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中了毒本就经脉不畅,又骤然大悲又大惊,此时体内血气猛地逆行起来,再难以支撑,喷出一大口血晕了过去。
又是碎殷。
一场受到整个江湖瞩目的喜事竟是如此收场。
方钦匆匆说了句“请各位自便”,转身轻手轻脚扶起他岳父。岐山派与吴家人已急急跟在后头走了,几大派的掌门跟了去,各门各派顿时分流开。
寻洛看庄九遥:“你不去瞧瞧?”
“这么大个武林盛会还能没有个医师?我这名不见经传的江湖郎中去凑什么热闹?等着医死马吧。”庄九遥嫌弃地睨一眼那死士的碎尸,问,“看出什么来了?”
寻洛看向一旁已又惊又怒的祁云,避开他,浑不在意地轻声道:“倒也没什么,只不过方才方钦若是不c-h-a手,吴柏行就算中了毒,想必也有办法让那死士暂时不死。”
瞧着他波澜不惊的表情,寻洛又问:“碎殷这样易得?怎么到处都是?”
庄九遥露出“你明知故问”的眼神,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再不管那院中堂中的纷乱,转身朝西小院走:“自然不易得,其中有几味药材不好找,只药王谷才有。制药时间也久,制法又十分复杂,环节若有一失,最终只能谬以千里。关键是,这制法早在十多年前就已失传了。”
寻洛沉吟:“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庄九遥轻笑:“十多年前你还是个小毛孩子呢。”
“十多年前你不也是个小毛孩子?”寻洛轻瞥他一眼,又问,“既然如此不易得,那……”
说着话已到寻洛门前,庄九遥停下来,朝他招招手,声音带着笑意:“过来,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
寻洛轻扬眉毛,不解地凑近了一点,庄九遥顿了一下却突然问:“江湖中的是非渐渐都跟药王谷扯上关系了,这一来我黑白不明身份尴尬,你什么都不问地跟着我,不怕知晓的东西多了,往后不能抽身了么?”
见对方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庄九遥摇头,轻笑一声:“你莫要这般认真地看我,万一我误会你喜欢上我了怎么说?”
寻洛于是从善如流地低下头,半晌才淡淡道:“我本来早该是个死人的。”
“哎真受不了。”庄九遥微微眯起眼睛,“所以我不愿意救人呢,救了别人老觉着欠我,麻烦。”
寻洛皱起眉,不知道该说什么,庄九遥却又道:“但你是个例外,寻洛你就这样欠着我吧,要是想报答,以身相许也行。”
他含着笑意冲寻洛眨眨眼,上下打量了他片刻。寻洛怔怔,等他施施然走回自己房门前了才想起来,秘密还没听见呢。
可追问不是他的习惯。他一向只会默默观察,或等待别人开口,不多话不多管闲事明明是他一直以来的准则。
如今破了几回自己的防线,却有些迷茫了。
碎殷不易得,可世界上除了药王谷,却还有一个地方,有能力制得出与碎殷症状如出一辙的毒.药。
天门。
傍晚时分,有一小厮敲响了寻洛的门,寻洛开门问何事,那小厮答:“盟主所中之毒怪异,医师们都束手无策,姑爷就遣了小的们,一一来问过各位宾客可否有从医的。”
小厮话音落下,隔壁房门打开了,庄九遥手里提着个小巧的药箱:“寻长老,到咱们洛海派回报盟主的时候了。”
他说着朝寻洛眨了眨眼,寻洛微微抿起嘴唇,伸手接过药箱。那小厮面露喜色,慌忙在前头引路,两个人就这么迎着一路的惊疑目光到了正房中。
早已有人通报过,在门口见到来迎接的方钦,庄九遥收起笑脸,一本正经施礼:“在下庄九遥。”
寻洛跟着不温不火地抱拳:“寻洛。”
方钦一伸手:“二位请。”
入门之前,管家客气着要求收起兵器,寻洛利落地放下手里的剑,对着神色颇为抱歉的方钦点点头,示意无妨。
进去才发现一屋子都站满了人,旁边几位皆是自恃医术高明之人,却几番讨论无果,此时都在等着瞧下一位的笑话。而榻前除了方岐山和吴夫人,还立着一脸梨花带雨的吴水烟,以及面色惊恐手足无措的吴淮生。
寻洛不着痕迹瞥了一眼,心觉这盟主之子,锦衣玉食惯了,看上去有气度,一遇事当真是比不上那同龄的祁云。
屋里的人让开路,庄九遥上前,把脉翻眼,片刻道:“这毒十分烈,非常用之毒,我也未曾见过。若是没有解药,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且毒发时盟主气行太急,经血逆流,毒已入髓了。”
跟前面几位医师说的一样,吴夫人身子一颤几乎要晕过去,吴水烟勉力撑住她。屋里的人看上去都十分沉痛,可谁也不知道谁心里在想什么。
只有寻洛一脸与我无关的淡定。一片沉寂中,庄九遥突然又道:“我有一法,或可保得盟主一命,只是……”
方钦惊讶地抬头,继而欣喜若狂:“庄先生有何法子不妨直说。”
“这事怕得让吴盟主醒来之后自行抉择。”庄九遥微微敛眉,狭长的眼睛此时露出认真的神色,让人说不出地愿意信他,“若是想要保命,就得废掉这一身的功力。”
吴水烟震惊地看着庄九遥,一屋子人再次陷入难言的沉默,屋角一医师突然发声:“敢问已逝的天山刘仙医是庄先生何人?”
以自断一臂的方式保全x_ing命,是天山刘氏的拿手好戏。历来这道理皆是懂的人多,做得到的人少。自刘氏隐居,近年来江湖中早已无人再提及此术,这人还挺识货。
庄九遥心里轻笑,面上却还恭谨:“未曾想家师仙逝十年,江湖中竟还有人记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