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狼能感觉出他身上带着灵渊君的气息,它贪恋地在这个凡人冰凉的怀抱里扑腾乱蹭,想寻么那一丝丝熟悉的感觉。
奎老弯下腰,将小狼抱回怀中,灵光一闪间,已将小狼化作了一个人类婴孩。
他抱着孩子,轻声道:“阿涅,你强行突破天界仙官的束缚,灵体已损,继续留在原本的躯壳里,只能做一辈子的狼,还要忍受经脉受损的折磨。我把玉灵渊尚未结成的玉胎给你做躯体,你就做个凡人吧,一定要帮他找到灵渊。”
他伸出手去,附在孩子金色的双眼上,停顿片刻,移开手掌时,婴孩金色的瞳孔已经变成了黑色,看着与凡人婴儿再无区别。
他取出装着另一块锁灵玉的小盒子,放在了婴孩的襁褓里。
做完这一切,他俯下身去,将婴孩放进阮梦深的臂弯,道:“你不要这般消沉,你现在已经死不了了,还必须活下去,你可以用这力量报仇,但最终要把它还给原本的主人。你带着这个孩子,她能帮你找到那个人。”
阮梦深抱着孩子,还是沉默着跪在原地,一语不发。奎老却并不担心,他知道他会站起来,既然暂时死不了,那就只能勉强活下去。
奎老站起身来,看了看这片雪白的天地,叹息一声,默默离去了。
天地空茫,这片空白像是还未落笔的开头,又像是未知的结局。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又才刚刚开始。
☆、为人“父”
大雪纷飞,阮梦深怀抱着婴儿,跪在这茫茫雪天之间。
他的痛已痛进骨髓,变得彻底麻木了,他的泪已流干,心已寒透,他再也觉不出冷,觉不出苦。
他一动不动,在这冰川雪海间凝成了一座雕像。
雪花一片片落在他的身上,越积越多,就像那曾经落在他肩上的苦难——但他再也感觉不到这苦难了,就像他感觉不到这些雪花的存在一样。
他就这样跪着,面朝着南方,跪了整整五天,直到怀里的婴儿发出第一声啼哭。
那真是天地间最能让人心碎的声音了,纵然阮梦深的心已经结成了冰,此时此刻却也被这声音震得开裂了。
那一刻他的神识终于回归了r_ou_体,他突然惊觉,原来自己还活着!
而活着,就是会痛的。
他已不想再痛了,他不能再痛了——
他痛得快要死去了。
怀中的孩子声嘶力竭地哭号着,小小的拳头脚掌用力挣动,一下下轻轻捶打在阮梦深慢慢恢复知觉的胸膛上。
他终于动了动,低头看了看臂弯中的婴儿,她是那样脆弱,那样渺小,仿佛一碰就要碎掉。
但这生命又是这样的顽强,在这天寒地冻的旷野里整整五天,纵然是最强壮的猛兽也绝不可能活下去,但她却还活着,虽然小小的脸蛋儿冻得通红,但却总归还泛着些生命最鲜活的色彩。
阮梦深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轻轻触了触那柔软的小脸。
他的手指还活着,虽然已经苍白如纸凉若寒冰,但却还能触摸感受到那生命最稚嫩的柔软;他的r_ou_体还活着,虽然已僵如石雕,但却还能将这幼小的婴孩护在怀中;但他的心却死了,结成了寒冰,化成了灰烬,再也不可能复燃了。
但那孩子还在哭着,用尽全部的力气。
她挥舞的小手晃动着,寻摸半晌,终于抓住了阮梦深的食指。
那是一个江南贵公子的手指,它曾抚过金樽玉盏,摸过绫罗绸缎,写得了锦绣文章,也抚得出琴音悠扬。但它现在只是冰冷僵硬着,在这朔北的天空下,被攥在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小婴孩手中。
它好像没有用了,好像彻底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但那孩子攥住了这一根冰凉的手指,却慢慢地止住了哭声,她好像抓到了一个依靠——
她用她微小的力量努力着,想把那一根手指放进自己的嘴里。
阮梦深坚冰一样的心突然化了。
它化成了水,争先恐后地从他原以为已经干涸的双眼中奔涌而出,他流着泪,紧紧抱着怀中的婴孩,失声痛哭。
朔风舞雪,风似狂刀,太猛烈的寒风吹散了他的哭声,他用自己冰凉的面颊紧贴着婴儿的小脸,把一腔苦痛化作泪水尽数涌出。
他知道,哭完这一场,他必须站起来,活下去。
再次上路的时候,他将不再是那个金贵的阮少爷,也不是那个落难的小公子,世事弄人,残忍且难料,它要将这个未经人事的少年,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父亲。
而他必须接受,只能接受。
这塞北边陲之地,有一座小镇,小镇虽小,但也算是五脏俱全。
这里迎来送往无数出关入关之人,这些人大多都是跑江湖的,江湖人爱什么?当然是美酒,是以此镇虽小,但酒馆驿站却是不少,站在积雪的街头一眼望去,尽是酒旗子在风中招摇。
在这数九寒冬之际,镇中的这些酒馆生意更是红火,大冷天的,人们总想来喝上几盅热酒,胃被酒暖热了,四肢百骸也会热起来,外面的寒风,也就不那么刺骨了。
天色将晚,酒街上渐渐亮起灯来,“白风酒馆”的老板赵登端出一盆脏兮兮的热水来,哗啦一下泼在结冰的路面上,光溜溜发黑的地面上,立刻升腾起一片白蒙蒙的水雾。
赵登已经忙活了一整天,最近他的媳妇惹了风寒,卧床不起,伙计又告了假,什么活都得他自己干,他此时刚刷洗完客人用过的杯盘碗筷,打扫了整个酒馆,终于可以打烊歇息了。
他累得腰酸背痛,一时不想动弹,只看着那白气袅袅的地面,发起愣来。
清晨起来,那地面上还是纯白干净的积雪,经了一天的人来人往脚步踩踏,现在已被踩出一层黑脏的冰壳子,走在这样的路上,哪怕隔着厚厚的鞋底,都能感受到那地面上刺骨的冰凉。
赵登打了个寒颤,正准备收回目光时,视线里却突然出现了一双脚。
一双细瘦的、惨白的,赤.裸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