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看着那群警察在对门走来走去，小男孩紧紧地抓住伍文的衣服后摆跟着他走，其他人一副看不见的样子，他觉得蹊跷。
警察又在敲他的门，他打开。伍文首先走了进来，那个小男孩躲在伍文的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漆黑的眼睛盯着林城，把食指竖着轻靠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说话。他一直关注着那个小男孩的动作，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警察已经跟他解释了理由，在房里不动声色地进行搜查了。一无所获，他们只好离开。
站在楼下的头儿拍了拍伍文的肩膀：“你可能有些过度紧张了，我会对402住户的情况进行调查的，不放心的话我们再回访，现在回局里跟进门卫被杀这个案子吧。”
伍文上了车。
小男孩站在林城的房子里，他说：“不能被别人知道，不然我就要挨打了。”说完转身，林城没来得及抓住他，他就跑回去了，他把警察挪动过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搬动，林城觉得他是在恢复原状。
他知道蹊跷之处在哪儿了，小男孩是半透明的，而这个世界上，不是人的东西在林城的眼里才会是半透明。
林城往楼下看，三楼的两个人家还是在吃饭，仿佛饭局永远不会结束。二楼的那个宅男也一直坐在电脑旁。楼下的一切，包括家具和人都半透明得如此美丽，像一个用玻璃堆砌的虚假的世界。
他平常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放到了自己的世界里，以至于疏忽大意到了这种程度。这地方没自己所想的那么平静，他慌忙地收拾东西准备搬走，一抬头，又看见对门一个男人的背面，以及蜷缩在地板上不断被皮带抽打的小孩，可他不想再被送进精神病院了。
警局里，伍文在汇报情况：“小区内共有两栋楼房，都是5层。我先去走访了A栋，一切正常，只是有住户反应B栋401住户在案发当晚曾与门卫进行过长时间的对话。而B栋……”他整理了一下情绪，得到头儿的点头示意后他继续说：“一楼是储藏室，从二楼到五楼，除了401和501两个住户，在案发前其他的住户陆续离开，现在我们正在积极与他们取得联系。而我们曾经搜查过的402住户，在昨天傍晚，也就是门卫被杀之前，孩子突然发高烧，送到医院，至今还没有回来，资料记载他只有一个儿子……”
一个门卫被杀的案件，却错综复杂得离谱，大多数人制造不在场证据，仿佛只是为了把嫌疑引向两个人，而且，出现在402里被虐待的小男孩的事情又该怎么解释？
在场的警察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伍文坐下来，翻动着手里的被害者照片。
另一个在现场勘测的警察站起来说道：“我们走访了最近的菜市场，卖火锅底料的人对门卫有点印象，因为门卫去他那儿买东西的时候一直在炫耀自己的儿子要从国外回来了。但火锅底料是在半个月前买的，门卫安排在昨晚吃火锅一定有他的用意，我们目前正在调查他在国外的儿子的状况，现场提取的指纹也在鉴定当中……”
警察在继续讨论，内容枯燥而乏味，镜头慢慢地摇转，出现一个男人的眼睑和眼睫毛，他的眼睫毛轻轻地跳跃了一下，镜头移动到他勾起的嘴角上，然后画面变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B栋的住户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也陆陆续续地被警局传唤。402那对父子回来时，正好遇到了提着行李箱站在楼梯间的林城，爸爸牵着儿子的手站在楼梯中央，手里提着一袋药，面容憔悴，但还是有些惊讶地出声询问：“你是要搬走了吗？”
“嗯。”林城点了点头，等着那两人让位置。
“我儿子昨晚突然发高烧，在医院里留院观察了一段时间，现在才回来。本来想说回来就做顿好吃的，顺便请你过来串个门儿。”
“不用了，谢谢。”
被林城冷冰冰地拒绝的男人有点儿尴尬，牵着小孩的手把他往身后拉，默默地为林城腾了个位置。现在是不是该再说声谢谢？林城边下楼，边想着。却有些交流障碍，没有开口。
“你是不是也看到他了，所以要搬走？”林城在小孩身边走过的时候，小男孩儿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林城后背一凉，加快了下楼的步伐，却还是听到了下一句：“你能救他吗？”
“说什么呢，这孩子。”爸爸提了提儿子的手，充满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
看着父子俩进了门，林城站在楼梯上，在他眼里近乎悬空的楼梯中段，抬头往上看。两个爸爸，两个孩子站在了一起，半透明与实体，怜爱和殴打。小男孩儿明明已经进门了，却还是不甘心地看着门，那个小孩儿……看起来真的好痛啊。
林城在往回走，他没有忘带什么东西，实际上，那个房子里也没有多少东西是属于他的，但他就是在往回走。
身后跟着的，还有一个警察。
伍文放心不下，调查到402住户所在的医院后，一直在和孩子的父亲电话联系。得知他们今天出院，估摸着时间也该到家了，伍文开车来到了这里。却意外地看到林城“畏罪潜逃”。但他为什么又回去了呢？小男孩儿说的救他/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伍文站在林城门口，叶脉恰好下楼。听到声响，伍文抬头，正对上叶脉探寻的目光，即便伍文穿着便服，但叶脉还是认出他就是前天上门调查的警察。
不动声色地，没有停步地下楼。
还没等伍文敲门，林城就打开了房门。
