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家人……全都生活在一个地方?
为什么外婆不告诉她?!为什么外婆总说她的父母还在上海?!
蒋言灵坐在浴缸里发呆,嘉怡忙说:“灵灵……你还好吗?你确定你真的没有事?”
“我没事,嘉怡,我很清醒。”
“但是灵灵,你为什么哭了啊……”
她摸了一下脸颊,确实有清泪划过,她一边擦着眼睛,一边说:“我真的没事……是水温太高了。”
“灵灵……你不要忍住,你想哭就哭,没有人会怪你。”
“我真的没事……呜呜……真的没事……”
她的眼泪像是止不住,就连鼻涕也不听话地跑出来。越是擦干,流出来的泪越多。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只不过是一个意外,她的父母近在咫尺抑或远在天边都与她并无瓜葛。
十四年了,她生活了十四年,除去前几年在上海几乎消磨的记忆,陪伴她成长的土地一直是这块在海上漂浮的岛屿,如同她漂泊异乡的生活一般,与祖国大陆毗邻的浅浅一湾,竟就此割舍了一百多年。距离回归只有不到三年的时间,她就要完成学业返乡,为什么老天告诉她,她竟然一直活在父母身边,却从未有人告诉过她?
为什么自己被遗弃十多年还有人记起?为什么自己的哥哥可以一直在父母身边?
她将自己埋在水中,她无法呼吸,妄图让思路冷静。
可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了。
第 19 章
蒋言灵睁开眼睛,看着灯饰吊顶,努力回想自己在哪里。嘉怡走近说你终于醒了,刚刚阿sir来我家问有没看到一个女孩,还好我说你不在这里。
“有警司来找我?”蒋言灵惊讶地捂着嘴巴,“我现在在你家吗?我睡了多久?”
嘉怡说:“没多久,不到一个钟头呢。”
蒋言灵试图站起来,却被嘉怡摁住:“你再休息一下,刚刚浴室温度太高了,你晕在浴缸里差点把我吓死。”
蒋言灵将头靠在床板上,看着修缮精美的落地灯,说:“我还是接受不了,明明就在一个城市,却瞒了我十多年。”
“你外婆知道吗?她是不是从来没和你说过父母的事情?”
“呵呵,”蒋言灵哼道,“她总说我父母在忙事业,顾不上我的事情。”
“灵灵,如果他们真的是你爸爸妈妈,那你也算是落难公主了。”
蒋言灵坚定地说:“我不会认他们的,他们弃了我十来年,想要一日将我召回?”
“不过你至少没有一堆大妈小妈,还有根本不相熟的弟弟妹妹。现在整天像《大时代》里面那样明争暗斗……”她叹气,说:“我真的早早想离家出走。”
她安慰蒋言灵:“但是他们说不定也有自己的苦衷,只是一直瞒着你。”
蒋言灵对她说:“谢谢你嘉怡,我现在好乱,我想先回家了。”
“你要回外婆那里吗?”嘉怡咬着下唇,“我担心他们会在你家楼下蹲守,所以跟冬箐姐姐说如果我在这里没找到你,就让她报警。”
蒋言灵猛地抬头:“冬箐?你跟她说我被带走的事情了?”
“不然跟你外婆说吗?一把年纪把她吓出病了怎么办?”嘉怡反问她。
蒋言灵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虽说她总是内心标榜自己是成熟的,但事实证明某方面并没有嘉怡那么周到,她羞愧地说:“谢谢你,我没想到这一点……”
外婆并不喜欢别人议论她的年龄,在她心里无论是八十岁还是九十岁,一样可以登山饮酒,年轻时因为美貌挺直腰杆,年老了,这挺腰杆也不会轻易弓曲。
“我叫人送点吃的进来,吃完让耿叔送你去冬箐那边吧。”蒋言灵刚要拒绝,嘉怡说:“不要拒绝,没人比我更懂你现在的难过。”
嘉怡站在门口让人把吃的端进来,她似乎很排斥和房间以外的人接触,那些并不想记住的兄弟姐妹和难对付的大姨小姨,仅仅将门敞开一条缝,刚好够她们把东西送进来。
菲佣将吃的用托盘端进来,放在床上的简易桌上。不是常见的汤汤水水,而是小孩子都喜欢的炸鸡和薯条可乐,蒋言灵好奇地问:“你晚上就吃这些?”
