣冠冢!!!”手中再一用力,整个门框顿时化作粉末。
  云大三人惊惧地看着他,不明白“又”字从何而来,不由更加担心他的状况。
  柳筠涣散的目光早已重新凝聚,阴寒狠戾的视线朝外面的雨幕扫了一眼,又朝外跨出两步走入雨中,看着远处烟雨朦胧的山脉和湖泊,突然低沉地冷笑起来:“呵……又是衣冠冢……老天!你当真待我不公!”
  “师父……”
  柳筠突然回头:“昨夜来了哪些门派,列名册给我!”
  云大愣了一下,连忙转身进屋,很快便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走出来。
  柳筠单手接过,迅速扫了一眼,周身散发的气息令一旁的人忍不住有些胆颤。
  将名册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扫完,手一紧,白纸黑字瞬间粉碎。
  柳筠将怀中的衣物紧了紧,转身一头扎进雨幕中,瞬间不见踪影。
  ☆、血洗山庄
  ……
  柳筠冲进雨幕消失得无影无踪,余下的人全都愣在当场。
  云大第一个反应过来,随即便被惊出了一身冷汗,顿时面色惶急:“不好!快去将师父追回来!”
  云大、云二也被惊得冷汗涔涔,想着名册上一连串的派别名称,连忙跟了上去,异口同声道:“师父必定先去君子山庄了!”
  “没错!”云大点点头,迅速交待下面的人将医谷里面清理干净,转身向马厩飞奔而去。
  三人策马冲出医谷,以十万火急之势朝着君子山庄飞速赶去。
  昨夜场面过于混乱,不曾注意太多,现在一回想才发现,混战开始后,从头到尾都没有再见到君沐城露过面。
  君沐城将如此多的人召集过来,自己却暗中撤走,必定是因为无法胜券在握,赶着回去安顿自己府中家眷与门下弟子了。
  从他在允丰县逃走到这次大规模的讨伐,时间间隔很短,可见他根本没有时间将一切后路安排妥当,昨夜匆匆赶回去,现下应该正好在他的君子山庄之内。
  君沐城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千刀万剐都不在话下,可昨夜来了有上千号人,这些人出自数百个大大小小的派别,如果师父当真一个一个去屠门,那就真的是再无回头之路了。
  先不说这天下人会如何看待,单冲着这其中无数个老幼妇孺及无辜之人的性命,他们做弟子的也不忍心袖手旁观、任师父肆意凌杀。
  更何况,师父重伤未愈,又逢悲恸吐血不止,若是身子撑不住,反倒会有危险;即便是撑住了,在这种情况下沾染血腥,恐怕也会渐渐蒙住心智,万一杀红了眼走火入魔那就更糟糕了。
  三人越想越是心惊,不由再一次加快马速,身上的衣服黏黏腻腻的紧贴着,也不知是被雨水淋湿的,还是被汗水浸湿的,心中急得火烧火燎。
  柳筠冲出医谷时,一身的杀气凛然,脑中只想着要君沐城的性命,连马都忘了牵,直接施展轻功就飞了出去。
  若是平时倒也没什么,可眼□质虚弱,心神混乱,赶了一小半路程便渐渐感觉有些眩晕。
  停下来稍稍缓了缓,掉头进入了附近路过的一座城镇,随便找了家客栈,夺了一匹体格健硕的好马,迅速奔出城门再次上路。
  等他赶到君子山庄,远远看见停在门口的几辆马车时,眉头顿时被阴云笼罩,目光一敛,直接从马上飞身冲了过去。
  马车是刚刚备好的,家眷还没来得及出来,门口的守卫正准备进去接人,突然脖子一扭,完全不明情况就倒地而亡。
  旁边的另外两人看到同伴突然断气,吓了一跳,等转过身看到柳筠时,眼前一花,也迅速交代了性命。
  柳筠在月影教时起初是被逼着杀人,不得已只好尽量在最短的时间内取人性命,随着功力逐渐加深,杀人手法也是越发的干净利落。
  再加上后来一出手便是灭门,更是习惯了速战速决,这才有了“玉面杀魔取人性命从不出第二招”的江湖传言。
  他原本就不是嗜杀之人,虽然自己受过无数的伤,但是却从来不喜欢凌虐折磨别人,有恨意的,直接将人杀了,仅此而已。
  此时他人已经进入了君子山庄,心中的恨意汹涌而来,除了四儿中蛊那次,这是他第二次产生想折磨人的冲动,他想让君沐城在临死之际尝一尝比他更甚百倍的痛苦。
  柳筠虽然重伤在身,可是身法依旧是快到无形,在君子山庄里里外外翻遍的过程中愣是没有被一个人发现。
  君沐城正在屋内拿着一块方帕擦剑,他的剑法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
  君子山庄、君沐城、君子剑法、君子剑。
  好名字,好名声。
  只是不知今日转移阵地,他日何时才能东山再起。
  君沐城一边擦着,一边自我安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正要将方帕放下,突然心神一禀,耳中似是听到若有若无的风声,还没来得及听个究竟,突然全身僵住,立时惊得血液倒流。
  扎在身上的几根银针仿佛取自数九寒冬的冰层,丝丝寒意在四肢百骸不断蔓延,而突然出现在门口的阴影更是令他胆寒不已。
  柳筠阴沉嗜血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落到他手中的君子剑上,一步一步走了进去,在他面前站定,阴测道:“我的剑呢?”
