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濮阳的关心和信任,她又觉得她所做所为都是值得的,她甚至觉得,即便真相大白,殿下也会原谅她,接纳她。
卫秀又有了信心。她看着濮阳的目光是柔和的,对着晋王,就不是这般容易拿捏的样子了。
晋王沉不住气,率先开口:“事已至此,要如何解决,想必卫郎已是胸有成竹,不如说来听听。”他终究是忌惮卫秀的,又飞快地添上一句,“到了这个时候,我劝你还是诚实相告的好。我就算要败,也是二日之后,而你们,是生是死,只在我一念之间!”
殿中虽撤去了香烛,但经多年熏染,檀香高压沉静的香味未散,使人心气平和。
卫秀好似受了影响,语速也缓了下来:“既要与你谈,自然是以诚相待。”
晋王略略安心,将他要的说了出来:“我要玄甲军退回原地,焦邕避位,让出执金吾一职。”
这要求,极为严苛,晋王忐忑不已,唯恐卫秀拒绝,但唯有如此,他才能登得上皇位而无后顾之忧。他看着卫秀,极力显出泰然自若的模样,落入卫秀眼中却全是虚张声势。
“前者可行,后者……”卫秀顿了顿,略有迟疑,晋王紧张地握紧了拳,卫秀看了他一眼,道:“也不是不行。”
晋王舒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笑意:“我登大位之后,七娘依旧位列诸大臣之首,再加封食邑万户,以作交换,如此可好?”
这便是要濮阳投入他门下了。
听起来倒是双赢的好局面。
卫秀没有说可,也没有说不可,只问:“以何为凭?”
晋王解下腰间玉佩,递与卫秀:“此我王令。”
卫秀摇了摇头,并不去接:“不够。”
晋王显出懊恼之色,除此之外,他再拿不出其他凭证,将来之事,谁能说得准。更何况在他心里,他根本就没想留下这二人,等他登基,自然是要将今日之辱全部讨回来的!
他看着卫秀,见她神色清明,便知他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信。
“方才晋王殿下说了要诚实相告,可现在看来,殿下似乎没有一句实话。”卫秀说道。
两下对比起来,仍是卫秀处劣势,她的计策要在两日之后方能奏效,但晋王却能立即处置了她们。
晋王自也知晓,他阴沉地盯着卫秀,道:“那你说!”
卫秀没有推辞,开门见山:“我要公主活着,富贵尊荣依旧。”至于是否手握权柄,她就不强求了。
晋王听出她言下之意,终于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不想卫郎如此明白。”若只如此,似乎不难。先帝不也留下了汝南王?
“那你呢?”晋王又问。
“我?”卫秀微微一笑,她垂眸,掸了掸膝上的衣摆,捋平了上面的皱褶,淡然反问,“你能容得下我?”
晋王笑意更盛,自然是容不下的,他只要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卫秀活着,他就寝食难安。别说让她活着,哪怕是让卫秀走出这间大殿,他都不会答应。
“你可真是明白。”晋王说道。
卫秀目光低垂,只她唇畔的笑意,依旧温雅,乃至有些看破之后的豁然。
听闻晋王府被围时的紧张已全然逝去,晋王又恢复了大局在握的信心,他看看卫秀,忽然起了些惜才之心,只可惜这个人他是不敢用的。他又问了一遍:“你就不怕死?”
卫秀转头,看向她身边的濮阳,濮阳很紧张,但她忍着没有出声,她怕打乱了卫秀的布属,又怕这是真的,卫秀打算用自己来换她能平安走出这座皇宫。
卫秀笑了笑,没有回答,只道:“请晋王殿下上前来,我与殿下细说退兵之策。”
晋王依言上前。
卫秀严肃起来,话语也慎重不少:“我经太师,以书信与玄甲军往来,以密语为令,以亲笔为号。要退兵,必须我亲笔写下密语方可。”
晋王皱眉,道:“如此繁琐,需尽快才好。”但他转念一想,又道,“玄甲军还有两日,不算太急,还是先说说如何使金吾卫听从我的号令。”
卫秀一笑:“这个容易一些,殿下附耳过来。”
这殿中就他们三人,为何要附耳相告?晋王不解,但他看到濮阳皱了下眉,也显出疑惑之色,便猜想兴许这是卫秀瞒着濮阳做的。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有些胆怯,不敢靠近,卫秀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怕她,只得叹息,却没有退让。
晋王打量她片刻,终是谨慎地靠了过去,卫秀压低声:“焦邕听令于我是因他是我家旧人,我有一玉佩可证实我身份,那枚玉佩现在……”
她声音低了下去,晋王正听到关键之处,不由更往前靠了靠。
“现在公主府的寝殿之中,你可派人去取。”
晋王听清了,面色一点点舒展开来,但下一刻,他就睁大了眼,面容扭曲,显出痛苦之色。他不敢置信地低首,只见一把剑刺入他的腹部,剑身已全部没入,剑柄握在卫秀手中。
卫秀依旧是那般淡漠的眉眼,冷酷地看着他忍受剧痛。
晋王意识到了,他就要丧命于此。
他扭头看向濮阳,心中升起一股铺天盖地的恨意,他艰难地开口,嘴唇张张合合,吐出断断续续的话语:“先、先帝是、卫、卫……”
他没能说下去,卫秀拔出了剑,鲜血汹涌而出,浸透了他的衣袍。这是王的朝服,用玄色为底,绣以繁复华贵的底纹。染上血后,绣线变成了红色,刺目、悲冷。
晋王倒地,他睁着眼,充满了怨恨,他看向濮阳的方向,像有满腹未尽之语。
卫秀握紧了剑柄,晋王的血留在剑上,此时,顺着鱼肠剑的纹路下淌,一滴一滴地滴落。
濮阳站起身,取出绢帕,替卫秀擦手,她握剑的手染满了血,血液凝固极快,怎么也擦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