“关于门卫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我和他不熟，即便是因为需要开门的事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我也不可能就那样杀了他。那天晚上我也什么都没有听到，如果你一定要问这些或者请我上警局配合调查的话，我能说的只有这些。”这么顺畅而且大篇的表达，是林城在看到伍文的时候，就开始练习的结果。
伍文侧身进了门：“那来谈谈刚才你在楼梯间的谈话吧。”
林城想起那天伍文抵住对面房门说的那些话，组织了一下语言，他问道：“那天我在房间里隐隐约约听到一点声音，你是不是在对门看到了一个小男孩儿？”
他用手横在自己的腰间比划：“大概这么高，浑身是伤。”
伍文瞬间睁大了眼睛，表情严肃地看着他。
“你想救他吗？”
“当然想，那……不是被402住户藏起来的超生的孩子吧？”伍文急切地说。
“我曾经被送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四年半，直到半年前才从里面出来。”林城平静地说，“这些我不想瞒你，你们也调查得出来。”
“以前，我是看不见半透明的人的。也许偶尔能看见402的父亲在打自己的孩子，但那都是极少数情况，直到我下楼找门卫拿钥匙那天，我第一次，看见这栋房子里有那么多模糊的身影，那时，我还以为我眼花了。”林城直视着警察，缓慢地，一点一点说着……
无论是把这些话当成疯言疯语，抑或是一个荒谬的故事，总之，伍文听进去了。
带着比来时更大的疑惑的表情，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林城家。他刚走不久，林城就迎来了今天的第二位客人。
叶脉没有敲门，林城也没有注意到他的靠近，他就是那么凭空出现，挡在了正在播放纪录片的电视机前面。
他轻声说：“如果是想解救那个小男孩儿而寻求帮助，我想你是找错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第二天，伍文带着一副睡眠不足的表情到了警局，凌晨三点才睡，脑袋又晕又重，他在洗手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才出来参与案情讨论。
“昨天我们获得了一些新的情况，B栋的住户离开的原因各不相同，有出差、旅游、突发疾病、回老家。情况经查证之后基本都属实。但蹊跷的是，大部分人在昨天就回来了。出差的职员到达外地后又接到老板的电话，询问他为什么那天没去上班，老板其实根本没有安排他出差。而准备去云南旅游的一家人却因为云南发生地震，就又折返……”老张年岁已高，但是背部挺得笔直，报告了他所获得的新信息。
另一个年轻的警员接着说道：“我们与美国大使馆取得联系，发现门卫的儿子目前在一家高新技术研发公司当工程师，前段时间并没有回国，得知门卫死讯后他表示会马上赶回来。”
伍文分析：“这样说来，凶手在生活中创造契机，甚至冒充对方亲友或领导等身份来达到在行凶前疏散B栋住户的目的。B栋离大门更近，把B栋的人都弄走后，就适当减少了有目击证人的可能性。他冒充门卫的儿子，骗他说自己要回国了，所以门卫要煮火锅去迎接他。但为什么偏偏留下401和501这两个住户？如果这两户中其中有一户是杀手的话，不至于会愚蠢到把所有人都弄走，却唯独自己留在那儿。杀手是不是在向我们传达什么信息？”
如此详实的计划，必定是经过长时间的筹备的，看起来，凶手至少应该和这栋楼的住户们有着某种渊源，了解他们的很多私人信息，甚至说，就是熟识的人。还是有所漏洞，A栋晚归的人同样可能看到行凶过程，这和哪栋楼离保安室近不近没有直接的关系。大费周章地疏散B栋用户，一定另有目的，看来需要排查一下这栋楼住户之间的共同的关系网了。不过，“目前401和501住户仍是我们这次案件的突破口，小伍、小张，你们两个分别查询这两人的资料，必要时到他们户籍所在地采集信息。”头儿干脆地下达指令。
伍文冒失地违抗指令，他带着急切而慌张的口吻说：“头儿，我最近在和401的住户交涉……通过他本人，也许我们能更快找到和这起案件有关的线索。”
小张对着伍文笑了笑，转过头对头儿说：“这件事我一个人就能行。”
头儿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记得向局里报告进展。”
另一边，林城正消化着昨晚叶脉传达给他的信息。说来也奇怪，自己搬来这里半年，怀着不能窥探别人隐私的想法，一直都没有认真打量过这个楼房里的人……除了叶脉。偏偏在所有人都离开，屋子被一些非人的东西霸占时，放松了神经，像日常生活一样以平常的眼光略过这些鬼魂。
现在，大楼里的人基本都回来了。人和鬼，像两条线上的蚂蚱，以各自的生活轨道前进着。人们忙忙碌碌，鬼魂们却在不停地重复动作。玩游戏、吃晚餐、打孩子……
林城想了想，跑到二楼敲了门，开门的是一个脸上长着痘痘的男生，他回头看了一眼电脑里的游戏画面，问林城来这里的目的。林城把手里的橙子往上抬，告诉他自己是来拜访邻居的。男生回头喊了一声：“妈，来客人了。”
真是没想到，自己还会尝试社交。中年妇女短暂惊诧了一会儿，然后用围裙擦了擦手：“你是……在四楼的那个…那个？”
“林城。”
“噢，对，你瞧我这记性。没想到你今天要来串门，我也没准备什么好菜…”
“不用不用，我…我来这儿是想找你借用一下电脑。”林城局促地编着借口。
中年妇女觉得这孩子脑袋多半有病，迟疑了好一会儿，然后强颜欢笑：“哈哈，随便用，没关系的，李子快给叔叔让个位子啊，别打游戏了，来厨房帮妈摘菜。”那孩子满脸不乐意，她掐着他的胳膊就往厨房里走。
这张电脑桌的旁边还有一张漂浮着的半透明的电脑桌，半透明的老式电脑里，游戏看上去非常低端，应该就是一个网页游戏。林城注意到游戏界面有两个人物属性栏，应该是双人游戏，本应该和他一起玩儿游戏的人却没有死在这栋楼房里。
林城观察完了，对着半透明人的方向，轻声说：“我看得到你，你这样一直玩儿着不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