  君沐城全身动弹不得,强作镇定地微笑起来:“流云公子,你竟然还活着?”
  柳筠再次扫了他一眼,冰冷的目光让屋内气温瞬间下降,劈手夺过他的剑,一剑将他左耳砍下,狠厉道:“没听到我的话?我的剑呢!”
  君沐城耳根顿时鲜血淋漓,目光愤恨得颤抖,又痛又怒。
  柳筠冷冷扫了他一眼,“哐当”一声将他的君子剑丢在地上,转身便在屋内翻找起来。
  君沐城将芙蕖剑带回后里里外外研究了半天都没发现什么特异之处,因此并没有再怎么重视,就随意搁在屏风后面的架子上。
  柳筠转进去一眼便看见了,取回剑走出来二话不说拎着君沐城便走出去飞上了屋顶。
  随便找了几根绳子将君沐城绑在屋顶的檐角上,又点了哑穴,柳筠转身落到院子中间。
  君沐城这个位置不容易被别人发现,即便发现了,动作也没那么快,因此留他一人在那里毫不担心。
  柳筠这一路冲进来是为了找君沐城,因此一直注意着没有让人发现,如今君沐城已经被抓到,再不用刻意隐藏身形,以一人之势风卷残云般扫荡过山庄的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
  见到无关紧要之人便一是剑封喉,见到穿着打扮不一般的就点住对方的穴道将人制住。君子山庄高手众多,在他面前竟似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无法抵抗。
  君沐城躺在屋顶上,完全看不到下面的情形,甚至连哀嚎声都没听到,但是鼻端莲香与血腥混杂在一起的气味却越来越浓,不由惊怒交加。
  君沐城努力挣扎着想要冲破身上的穴道,但是奈何内力悬殊太大,实在是束手无策,正焦急不已时,耳边突然传来风声。
  此时已近黄昏,柳筠跃上屋顶走到君沐城的身边,明明半丝血腥未沾,却浑身上下笼罩着嗜杀死亡的气息,眼底的阴霾溶于半昏半暗的光线中,恨意如同虚无的夜空,瞬息间便能吞噬一切。
  君沐城被他此时此刻的样子吓到了,眼前的人与他印象中那个提着剑冲进人群大开杀戒的少年逐渐重影。
  若不是深切感受到内心的颤抖,他差点就要忘记这个清冷淡漠的流云公子还有如此恐怖的一面。
  柳筠弯下腰提起他的衣领,侧过头将渗人的目光转向下面雕塑一般的人群,缓缓道:“君庄主,我给你备了一份大礼。”说着手中力道一收,将君沐城上半身提起。
  君沐城瞟到下面的情景,瞳孔一阵紧缩,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流遍全身,明明被点了穴却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惊怒到极点。
  柳筠将君沐城带下去,让他在院子里视线最好的一处地方站定。
  对面木桩一般立着数十个人,男子都是君子山庄最为得意的门生,女子都是君沐城的家眷,所有人看到他左耳处鲜血淋漓的模样,齐齐惊得面如土色。
  柳筠将所有人的哑穴解开,在一阵女子哭叫声中走向君沐城,冷冷地看着他:“这份大礼,可还满意?”
