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洛默然。他本就是以杀人为业的,此时听到这些话,竟莫名觉得是被庄九遥斥责了,心下不由得有些郁郁。
祁云一听,与寻洛的感受竟如出一辙,明明不久之前还是自己在心里偷偷觉得庄大哥有些冷血。
见他低头沉默,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庄九遥瞬时又恢复了常态,懒懒散散道:“没事的,我顺口一说,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无恙便好。”
他不提祁云失踪之后自己找过他许久,庄宁儿便也没开口,开口了又不好解释为何他们的眼线会那样广。
梅寄这个名字庄宁儿也是头一回听说,她小庄九遥整整八岁,很多事发生时她年纪尚小,庄九遥又不喜欢提及旧事,因而她只知庄九遥从前跟着刘仙医时有个师弟,后来二人反目成仇了。
如今见着庄九遥的反应,心道说不定那师弟正是这个叫梅寄的。
她恍惚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忽地道:“既是从前总杀人的人,如今怎地会轻易答应你不杀人了?”
这问题刚好问在症结上,祁云低了低头不说话。
庄宁儿见他这样子心里更加怀疑,不自觉地用指尖摸着自己的下巴,像是个正在想问题的老头子,一双美目来回转着,上下细细地打量他。
祁云比她小三岁,身量跟庄、寻二人虽相差尚远,但个子已与自己一样高。瞧那长手长脚的,少年人生长又快,过两年便是个窄腰长腿的了。
打量完身上她又去看祁云的脸,心道脸也不错,已看得出会朝硬朗的方向长去,如今虽未完全长开,已十分英气。尤其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实在是有神,与庄九遥的迷蒙和寻洛的深邃都不同,是十分正派的那种有神。
这么一来便有一种诡异的沉默,祁云见庄宁儿眼光在自己身上逡巡了几圈,十分不解地问:“宁儿姐姐,你在看什么?”
“云兄弟,你告诉姐姐,那梅寄是不是对你做不好的事了?”庄宁儿凑过去问。
祁云闻言一惊,心道自己中了蛊,难道这个也一眼便看出了么?可他又不愿让人替自己担忧,一时之间便又惊讶又颓丧,没说话。
见他的反应,庄宁儿大惊失色,心道果然果然,正要开口,后脑上却被拍了一巴掌。她愤愤地回头,是施完针刚刚站起来的庄九遥。
庄九遥见她这不服气的样子,又伸出指头戳戳她额头:“你这丫头,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啊?”
啧,这话说得,就跟他多正经似的。庄宁儿大声道:“上梁不正!”
庄九遥噗嗤一笑,转身一把拉住祁云,手指已搭上了他的脉。祁云心惊胆战地看着他,注意到他嘴角虽提着,眼里却没什么笑意,不由得更怕了。
良久他才放下手,淡淡看了祁云一眼,祁云却瞬时已明白,他什么都知道了,于是严肃了神色。
“竟是个纯阳的体质,实在难得。”庄九遥拍拍他肩,竟有些语重心长的意思,“难怪梅寄看上你。往后好好练功,也要保重自己。庄大哥知道你心x_ing坚定,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旁边人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只见祁云猛地点点头,神色十分感激,重重地“嗯”了一声,道:“庄大哥放心!”
得了他的保证,庄九遥伸了个懒腰,转头去看守言。
日头高升,人影渐渐变短而后消失又拉长,守言终于醒了过来。
面前的几张脸皆是陌生,她迷茫了一瞬,靠着树干的身子陡然坐直,一边起身一边朝四下看去,喊了一声:“守音!”
“道长。”庄宁儿想去拉她,却不料她力气极大,自己踉跄了一下,连带着庄宁儿也跟着趔趄了一瞬。
她转头陪口一声,慌忙朝那崖壁边看去,却看到一片焦黑的残屋。
这场景似乎是灼痛了她眼,守言猛地转头看向他们,轻声问:“几位客人从何而来?可有瞧见我家师姐么?”
祁云一脸的欲言又止,庄、寻二人皆不说话,谧儿更是什么也不知道。庄宁儿暗里轻叹一下,心道一个都靠不住。开始在心里想着措辞。
“道长,您听我说,我们来时屋子已起火了,这位小兄弟,”庄宁儿边说边指指祁云,“与宋桥正在屋前打斗,是他从宋桥手下救了您。宋桥见我们几个到了,便匆忙提着把长刀逃了。”
她又依次指指寻洛和庄九遥:“这位少侠将您从火场救了回来,我家公子给您施了针。”
众人静默。守言不知是猜到了不愿相信,还是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追着问:“守音呢?”
“您可知自己中了迷药?”庄九遥忽地开口。
守言不答,还是问:“守音呢?”
祁云心软,顿时红了眼睛,但又念着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轻易流泪,便硬生生忍住,哽了一下道:“道长您节哀。”
寻洛一向难以感知人情,隔着窗框看人间的淡漠此时便发挥作用了,他心知长痛不如短痛,于是简洁道:“宋桥迷晕了你们,杀了守音道长,又要杀您时被祁小兄弟救了。”
他从怀里掏出那丹药来:“我进去在道长手里发现了这个。”
他已做好了准备会迎接一场嚎啕,谁料守言只是脸色霎时变得青白,身子抖了一下,竟没哭也没喊,更未崩溃。
方才跟庄九遥之间气氛很奇怪,他便一直忘了将这丹药拿出来。此时庄九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手,守言不接,他也不便收回去,就那么支棱着。
终于,“这药我用不着了,送给少侠吧。多谢诸位救命之恩,请恕贫道不能奉陪了。我得去找师姐,不能让她一个人待在那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