“一般是家常菜,今天比较特殊,”嘉怡捏起一只鸡翅,“我不跟她们一起吃饭,她们也不吃这些。”
蒋言灵被金黄焦脆的炸物诱惑,也拿了一个起来,平时外婆是不让她碰这些油腻食物,美其名曰淑女要少吃这些洋垃圾。她不想当淑女,听上去很没种,也不想因为喜欢发呆而被人说温柔。
“就差一个厨房,你的房间就能当个小套间了。”她边吃边说。
“我回这里基本不出门,若不是你来,窗帘我都不会拉开。”
“听上去像自闭儿童。”
嘉怡哼哧一声,没有说话。
她有点明白为什么嘉怡会跟国兴在一起了,国兴是个很有趣的人,他会带嘉怡尝试很多新奇的事情,在这个年纪不被允许的事物最有诱惑力。这个看似气派的宅子里,人心是很冷漠的,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嘉怡不出房门,兴许是为了避害。
她和嘉怡的友情将近十年,却从未走进嘉怡的心里。今天才明白原来的自己是多么幼稚,本以为住在狭小公寓里的姑娘才会有烦恼,却未曾料到出身优渥的也有愁丝三千。嘉怡的父亲就在身边,她比自己更渴望父爱。
嘉怡突然说:“你还记不记得一年级的时候,我给你和真心吃糖,然后和你们说那是我爸爸从英国带回给我的?”
“记得,那时候我还想多看一眼那个盒子,被你收进书包里了。”
嘉怡哈哈一笑,说:“那其实是我偷我弟弟的,我爸爸什么都没带回给我,后来被我弟弟发现告发我之后,还被我爸爸揍了一顿。”
蒋言灵感受莫名的酸楚,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他只爱我哥哥,和我的弟弟们,我爸爸的家业很大,我住的屋子也是他给我的,但是几年前他的资金链短缺了一段时间,我听到叔叔说不如先把我的屋子卖了,让我回来和菲佣挤一个房间。”她耸肩,“反正我是无关紧要的女孩。”
“你说我贪他家财吗?我一点也不想要,让那些姨婆去争吧!如果在这个家里没有一点尊严,住在公路和房子里又有何分别?人都是要脸的,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过得很惨,我有司机,有佣人,可过的还是求人施舍的生活。”
她擦擦嘴巴,说:“所以我羡慕那些飙车党、飞车族,我们都是一样的,死了就死了,连惦念的人都没有。”
蒋言灵哑口无言,她从不知道嘉怡的内心是如此寂寞的。
“灵灵,在任何境地,都不要把自己弄得难堪。”
听完这番话,蒋言灵心痛如绞,说:“嘉怡,我不担心什么难堪,我只担心你。”
嘉怡吮净油腻腻的指尖,说:“我不担心,我的人生已经被安排好了,除了静静地活到死去,没什么可顾虑的了……”她故作轻松,“是不是很好?”
蒋言灵快要流下泪来,她说:“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总说死?”
嘉怡往床上一靠,说:“因为我真的很累啊……灵灵!你想不想喝酒?”
她突然一抹脸上的愁容,瞬间变得兴奋异常。蒋言灵按住她的双手,说:“你冷静一下!你到底怎么了?!”
嘉怡瞪着无辜的双眼:“我没怎么啊,我很开心,我很想喝酒。灵灵,你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我吗?”