  君沐城悲愤交加,看向他的眼神恶毒无比。
  柳筠眉梢微挑,似是已经忘了他不能开口,拂袖将他哑穴解开,又问了一遍:“可还满意?”
  君沐城强压心头恶气,咬牙道:“我整个山庄的人都中了你的毒,早就命不久矣,你为何要如此相逼?!”
  柳筠闻言顿时满面阴霾,眼中痛色一闪而过,恨道:“你害我四儿命丧黄泉,我拿你山庄陪葬!有何不可!”
  君沐城牙龈差点磨出血来,目光恶毒地瞪着他:“人又不是我杀的!你这是殃及池鱼!滥杀无辜!你不怕报应么!”
  “滥杀无辜?”柳筠目露嘲讽,随即再次杀意弥漫,“四儿又何其无辜!我早已遭到报应!不差你一个!”
  柳筠说完,提剑走到对面最左端的人旁边,看着君沐城冷声道:“失去亲人的滋味,你也来尝尝!”说着一剑刺入那人的心窝。
  旁边顿时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那人痛苦的闷哼一声,鲜血顺着剑身淌了出来。
  柳筠将剑拔出,那人眼睛一瞪,倒在了地上。
  君沐城气得浑身发抖,见柳筠将剑刺向第二个人,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地痉挛起来。
  柳筠面无表情地朝君沐城看了一眼,冷声道:“他们早晚都是一死!如今一剑毙命可是赚到了!”
  君沐城青筋直跳,惊怒得话都说不出来。
  柳筠觉得刺心窝比较麻烦,第三个人便直接割了脖子,随即速战速决,将剩下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迅速杀掉。
  柳筠缓步走向君沐城,提剑对准他心窝,冷厉道:“一剑送你上路,谢你上回没有为难四儿。”说完面色一凝,剑尖往前送去。
  整个君子山庄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血腥与莲香混合在一处,怪异中透着死亡的气息,充斥弥漫到每一个角落。
  柳筠后跌半步,连忙用剑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抬眼看着满地的尸身与四周的萧索,脸上密布的阴云被伤痛与茫然取代,闭上眼,一滴泪无声无息地落到地上,低哑道:“四儿……你不喜欢这样的祭品……你一定不喜欢……”
  云大、云二、云三赶到君子山庄之时,老远便闻到浓重的血腥气息,连忙加快速度飞奔过去,等翻身下马冲到门口时,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骇到了。
  整个山庄成了一座毫无生气的死城,满目萧条索然,遍地血流成河,大门门楣的正中挂着君沐城的人头,匾额上的“君子山庄”四个大字凝固着暗红的血迹。
  匾额下部另有一行四字血书:祭奠四儿。
  这四个字正中却被一行厚重的血迹划掉。
  三人愣愣地看了一会儿,视线一转落到门口的石狮旁边,见那里靠坐着的人竟是师父,顿时心头一跳,疾步冲了过去。
  三人齐齐跪下:“师父!”
  柳筠单肘支着芙蕖剑,靠坐在石狮的底座上,双眼紧闭,面色苍白。
  三人这才发现他已失去了意识,顿时惊惶,迅速从地上爬起来。
  云大替他把了把脉,急道:“先输点真气再带师父回去疗伤!”
  三人就地而坐,扶起师父将内力灌输进去。
  直到三人满头大汗,柳筠才面色稍缓。
  ☆、分隔两地
  ……
  唐塘脑中的意识浮浮沉沉,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身体有种飘荡的轻盈感。时间仿佛就此停止了一般,周围是一片灰蒙蒙的天地,无边无垠。
  不知过了多久,心口的疼痛突然铺天盖地袭来,仿佛痛入骨髓,又仿佛穿破皮肉四处乱窜,随着疼痛的蔓延,失去知觉的身体竟渐渐恢复了实质的感觉,飘荡的轻盈感消失,似是落到了实处。
  心口的抽疼丝毫不见减轻,周围灰蒙的天地却渐渐有些泛白发亮,耳中隐约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究竟在说什么却听不分明。
  又过了不知多久,意识逐渐苏醒,脑子渐渐恢复了思考的能力,唐塘忍着疼痛,想抬手将眼前的迷雾拨开,可是挣扎了好久都抬不起来。
  正暗自懊恼时,突然感觉手被抓住,是一种久违的温暖柔软的触感,耳中同时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动了!手动了!塘塘!你是不是醒了?!啊?!”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唐塘还没来得及思考就眼睛一酸,接着便感觉眼角有一种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
  旁边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另一只手的脉搏被按住。
  过了一会儿,刚才模糊间听到的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听得十分清晰:“这孩子自己醒过来了,没事了,再等等。”
  唐塘脸侧一暖,熟悉的触感再次传来,脸上温热的液体被抹去,忍不住鼻子又是一酸,张开嘴发出一道十分微弱的声音:“妈……”
  “哎!老妈在!你个臭小子,快睁开眼看看老妈!”
