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庄宁儿重新拉开了门。
女孩仍旧睡着,躺在榻上盖着被子。临街支起的窗被放了下来,几案上摊开着几张纸,放了一管带着精巧牡丹纹的细笔,以及一碗朱砂水。
二人甫一进去,庄宁儿便递过来一张纸。
那纸薄而柔韧,上头描了一副图,笔触简洁有力,纹路极清晰,画着一只冲天尖呖的凤凰,即使未曾兼顾到所有细节,仍旧是栩栩如生。
寻洛一怔,庄宁儿放低声音,神情难得带着怜惜意味:“这图在她背上。”
庄九遥接过来,随意看了一眼,便让寻洛接过去了,道:“这绣在她背上的图用了特制的药,里头掺了炮制过的朱葛藤,轻易显示不出来。怕是因中了那蛇毒,才误打误撞现出了。这图案在她身上终究是不安全,待她醒来问问,若是她愿意,我便替她洗了。”
“这到底是?”寻洛皱起眉看了半晌,“这图案怎么了?”
庄宁儿闻言很吸一口气,突然就红了眼睛:“寻大哥,这图案会如何我们不得而知,但会招来杀身之祸是一定的。”
听得出来她情绪还未完全平静,但已比方才开门叫他们时好得多了。
寻洛没有费力掩饰自己的讶异,庄九遥伸出手扶住庄宁儿肩膀。
庄宁儿瞪他一眼,甩开他手,仍旧是横眉立目的表情,语气却不如平时有力:“安慰个什么劲儿,我又没怎样。我给妹妹买衣裳去。”
她说着转身便走,庄九遥笑骂一句:“这小白眼儿狼。”而后坐下去,抬头看庄九遥,解释:“这图她背上也有一个。”
寻洛沉默了许久,缓缓道:“我听闻十五年前,洛阳庄家在一夜之间被灭了门,只剩下一个三岁的女儿不知所踪。”
庄九遥静静地等着他说,寻洛低头又看一眼那图:“外界皆道是仇家滋事,也有人说是当时发狂了的慧明和尚做的。”
“这让我想起邢家了,愁。我还莫名其妙背着个灭门之罪呢,想来慧明若是被冤枉的,心情应当与我差不多。”庄九遥状似无奈地说,又抽出了扇子。
寻洛仍旧站着,此时便垂了眼静静地看着他:“可我还听说,是因为庄家得了一副什么图,里头藏着个秘密,招来了有心人的觊觎。”
“消息不太准。”庄九遥叹了一声,又笑笑,“那女孩儿被人所救,后来听闻入了丐帮,再不久后已横尸街头了。约莫是被仇家找着了。”
寻洛点点头:“这我知道。”
庄九遥挑眉:“寻少侠知道得可真多。当年庄家树了一堆仇敌,想要庄易命的人多了去了。知晓秘图这一传闻的人本就没几个,后来又都被灭口了,如今江湖中怕都没人记得了。可不知少侠是从何得知的呢?”
寻洛一笑:“你知道得不是更多?”
二人对视许久,庄九遥不答话。寻洛与他隔着几案坐下,轻轻扬了一下那张纸:“不怕我有所图么?”
“你日日在我身边,不告诉你你难道就没法子知道了么?”庄九遥隔着几案将身子倾过来,神情严肃,拿扇柄戳戳他肩膀,“再说了,你若真有所图,我求之不得。”
寻洛微微抿起嘴唇,本想躲开,又硬生生忍住了,就那么任由他凑近,感受到他目光在自己脸上流连许久。
隔了半天,庄九遥笑弯了眼睛:“瞧把你吓得。”
话音落下,门外响起敲门声,是庄宁儿与祁云一起回来了。
庄九遥轻咳一下,身子自然地退了回去,同时从他手里抽出那图,随意折了两下放进了自己袖子。而后便施施然地坐着,仿佛他没动过。
等女孩儿喝了药,庄九遥换了副稍微正经些的样子,察看了她情况。
向三人道了一句“安心便是”,他看向寻洛:“寻长老,劳你去吴家取一下行李,顺带着替咱们洛海派恭贺一下新任武林盟主。”
寻洛点点头。祁云心一紧,知道自己也该走了,于是扎扎实实地朝着庄九遥作了一揖,有些难过又极力忍耐地撇了撇嘴,转头瞧着榻上的女孩儿。
庄九遥笑着看他:“你放心,多余的人我不管,但如今既救了,我断然不会丢下她。”
祁云点点头,跟着寻洛后头出了房间。
房里只剩下主仆二人,庄九遥秉承着只要能坐绝不站的原则,此时又靠在了女孩儿的榻边。
庄宁儿看着他轻声道:“公子,咱们怕是也不能久待了。”
庄九遥啧了一声,顿了一顿,问:“青城那边如何?”
庄宁儿微微皱眉,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孩儿:“不出公子所料,方钦的确与朝廷有来往,牵扯怕是比咱们想的还深。但他是个极警惕的,常用的就那么几个旧人,一时半会儿还抓不住什么。而且天门的人混迹在里头,咱们摸不清底细……他看上去处事极稳妥,岐山派声誉也在,如今又与吴家结了亲,吴柏行没了,他便相当于把住两大门派了。他今日一战成名,风头只会越来越盛,你瞧他那武功,邪门儿得紧,怕是难对付。”
“那就让他好生出出风头吧。”庄九遥看上去好像不是很在意,“碎殷呢?”
庄宁儿踌躇了一下,没说话。
庄九遥微微斜起嘴角:“罢了,追查不到也正常,我隐约猜到是谁了。他喜怒无常又神出鬼没,要做什么不做什么的没个定x_ing儿。”
听见这话庄宁儿微微扬了扬眉,意思是没定x_ing的人竟还说别人没定x_ing了。
庄九遥看她一眼,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又叹:“多事之秋啊,妖魔鬼怪都出来了,真想念咱们药王谷。外头奔波久了,你看你那画技都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