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我啊。”
三个人笑,总算是恢复了一点人气。
彭真心的爸爸妈妈回来了,冬箐只好带着两个小孩回去。路上嘉怡说她不想回家,那里冷冰冰的,一点都没有气氛。
“幼稚鬼怎么办?”
“他睡醒了自己会回去,他是男孩子,不用挂念他啦!”
“哦……”
两个人走在前,冬箐走在后。她们决定去太平山逛逛,顺便求一炷香,为阿发的死默哀。
寺庙的路上来去都是年轻的面孔,因为老人家总会早早过来拜佛求签,年轻人睡到很晚,现在才是他们行动的时间。
嘉怡悄悄对灵灵说:“你觉不觉得那个姐姐对你很好啊!”
冬箐离两人有一段距离,并没有听见她们的悄悄话。
“有吗?哪里有?”
“肯定有啊,你跟她聊了一晚上,她还抱着你睡。”
“你知道她抱着我睡?”
“我半夜醒来了一下,看到了嘛。”
“原来你是装睡哦。”
“不是啦……她一直陪着我们,我哥都没陪我。”
“说明她对你也很好啊。”
嘉怡敲了一下她的头:“那不一样啦!”
“有什么不一样……”
“感觉不一样啊!”
灵灵喃喃道:“你的感觉不准啦。”
两个国小学生去求签上香,两人还不够高,冬箐帮她们将香插到堂前的香炉上。
嘉怡抽了一支下下签,蒋言灵的是中签,嘉怡说:“我跟你换好不好?”
蒋言灵想了一秒,说:“好。”
她无所谓,反正神佛这种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冬箐的签掉出来,是上上签。
嘉怡还在跪着不知道念念叨叨什么,应该是在保佑家人平安。
“灵灵,你过来一下。”冬箐把她召出来。
她看到蒋言灵手上捏的是下下签,把自己上上签的签谶递过去,很快将她手里的换过来。
蒋言灵一看是上上签,问她:“你为什么要跟我换?你的签很好啊!”
“我不太信这些,干脆给你。”
冬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指里面还在拜佛的嘉怡。
不要告诉她哦。
蒋言灵突然想到嘉怡刚刚说姐姐唯独对她很好,困惑了。
“冬天姐姐,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因为我们都是上海人吗?”
冬箐愣了一下,说:“不是呀,灵灵还小,姐姐希望你快高长大。”
“我不小了。”
冬箐在笑,今天太阳很好,将她齐肩的头发照得亮莹莹的。她长的并不柔美,眉宇反而有点英气,但一点都不打扰她身上的那股帅气。
“姐姐等你到中学毕业,我们再见面,好不好?”
“为什么一定是中学毕业?”
“因为那时候的灵灵才长大了呀。”
她有些愤怒,又说一遍:“我才不小呢!”
她不小,她已经十二岁了,很多事情她都懂了。
除了爱情。
这个她也不想懂。
嘉怡出来了,说:“你们怎么吵架了?”
冬箐说:“没有啊,我跟灵灵没有吵。”
蒋言灵点头,瘪着小嘴,将上上签藏在口袋里。
嘉怡说:“那好,我们去爬山吧!”
晚上冬箐将嘉怡送回家,嘉禾说:“总算把她送回来了,今晚要跟我爸吃饭,还担心找不到人呢。”
然后看了一眼蒋言灵,说:“这个妹妹怎么办?耿叔还没返工,总不能留她一个人在家。”
冬箐说:“我送回去吧,不用担心。”
嘉禾说:“谢谢你了,兄弟。”
嘉怡跟哥哥走了,冬箐愉快地说:“走吧,跟你回家。”
“他怎么叫你兄弟?你又不是男生。”
“男女之间也能称兄道弟啊,说明关系好。”
蒋言灵困惑。
冬箐又说:“男生和女生也能是朋友,并不是只有爱情这一种关系。”
蒋言灵说:“可是我觉得我们班的男生很讨厌。”
冬箐问她:“灵灵没有不讨厌的男生吗?”
“隔壁班的国文老师很帅很成熟,但是嘉怡说他太老了。”
冬箐哈哈大笑,“原来灵灵喜欢老男人。”
“才不是呢,我喜欢成熟的人。”
“那你觉得姐姐成熟吗?”
灵灵想了一会儿,点头。
“我觉得你比嘉禾哥哥人要好。”
她分不清“好”和“成熟”,觉得“成熟”就是“好”,因为她还不成熟,渴望那些自己没有的东西。
冬箐捏着她的手没有说话,两人在热闹的大街上一路走回家。
第 6 章
蒋言灵家里没有人。
可能外婆跟社区的阿叔阿妈去远足了。
蒋言灵将人请进来,为她摆拖鞋。然后像个小大人一样去厨房斟茶水。
冬箐问她:“灵灵你饿不饿?”
蒋言灵点头,“可是外婆还没回家。”
“我能看看冰箱吗?”
冬箐打开冰箱,里面还有一些食材。于是拿出来简单地做了三道菜,还端出一碗紫菜蛋花汤。
“好吃吗?”