  唐塘听到她哽咽的声音,心疼不已,连忙费力地撑开眼皮。
  迷住眼睛的薄雾彻底散开,斑驳眩晕的光影开始轻微晃动,过了好一会儿,光影如同幕帘被缓慢拉开,眼前彻底亮了。
  唐塘被突然而来的光线刺激得一下子将眼皮子重新合上,眨了眨,又再次睁开。
  “儿子!你终于醒了!”老妈一双眼睛布满红通通的血丝,着急地在他脸上手上不停地摸来摸去,“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告诉老妈!”
  唐塘视线落在老妈脸上,看到她憔悴的模样心里的疼痛更加强烈,嘴角却忍不住弯起一个笑容,轻声道:“没有。”
  老妈顿时眼泪下来了,又哭又笑地在他脸上摸了又摸:“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唐塘看着她安静地笑了一会儿,笑容逐渐消失,双眼有些发直得看着她,愣了好久才找回声音:“老妈,你看得到我?”
  老妈抹了抹脸上的泪,在他手背上轻轻打了一下:“废话!我当然看得到你!”
  唐塘眼睛倏地瞪大好几分:“我恢复正常了?”
  “不知道是不是恢复正常,反正你醒过来了。”老妈一脸疼惜地在他头发上摸了摸,“醒了就好,老妈担心死了……”
  唐塘脸色突然煞白,低声喃道:“师父肯定以为我死了……”
  老妈没听清他的话,疑惑道:“什么?”
  唐塘张了张嘴,脸上顿时焦急起来,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突然撑起胳膊就从床上坐起来。
  老妈差点让他撞上,被他这冒冒失失的动静吓了一大跳,赶紧手忙脚乱地按住他:“干什么这是!快躺下!”
  唐塘刚刚醒来,觉得身体各方面都像生锈了似的,零件用起来相当不顺手,被老妈这么一推,一下子就倒下去了。
  他转头朝窗子的方向看了看:“几点了?”话音刚落突然愣住,那个方向没有窗子……
  “还没到中午,我一会儿给你去熬点粥。”老妈将他被角掖好,“你好好躺着别乱动。”
  唐塘视线转了转,觉得这屋子特别眼熟,正要开口突然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陌生老大爷,身上穿着齐整的唐装,正戴着老花镜坐在桌前写东西。
  那是一张原木书桌,也很眼熟……
  “这是你舅舅从唐人街请回来的老中医,昨天才刚到,今天你就醒了。”老妈说着说着高兴起来,又在他脸上摸了摸,这才站起来朝老中医走过去。
  老中医在写药方子,写完了又仔细看了一遍,转头从老花镜上面朝唐塘看了一眼。
  唐塘冲他笑起来:“你好!”
  老中医笑着点点头,将药方子递给唐妈妈,站起身走过来,摘下眼镜笑看着他:“你这小伙子病得真奇怪,要不是你自己醒过来,我还真没把握能把你治好。”
  唐塘笑了笑,心里却在牵挂师父,一时找不到话来回他。
  老中医也没想着让他回话,在他胳膊上拍了拍:“小伙子躺了这么长时间,身体倒是很好!休息休息就恢复了,别担心!”
  唐塘点点头,笑道:“谢谢!”
  “谢什么,我可没帮上什么忙,呵呵。”老中医走回桌前收拾自己的东西,对唐妈妈又交代了几句,便提着东西准备离开了。
  唐塘见老妈放下药方子出去送他,这才意识到现在躺的地方竟然是在自己房间里。
  他转着头四处看了看,熟悉的吊灯、熟悉的窗帘、熟悉的衣柜,一切都还是印象中的样子,就好像他一直住在这里从不曾离开过似的。
  外面温暖的阳光洒进窗子,光线中有细小的颗粒在舞动,唐塘愣愣地看着,突然有点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
  心口再次抽疼起来,他知道这不是受伤的疼,纯粹事心理作用。
  伸手在胸口揪了一把,闭上眼试着运行了一□内的真气,唐塘顿时一脸惊喜地睁开眼,连忙激动地从床上爬起来。
  唐妈妈一进来就看到他闷着头在穿拖鞋,吓得心惊肉跳,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扶他:“你这臭小子是要愁死我是不是!让你好好躺着怎么不听话!”
