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老赶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他并不急着救这个凡人,他就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看着纷纷雪花落满那个年轻人的头顶双肩。
他没有太多的恻隐之心,虽然在来的路上他还救过一个陌生的凡人,一个完全与他无关、也不是灵渊嘱咐他去拯救的凡人。
现在他面对这个灵渊托付给他的人,却迟疑了。
奎老心中有些疑惑,他知道灵渊的脾气,他喜欢什么,肯定会努力地靠近,努力地想要得到。
可他为什么如此喜欢这个人?他们才相处了多久,他竟已将传情玉都给了他?奎老不明白,他原以为灵渊只是一时见色起意,但灵渊身殒时所说的话,让他知道并非如此。
难道正是因为从来没有经历过,所以才格外认真吗?
奎老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想象过,灵渊有朝一r.ì会与谁坠入情海,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不管是凡人还是神仙。
他对怀中的小狼道:“阿涅,我真不是个称职的朋友。”
朋友?可朋友原本也不必为对方Cào这些心,比起朋友,他更像是将灵渊当成了一个孩子,一个很多东西都需要自己去教的孩子。
这个孩子原本对情字一窍不通,却突然在他毫无准备的时候,变成了一个情根深种、到死不忘对方的情种,他这个“教导者”却是一无所知,难免有些奇怪的落差感。
灵狼突然呜呜叫了几声,还咬了咬奎老的衣襟,将他从纷杂的思绪中唤了回来。
奎老回过神来,去看阮梦深,又摸了摸灵狼的毛发,道:“我看见了,我知道他快死了。”
阿涅又急促地叫了几声,似乎是在催促奎老快些,见他还是站在原地不动,忍不住挣脱出他的怀抱,几步奔到那个跪着的人身上,仰头去舔他的脸。
奎老终于走到近前,这才发现这个人的根骨资质俱佳,竟是个容纳灵元的好壳子。
他突然有了一个打算,这个打算既可以保住灵渊的神骨,又可以救回这个凡人的命,当然,只是暂时的保命。
但他又有些顾虑,毕竟他与灵渊……
不说他们感情上有什么瓜葛,现在这凡人满门遭厄,罪名还被那帮臭神仙按在了灵渊身上,这关系理起来也实在是太麻烦了。
但是,他实在是个很好的选择。根骨好的人确实很多,可那些人若是拿走了那灵力拒不归还,自己也没有法子,简直是白白给人送了一份大礼。
他要找的是一个既有上佳的根骨,又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的人。
现在这个人就摆在面前。
奎老施了个诀,将阮梦深笼罩在结界里,挡住侵袭的寒气,又给他喂下一粒灵药,将他濒临死亡的生命给拉了回来。
做完这些,他才探入了他的神识,想看一看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他看清阮梦深的记忆时,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太明显了,杀人的当然不是灵渊,那些神官肯定不可能查不到,这谋害显得愚蠢且迫不及待,只因为他是天生的神君?主谋是谁?元彭?天君?或者是一大群凡修的合谋?
这时候他没有太多时间细想,灵渊的灵力正在消散,调查的事情只能容后再说。
奎老将一捧雪收在掌心,融化成水,将遇水即溶的锁灵玉溶在这捧水里,喂给了阮梦深。
阮梦深喝下水后,刚刚略微清醒的意识又模糊起来,一股奇怪的力量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奎老看着他双眼紧闭神色痛楚的样子,默默等待他最初的不适过去,良久才开口道:“你放心,我已看清了你仇人的样子,我会帮你查清他们的身份,给你手刃仇人的机会。”
顿了顿,奎老又接着道:“但我不是白白帮你,我要你活下去,帮我保管他的灵力,待到归还之r.ì再死,明白了吗?”
阮梦深突然睁开了眼,缓缓地看向奎老,黯淡的眼眸里流露出万分复杂的神色,似疑惑,似绝望,又似嘲讽。
奎老认得,那是对命运彻底无奈失望的表情。
可他无暇顾及他的感受,他接着道:“还有,你活得不会太快活,你往东北方向走,去孤宿峰,我已经找到一个人在那里等你,那是个一心想拜师学艺的傻小子,是个老实人。你到了那里便不要再离开,因为你招架不住这灵力,若是受不住了昏厥过去,便让那傻小子将你送到我准备的玉台上去,否则灵力必散,你也必死。”
阮梦深目光空茫,像是在听,又像是已经神游天外去了。
奎老无奈,只能将这些叮嘱打包好囫囵塞到他的脑海里去,让他想忘也忘不掉。
阮梦深毫无反应,他只是忍不住感到迷茫。
为什么?在我渴望活下去的时候,如何恳求都没有回应,当我已经绝望,抛弃了所有生存的欲望时,又有人来告诉我,必须活着,活到他允许的时候才能死,上天竟如此热衷于与我开玩笑?
阮梦深甚至开始怀疑,一定是自己以前的r.ì子过得太富足安逸,老天爷也忍不住想让他尝尝真正的苦痛是什么滋味。
他突然有些想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他的脸已经冻得太僵了。
但他还是努力动了动嘴唇,艰难地问面前的人道:“是灵渊让你来的吗?”
奎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回答,他已打定主意,绝不能让他再记着灵渊。
要抹去灵渊在他脑海里的样子,抹去这个不该被他知道的名字,对奎老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阮梦深的人生本来就十分简单,抹除了那个突如其来的乌龟神君,也就只剩下家人和朋友了。
然而关于家人朋友的记忆已经不只是温馨愉快,那血色的夜晚将之前所有的快乐都掩盖了,甚至让那些原本快活的记忆变成了更加残酷难忍的折磨。
阮梦深皱了皱眉头,他本来想问什么的,却突然间忘记了想问的问题,自己似乎想问关于一个人的事情,但那个人是谁?真的有这个人吗?
他只能混乱地沉默下来,看向趴在自己身上的小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