她温柔地问吃得像小狗一样的蒋言灵,对方快要把脸埋进碗里了,还是一个劲地点头。
“我平时吃饭不是这样的,因为饿了。”
饭后蒋言灵说,嘴角还粘着一粒米。
冬箐用手指将米饭取下来,说:“我知道啦。”
“姐姐你什么时候走?”
“我坐一会儿就走,等下去我港大的朋友那里借宿。”
“外婆去远足了,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一个人在家很怕。”
冬箐愣了,随即点头:“我等你睡着了就走,好不好?”
“我明天一个人也很怕。”
“我明天再过来找你?”
“我,我……”蒋言灵顿了一下,说:“你不要走嘛!”
冬箐无奈的笑:“不走了,我在这里陪你,小祖宗。”
“什么叫小祖宗?”
冬箐倒在了沙发上。
蒋言灵在洗澡,她怕一个人待在室内空间,于是让冬箐站在门外等她。
两人隔着水声你一言我一语。
“姐姐你怎么会做饭?”
“这是独身在外的自保技能。”
“薯条和牛扒很好吃,外婆让我少吃洋鬼子的东西。”
“天天吃也会腻。”
“姐姐,读大学好玩吗?”
“好玩,也不好玩。”
“读大学也要学历史地理吗?我们上中学就要开始学啦。”
“大学的课会更多更难。”
“我再读七年就能上大学了,上了大学就不用穿校服了。”
蒋言灵同学对善信的校服怨念了六年,马上要解脱了,她的声音轻松起来。
“没有校服穿,也会怀念穿校服的日子。”
她不懂冬箐口中的幽怨,每个人长大成人总会伴随着失去,她不懂何谓失去,何谓获得。
晚上两人并排靠在床上,冬箐问她:“灵灵你想听什么故事?”
“我睡前不听故事,你给我唱首歌吧。”
“我五音不全,唱了你会睡不着。”
蒋言灵笑,用被子捂过脑袋。
冬箐轻轻地给她唱了一首儿时听过的民谣,是遥远的故乡味道。
床上有一股小孩子的香气,冬箐向来是个认床的人,无论是住酒店还是刚住宿舍,头两天都是睁着眼睛到天亮。
但这股香气就像独特的香薰,她挣扎了一会儿,抱着小孩睡了。
平日里只要外婆出门,蒋言灵就只能去隔壁独居的婆婆家住。有了冬箐的陪伴后,第一次感受拥有兄弟姐妹的温暖。她之前羡慕嘉怡有个哥哥,得知他对她不太好后,又觉得如果有个冬箐这样的姐姐就好了。
两人泡在一起又一天,灵灵的外婆回来了。三人吃了一顿饭,冬箐走了。
她留给蒋言灵一个号码,是越洋电话,说:“有事情就找我吧,或者找嘉怡的哥哥联系我。”
灵灵握着那张纸条,低头不语。
小孩子总是容易产生感情的,冬箐走后,外婆安慰她:“你跟大姐姐关系好,但她也有自己的生活。”
“有缘你们会再见到。”
外婆又提到这个词,蒋言灵开始有点明白“有缘”是什么意思了。
应该是会让两人见面的命运,而这早已是注定好的事情。
而遇到冬箐前,她从未讲过那么多话。
善信开学了,她、黄嘉怡和彭真心又聚在了一起。
嘉怡来的时候是气呼呼的,在车上也憋着没有说话。她总觉得耿叔是家族那边的人,所以在他面前说话都说一半留一半。
“嘉怡,你是不是有心事?”蒋言灵问她。
嘉怡憋不住了:“哎,都是我爸那边!我放假去山上过节,小妈她又怀孕了,听说是个男孩子。然后我爹地问我要不要出国读书,这分明就是把我打发出去嘛!”
真心问她:“那你要出去吗?”
嘉怡说:“我才不去呢!回来的时候,我怕我爹地已经不认我了。”
真心和蒋言灵都没有这种经历,真心的父母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和家族打理几个铺头为生,而蒋言灵,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在做什么,在哪里。
“好啦,不说了,我要是出去读书就见不到你们了,一个人待在那种会落雪的地方,孤独死了。”
“你是舍不得幼稚鬼吧!”
“彭真心,不要乱讲哦!”
蒋言灵听她们打打闹闹,一语不发。
嘉怡查出端倪:“灵灵,你怎么不讲话?”
“啊……啊,没事,老师来了,你快回座位。”
冬天姐姐一个人在国外,也很寂寞吧。
现在的美国有落雪吗?
老师抱着一沓资料进来,说:“这是同学们的档案,叫到名字的同学上来领取,把里面的资料填完第二天记得交上来,跟升学有关系,很重要。”
升学?蒋言灵内心一滞,总算要告别小学生身份了。
一年级领到的书包早已用到开胶,身边这个不知道是第几个了,鞋子的尺码也长了两次,裙子更是改了不知多少回。这六年,所有的物件都在见证她的成长,心底划过一丝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