  唐塘抬起头一把抓住她胳膊,又是激动又是紧张:“老妈,我给过你一封信的,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就那么一封,后来又没消息了,上回身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冷忽热的,老妈差点被你吓死!”
  唐塘眨眨眼,大松一口气:“真的有一封信啊……那就好……
  “自己写的都不记得了……”老妈强行将他按到床边坐下。
  唐塘一把抱住她的腰,在她肚子上蹭了蹭,弯着嘴角嘿嘿笑起来:“吓死我了,以为做了一个梦呢,还好都是真的……”
  唐塘很少这样撒娇,老妈被他这样子逗笑了,随即又被这样久违的亲昵刺激得眼眶一红,在他头上摸了摸,哽咽道:“也不知道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等会儿先喝粥,喝完了再好好跟老妈说说。”
  唐塘本来急着要回去看看的,但是想着现在太阳还高高挂着,急也没有,就点了点头:“好。”
  短短数日,流云医谷陷入前所未有的沉重,四公子中剑身亡,任谁都无法相信这是事实。
  谁都知道,自从四公子来了之后,整个医谷都变得跟以前大不一样,就连冷漠不近人情的公子都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一日比一日温和。
  如今四公子去了,而且还去得如此匪夷所思,公子又昏迷不醒地被带回来,整个医谷顿时陷入前所未有的低气压中。
  幸亏柳筠功力深厚,昏迷的主要原因是伤恸过度导致心脉损伤恶化,但好在疗伤及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回来后经过三个弟子的细心治疗与调养,不过两日便重新恢复意识。
  柳筠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侧头看看身边,看着空空荡荡的另一半床,人顿时懵了,怔愣了很久才发出一道极低的声音:“四儿……”
  云大突然从椅子上弹起来冲了过去:“师父,你醒了!”
  刚刚走到外面的云二、云三闻声也连忙转身跑进来:“师父!”
  柳筠迷茫了半天,眼中的伤痛渐渐涌起,从床上坐起来,抬手在怀里摸了摸,心慌道:“四儿的衣服呢?”
  云大撇开目光深吸口气,从一旁的柜子上将衣服拿过来,递到他手中。
  柳筠锁着眉头将衣服抱紧,沉默了一会儿从床上下来。
  云大以为他还在惦记着报仇的事,心里一惊,连忙道:“师父,君子山庄已被灭门,其他的能否就此算了?他们罪不至死。”
  柳筠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外,淡淡道:“君子山庄未被灭门,尚有两处别院。”
  云大看他又要往外走,连忙恭敬地挡在他面前:“师父身子刚刚复原,不易再长途跋涉。有事吩咐我们去办即可。”
  柳筠淡淡道:“无事。”
  云大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那两处别院……”
  “算了。”柳筠绕过他往外走去,“四儿不喜欢。”
  云大见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顿时更加难受,想着另两处别院的人也不多,并且都中毒在身,不久还是难逃一死,便将此事放下,准备由着他们自生自灭去了。
  柳筠向来不喜欢在人前示弱,之前昏迷时倒由着徒弟伺候照顾,此时醒了,便没有了别人插手的余地。
  云大之前已经给他把过脉,见他醒来后气色也恢复了正常,估摸着后面再调理调理,身体便能慢慢恢复,因此也放下了一半的心。
  柳筠抱着唐塘的衣服走出了院子,站在湖边发呆半晌,见湖里的冰早已化了,知道身体刚好也没逞强,一路绕了半个湖才走到最高的那座山峰底下,施展轻功上到山顶后去了母亲的衣冠冢。
  抱着衣服在里面神色凄恍地跪了半天,又沉默地回到湖边,走着走着想起了四儿说过的话,突然眉心一跳,扭过头愣愣地看着碧波荡漾的湖水。
  这个湖能通到四儿的家乡,他说死了便是回家乡了,这话该作何解释?
