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宁儿美目一横:“我照着那图描的,画技不好那也是绣图的人不好。还说我呢,你瞧瞧你自己,指尖都变嫩了,可还抚得动琴弦?”
两个人斗了会儿嘴,末了她突地又问:“咱们若是走了,那寻大哥呢?”
“走了又不是不见了。”庄九遥轻嗤一声,“他一个大男人,自有他的去处,如今不过是……是我这所谓的救命之恩暂时捆住了他,其实倒还是我欠了他一命。”
正说着,榻上的女孩悠悠醒转来,一双漆黑的眼珠子,平静又疑惑地转了两下。隔了会儿她抬起手来,瞧见自己被包起来的伤口,看了两秒,突然哇一声哭起来:“痛……手痛……大伯是个坏人……”
一旁二人对视一眼,庄宁儿伸手点了她x_u_e道,女孩儿又睡了过去。她惋惜地摇摇头:“可惜了这样一双好眼睛,是个傻姑。”
“这世道,傻子才活得好呢。”庄九遥轻轻扯了一下袖子,“药拿来吧,不用问她意见了。”
这方寻洛和祁云到了吴家,大堂之上正热闹,应是为了庆祝方钦成为新一任武林盟主,正在准备摆宴。
主桌上坐着不苟言笑的南宫长阳,旁边是瞧上去十分可亲的方岐山,一旁方钦与吴水烟一对璧人,带着可有可无的吴夫人与吴淮生。
真真是宾主尽欢了。
方才那校场上的意外,似乎并没有影响谁的心情。
二人在台阶下站了一会儿,方四在方钦耳边提醒了一句,方钦抬头瞧见了,连忙向主桌上的长辈们表示了歉意。走下堂来。
“寻少侠,整日没见到你,庄先生呢?还请早些入席,就要上菜了。”仍旧是得体。
寻洛抱一抱拳:“洛海派恭贺盟主。”
方钦笑着摆一摆手,谢过了。寻洛又道:“我与九遥本就闲散惯了,如今见盟主之选尘埃落定,也无理由再留下。此次前来是向方盟主辞行的,多谢盟主这些时日来的照顾。”
一旁祁云也接口:“多谢盟主!”
见他二人心意已决,方钦也不便再留,于是寒暄几句。寻洛只是淡淡地应答着,站了半盏茶时间终于脱身,与祁云到了西小院。
来时青梅正缀满枝头,如今不过剩一树又一树的绿叶了。
寻洛先后进了自己和庄九遥的屋子,收好了东西出来,祁云已站在那院子角落的梅树下了。面前有一缸清水,他像是正在透过那水面,看头顶的天。
听见门响,祁云猛地抬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眼神清清亮亮的。
这样心x_ing坚韧又干净的孩子,真是少见。寻洛觉得自己是离那鬼蜮之地太久了,在这人间待着沾了些人气,竟也会动容了。
他收起那点子不起眼的情绪,缓步走过去:“走吧。”
祁云像是有些难过,但还是点点头,二人朝着角门走去,快出去了他才道:“寻大哥,认识你和庄大哥,真是祁云的福气。”
他声音有些发翁,寻洛沉默着,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出了角门,便要走向不同的方向。这回祁连山的漫漫长路,还不知祁云自己该如何走。
寻洛从来不会安慰人,以前也不需要安慰人,因而此时搜肠刮肚只吐了一句:“前头路很难……等着看你祁连派的复兴。”
祁云用力点点头,抱一抱拳:“寻大哥,就此别过了,保重!”
寻洛也郑重地回了一礼:“后会有期。”
他身量还不够,那背影看上去十分单薄,脚步却蕴含着无限的力量,他朝西走向远方。
走过了吴家大门,走过这条街,而后便要走出金陵城,走向茫茫Cao原与连绵山脉,走向他未知的艰难与险阻。
江湖便是如此,路茫茫而已。
见着祁云走远了,寻洛却没有马上回客栈,而是循着一阵诡异的花香,到了几个时辰之前比武的校场。
那地方的蛇与血迹都已被清理干净,校场中央站着一个姑娘,背对着寻洛,一身的鹅黄色显得十分温婉。可寻洛却再清楚不过,那温婉下头全是要人命的决绝。
他脚步顿了一下,明白这一面逃不掉,还是走了过去。
白天与庄宁儿对打的那女孩儿转过身来,柳眉凤眼,比庄宁儿的清新可爱更添了一丝妩媚。她轻笑:“没想到你竟真的还活着,我以为你不会来见我呢。放心,这事除了我,暂且没人发现。”
寻洛面无表情,不答。那女孩儿又笑:“不问问我为何出现在这里?”
“碎殷可与你有关?”寻洛开口。
“这话太伤人心了。”女孩儿撇撇嘴,“都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么?碎殷自然与我无关,我便是奉命来追查那碎殷的。”
寻洛皱起眉看她一眼,她轻轻咧了咧嘴角,笑得有些发苦:“天衍哥哥,从小到大,天晴可骗过你么?”
阳光已偏西,寻洛逆着光,瞧见天晴眼里的情绪,在心里下了论断,又问:“奉谁的命?”
天晴轻声道:“天衍哥哥,这个不重要,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风忽地吹过,那轻柔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钻进寻洛的耳朵:“她没死。”
第11章 残月如钩
日头落下,肚子里传来一长串的咕咕声。
祁云盘算了一下,发觉自己身上的盘缠,约莫只够啃着干粮回祁连。他无奈地打开包袱,却发现面上放着一叠银票,还有几两碎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