她挣脱被禁锢的手,蒋言灵看着她从床底下拿出喝剩一半的威士忌,她将可乐随意地洒在地上,把酒灌进去。蒋言灵心疼地看着被浸湿的地毯,嘉怡却说:“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打扫的,这是他的屋子,他最珍惜了。”
嘉怡将酒推到蒋言灵面前,说:“你喝一点,不用担心,喝了心情会好一点。”
蒋言灵半信半疑,不确定嘉怡现在是不是疯了。但她的眼神非常期待,于是用舌头蘸了一下,瞬间就辣的像要烧起来似的。
“好辣啊,嘉怡,你怎么喝的下去。”
嘉怡得意地说:“慢慢来,一点点试就好了,开始都是这样。”
蒋言灵又喝了一点,整条食道灼辣刺激,凡酒过之处无一不在燃烧,她的肚子变得很热,脑袋却逐渐轻盈。
“感觉有无好一点了?”嘉怡自己闷了一口,像喝可乐那样痛快。
蒋言灵闻到自己身上的酒味,说:“你少饮一点,不担心会被发现吗?”
“反正没人管我,你这么一说,我不如将它放到桌上更好?”
嘉怡蹲下把酒瓶挖出来,空空如也,她懊恼地说:“怎么又没了。”
“嘉怡,不要喝了。”
她又被灌了一口,身体开始适应酒精的侵袭,一点点明白为何饮酒会令人愉悦。她踩在坚实的地板上也如踩在云端那般轻盈,如绸缎的帷帐在她眼里幻化成水波,可惜摸上去不是凉凉的。
她开始认为喝酒不是什么坏事,又不是吸毒。
可乐瓶轻了,她踩在浸漫糖分的毯子上,双脚黏糊糊的。嘉怡说:“我让耿叔把你送回去,还是你在这里住一晚?”
蒋言灵的双眼模糊,说:“回去……去、去冬箐家里,别告诉我外婆。”
“那你外婆交给我来搞定。”嘉怡看上去异常清醒,还煞有介事地拿起电话,蒋言灵看着她说:“外婆你好,我是嘉怡。今天灵灵住我家里……好的,我会照顾她的,拜拜。”
因为太多次的撒谎已经没有负罪感了,嘉怡挂上电话,说:“你婆婆好像还不知道你父母的事情。”
“他们为什么要绕过我外婆找我?”
“哈哈,莫不成你是哪个难以启齿的私生女?”
说完,两人都冷静了一秒钟。随后一起疯狂大笑,她笑的是成年人总将血脉亲缘以斤两称道的幼稚,而嘉怡更多的是无奈。嘉怡边笑边擦眼泪,说:“说不定过上几日,你就要改名换姓了。就像什么……爱新觉罗氏,李蒋氏……”
蒋言灵笑不动了,躺着说:“嘉怡你到底有没读书啊?”
“当然读不过你啦,我们灵灵是好学生嘛~~”嘉怡扑过来,说:“听说好学生不会打人的哦?”
蒋言灵将她翻到身下,双腿夹紧她的腰肢,顺便将双手扣在上方,说:“你又知道我不会打架?”
“啊!灵灵打人了!我好害怕啊!”嘉怡边笑边挣扎,她擦过蒋言灵下抵的耻骨,越是挣扎,蒋言灵觉得身下的快感越是强烈。
陌生的电流侵占了她的身体,她突然支承不住往后仰倒,幸亏嘉怡及时曲起双腿将她支撑,没有滚到床下面去。嘉怡爬起来,蒋言灵坐在她腿上,不轻不重,她一把将蒋言灵抱在怀里,说:“灵灵,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蒋言灵魔怔了,说:“好,不离开。”
“那我们要做一辈子的朋友噢。”
蒋言灵回抱她,说:“一辈子就一辈子。”
她明白两人在发酒疯,可说出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
嘉怡将她放平,喷着酒气,暧昧地说:“你不是没有接过吻吗?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