  还有他之前说过的,通过这片湖给母亲送信。回到家乡给母亲送信……四儿的母亲还健在?
  四儿的家乡究竟在何处?为何是通过这片湖过去的?
  柳筠越想越糊涂,心底隐隐升起了某种期待,可究竟在期待什么又弄不清楚。
  四儿说,回到家乡之后再回来找他?
  柳筠原本以为他在说死后的魂魄,可想到他身体莫名其妙的消失,突然觉得这些讯息串联起来给了自己某种完全看不透彻的希望。
  即便想不明白,可还是控制不住振奋起精神来,眼底的凄哀顿时被焦急取代。
  云大等人看到师父满面焦色急匆匆赶回来的时候,齐齐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上前询问。
  “去将我的马牵来,我要去京城!”柳筠边说边迅速走进院子,先前魂不守舍的模样一息间消失不见。
  云大一愣:“去京城做什么?师父身体才好,能否由我们代办?”
  “去谢王府,我自己去即可。”
  云大三人一脸疑惑。他们虽然觉得谢兰止与唐塘合缘默契得无人能及,隐隐觉得他俩有某种共同之处,可具体的却从未深想过,对谢兰止真正的身份更是完全不了解,此时突然听师父说要去谢王府,能想到的就是找谢兰止,却完全不明白其中缘由。
  柳筠根本没有时间对他们解释,直接催促他们去牵马便一头扎进屋子收拾行囊去了。
  唐塘喝了点粥,整个下午都坐在阳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和老妈聊天,将自己当时是如何发现自己灵魂出窍又是如何到了另一个时空的,全都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
  老妈听了又是惊叹又是难受,想着儿子一个人无依无靠地经历这么匪夷所思的事,连个说话分担的人都没有,心疼不已。
  唐塘笑嘻嘻道:“也就是一开始几天可怜了点,后来就好了。师父师兄还有一大拨人都对我很好,住在那儿不愁吃喝还热闹。”
  唐塘又讲了自己拜师后的一堆趣事,逗得老妈又哭又笑。
  老妈看他每次说到师父的时候,眼神都变得特别怪异,又柔和又璀璨。她还从来没有在自家儿子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眼神,不由起了些疑惑。
  唐塘报喜不报忧地说了半天,见天色晚了,心里顿时紧张焦急起来,想了想,扭头道:“老妈,我晚上回去看看。”
  老妈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反对,扭头朝医院的方向看了看:“不知道那个病房现在有没有人住,只能偷偷进去了,不然被发现不好解释。”
  唐塘嘿嘿一笑:“没事,我现在会功夫。”
  老妈看了他半天,没有再多问,点了点头。
  ☆、四儿出柜
  ……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黑透。
  经过一个下午的休息,唐塘身体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除了每次想到师父时心口有些抽疼,其他也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车水马龙,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医谷里沉静的黑夜、天幕中灿烂的星子、湖畔边拂水的垂柳……
  师父痛楚的眼神在脑中来回不停地晃来晃去,唐塘焦急地朝医院看了看,又回头朝墙上的钟看了看,再一次难受得揪住了胸口的衣服,缓缓蹲了下去。
  老妈将厨房收拾好走出来,一抬眼看到他蹲在那儿,心头一跳,跑过去刚要开口时,看到他眼角亮晶晶的,顿时吓得不轻,连忙蹲下去扶他:“怎么了儿子?哪儿疼?”
  唐塘听到她的声音忍不住一惊,连忙将手放下来,扭头朝她嘿嘿笑了一下:“没,不疼。”
  老妈眼睛一瞪:“你当你老妈傻子是不是?”
  唐塘愣了一下,站起来走到椅子那边坐下:“真的没有哪儿不舒服。”
  老妈皱着眉头看他,一脸担忧:“我看你今天还是别去了,到那边儿还要游泳,你才刚醒,别瞎折腾了!”
  唐塘顿时焦急起来:“不行!我一点事都没有。那个老中医都说我身体好了,你不信我还不信他么?”
  老妈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搬了把椅子往他面前一坐,这是以前唐塘每次犯错惹事闯祸之后她常用的姿态。
  唐塘被她这种领导谈话的架势唬得一跳,看着她磕磕巴巴道:“老……老妈……我没闯祸啊……”
  “唉……”老妈哭笑不得,抬手在他头上摸了两下,想了想,试探道,“你跟师父关系处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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