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洛面上平静,心里也是讶异。这庄九遥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不着调,看上去简单,实际上当真是看不透。
x_ing子看不透,身份也看不透。
方岐山也愣了一下:“没想到先生是刘仙师的弟子,失敬失敬。”
“方掌门抬举,其实也算不上。”庄九遥示意寻洛放下药箱,拉开最上层的小抽屉,取出针具来,“儿时体弱多病,家母与师父曾是江湖旧识,便将我送往天山,师父怜我,收我做了关门弟子。他老人家早逝,我才疏智浅,也只在治病的同时略学了些皮毛,可不敢辱没了仙医的名头。”
不等众人恭维,庄九遥抬眼看吴夫人:“我先施针,暂且压制住毒血继续侵蚀盟主内里。日落之前盟主一定会醒来,剩下的便是夫人您自家的事了,但是不能耽搁太久。”
那吴夫人是个手无缚j-i之力的妇人,吴柏行一倒下,她整个人便没了主心骨。可再难过此时也只得点点头,带了一干人等离开,只留了庄九遥和寻洛。
当下施针,所有人都站在门外,随时防备着意外,所有意义上的意外。
庄九遥封住吴柏行的几处大x_u_e,而后一针扎在他神庭x_u_e,一针扎在人中之上,吴柏行悠悠醒转。
他神色尚且没有缓过来,眼中一片混沌之色。庄九遥给寻洛使了个眼色,寻洛用正常的声音道:“你说盟主醒来之后会如何选择?是失去一身武功就此成为一个普通人,还是……”
外面的人听见二人谈话,为免偷听嫌疑,都退了些。
床上吴柏行皱起眉,他发不出声音,也不知道这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只听着。庄九遥继续施针,装模作样地答:“这个不好说,盟主为人刚猛,咱们行医的只管救人便是了。”
“说得是,可怜吴小姐刚刚出嫁。”寻洛注意着吴柏行的神色,“不过还好岐山派有担当,方少掌门是个能成事的,说不定日后还能翁婿继美呢,也是武林中的佳话了。”
庄九遥憋住笑:“阿寻,你何时关心起武林局面来了,跟我一起走江湖走腻了?”边说边伸手摸入他怀中。
寻洛身子一僵。
吴柏行不能侧头,看不清他动作。
庄九遥感受到他的反应,狡黠一笑,轻咳一声,手已伸出来。双指夹着从邢枫身上取出的那黄铜钥匙,端放在了吴柏行面前。
寻洛身子堪堪挡住吴柏行的头肩,外头只能隐约看见庄九遥在施针的剪影。
吴柏行瞪大了眼睛,似是惊慌又像是厌恶,人却说不出又动不得,只听庄九遥道:“听闻西蜀邢家山庄的庄主,死之前也曾身中奇毒。说起来我师父与邢庄主还是旧识呢,可惜咱们去得太迟,不能尽一尽力。”
他等着寻洛说话,寻洛却别扭地侧着头。
适才他手伸进怀里的触感还在,隔着一层里衣,寻洛分明感觉到他找钥匙之前,手掌在自己胸口流连了一下。
大约是因为记着他喜欢男人,所以太敏感了些。庄九遥轻咳一声,寻洛忙收回心神,接口道:“是了,死者已矣,只盼着早日找到凶手替他伸冤吧。”
“帕子。”庄九遥看向寻洛,他额上已生出一层细密的汗。
寻洛会意,将钥匙收过来装进怀里,又将另一只手垫在吴柏行手指之下:“你放哪里了?”
“哪里”二字有微妙的重音,吴柏行瞧着二人,眼珠转了两圈,额头上的汗几乎滚流而下。
这钥匙既能让邢枫豁出命去守着,自有其缘由,指不定就是邢家被灭门的祸源。而吴柏行是邢枫的结拜兄弟,二人之间的过往,庄、寻都有所耳闻,其中牵绊,实在是不能说不深。
这钥匙的用处吴柏行到底知不知晓,此时也只能赌上一赌。
寻洛另一手抬起,庄九遥朝他微微颔首,让他用袖子给自己擦了擦汗,而后屋内一片静谧。
双方僵持着,寻洛手一直放在吴柏行唯一能动的指尖之下。他此时心念一动,又提起方才已说过的话:“这毒当真没有其他解法吗?吴盟主万一……武林纷争怕又要不可避免了。”
庄九遥施完针,长叹一口气:“师父被称作刘仙医,一个仙字,我此生大约是做不到了,却也盼着能继承他济世救人的遗志。若是我能,我也想在保住盟主功力的同时保住他的命,也保住武林难得的太平。”
“这样你我也可以继续逍遥江湖。”他对上寻洛的眼睛,笑着添上这一句,见寻洛不答,才有些丧气似地微微低头,定定地看住了吴柏行。他神色变得真挚,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人。
他将运气全都压在最后一句话上,一句别人曾念念不忘,曾在他面前无数次念叨过的话:“管他人花醉三千客还是霜寒十四州,天涯遥远,只你我二人,走一辈子便是。”
门外的有心人只唏嘘,这姓庄的医师竟有断袖之癖,这虽上不得台面,然而各自有各自的活法别人c-h-a不得手。话听来也算是情深了,可在给人治病之时谈起,实在是有些不知收敛。
寻洛则怔怔,即使明白他不是在对自己说,可这话不由自主地咀嚼起来,却有那么点不管不顾的气魄,又柔软得让人微微心颤。
这话对吴柏行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若不是心脉提前被庄九遥封住了,这般心神俱荡,他的毒怕是更要入髓三分。
这傲然了一辈子的武林盟主,在巨大的震惊之后紧紧闭起了眼睛,他已命悬一线,信与不信,只在这一念之间。
自第一根针扎进吴柏行身体到此时,已快要一炷香时间,马上该开始收针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短促的脚步声,一个声音同时响起:“庄先生,能进来了么?可需要小的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