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像要爆炸了一样，耳朵里全是轰鸣声，炸裂声一会儿来自四面八方，一会儿来自我的体内，不想再继续这样了……”鬼魂转过头看着林城，手指却还在键盘上猛烈按动着。
“你不奇怪我为什么看得到你吗？”
“看不看得到又有什么所谓呢，有人看得到我，有人看不到我，活着和死了的时候情况都差不多。”鬼魂的头继续扭转着，渐渐变成不自然的角度，“上次你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为什么这次又带人来？”
这次，他说话的对象是叶脉。叶脉向他说了一句抱歉，然后拉着林城，走出了这间屋子。
“那么痛苦，为什么不走呢？”走出房间，林城问叶脉。
“留在这儿是他自己选择的。”叶脉走上楼梯，“他在等一个人。”
三楼，永远在吃饭的家庭。林城站在门口，又由于看见人在里面，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交流、接触和客套感到窒息和难受。
“如果你相信我，很多事情我可以直接跟你讲，没有必要亲自去造访。”像看透了林城的心思一样，叶脉说道。
他们一起回到了林城的屋子。“那么，昨晚没讲清楚的，再仔仔细细地跟我说一遍吧。”林城说道。
“六年前，这里发生过一次爆炸性火宅，整栋楼房的住户都无一幸免，不过，有些鬼已经走了，而有些鬼，因为一些原因一直留在这儿。这栋楼里一共五户人家有鬼，二层的你已经见识过了，三层的两户家庭，一个是七口之家，拌嘴吵架有，生活总体比较平淡。一个是三口之家，两个夫妻死前正在闹离婚。四楼的父亲会殴打自己的儿子，其余的鬼魂都先后离开了。”
“等等，你说一共有五户？”林城的脑内飞速运转着。
叶脉轻声一笑：“噢对了，忘了介绍我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我的第一个名字叫陈柏，柏树的柏。死于那场火灾后，借用谁的身体我就用谁的身份，住在他的家里。这个身体的名字叫叶脉，你知道的。”叶脉沉声道，“我死了一二十年了，换了三四个身体吧。”
“为什么？”
“为了活着，像以前一样活着。”
林城和他交流不下去了，他不能接受叶脉的想法，因此感觉心里有些闷。叶脉也没有再开口，安静了好一会儿，叶脉垂下眼睑，眼睫毛缓慢地贴近皮肤，投射出阴影：“生活很繁琐，恼人，简直像是一种慢性折磨。但非自主的死亡就像是一剂苦到想割舌的药，在他的映衬下，想活的欲望就越加甘甜。这里留下来的大多数鬼，都是觉得这样的死亡斩断了他们所有的可能和希望，真的很不甘心……这种感觉，除非你死了才会感觉得到。”
越说林城心里越紧，叶脉严肃地说：“这样说不是想博得你的同情，反正，我需要别人的身体，很需要。”
林城有些明白了：“你到了该换身体的时候了吧？”
叶脉盯着他，点了一下头。
林城说：“先把那个孩子救出来。”
“现在还不行，得等一个人。他快回来了，不急。”说完这句话后，叶脉指着一墙之隔的对门，“你看，那个打他孩子的男人，也浑身是伤。”
伍文来的时候，叶脉已经走了。在第一声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林城就打开了门。他对着轻车熟路坐在沙发上的伍文说：“虽然不知道和门卫的案子有没有关联，但是你应该调查一下六年前发生在这儿的一次爆炸性火灾。”他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是听说的。”
“意外的突破。”头儿把文件放在桌子上，有些高兴地说着：“遇害的门卫也经历过那次火灾，据说还曾冲进去救人，但是火势太猛，没有救到。现在看来，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我们跟着这条线索查询了一下这栋楼房曾经的居住者的亲人，很多都已经不在人世，或者亲戚关系并不近，而501住户叶先生有个读寄宿学校的儿子，火宅后重整房屋，他搬进了这里。”
文件上的名字：叶脉
“但是目前我们手里没有现成的证据。”他的指节弯曲，敲击桌面的声音清脆，“今天内就请这位叶先生来配合调查，和案发现场的指纹和DNA作鉴定对比。”
林城注视着对面，透过墙壁，他看到那个打孩子的爸爸脖颈手掌处确实淤青一片，是因为自己受到别人的殴打所以反过来发泄到没有抵抗力的孩子身上吗？
为什么不能直接阻止这种行为呢？林城甚至这样质问过叶脉，但叶脉说不行，精神化的东西其实最坚不可摧。
叶脉看着心里憋着气的林城，用手把他过长的头发绕到耳后。林城冷眼看着他：“隔几年换一次身体是因为会烂掉吗？”
叶脉回答：“离开得及时的话，他们就不会死。”
“他们还没死？”林城有些吃惊，“那他们醒来后会怎么面对莫名消失的几年？”
“我做过的事就是他们脑神经记得自己做过的事，就像在下午醒来，恍若隔世，反正好多人回想自己做过的事都会觉得那不像自己会做出的举动。”叶脉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道。
“这是一种掠夺。”林城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
直到他看到伍文领着一队警察半胁迫似地请叶脉去警察局一趟，他有些着急地拦住伍文，眼里有些疑惑。伍文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由于被忽视，林城心里冒出了很多黑色的想法，闷到极致然后爆裂。他拦了辆出租车，跟在他们后面。
差不多就是前后脚到的地方，可是叶脉被带到里面，林城就只能干站在那儿，脚都有些发麻，他看到一个男的冲进警察局，满头大汗，身体裹着笔挺的西装。他跟警察说话的声音时大时小，林城只听到了几个词：“…爸爸…前几天…死…现在怎么样了？”
叶脉这时刚好出来，伍文走在后面，被询问的警察指了一下伍文，说：“他是负责审查这个案子的警察，比较了解情况。”
李继不甚在意地瞥了一眼叶脉和林城，然后跟伍文说了几句话，伍文把他带到了另外一个房间详谈。叶脉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李继，他对林城说：“他就是门卫的儿子，名字叫李继。”
林城想了一下刚才那些模棱两可的信息，觉得应该就是。可是什么都没听到的叶脉是怎么知道的？“不对，现在的重点是，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警察把你当成嫌疑犯一样处理？”
叶脉暗暗用力，拖着林城的胳膊，走出警察局。“因为我现在用的身体的身份问题，叶脉是六年前火灾中其中一个死者的儿子。不过别担心，人不是我杀的，就算验DNA，他们也不会有任何进展，因为他们要找的人，早就死了。”
“是大楼里的鬼杀死的门卫？”林城追问道。
叶脉点了点头，然后低头想了一下：“今晚，我会想办法让一切都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深夜，十一点。李继在做梦，身体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开始还有一种奇异的舒服感，可是等他发现周围的事物越来越熟悉时，心里猛地一惊。他像一条趴在案板上垂死挣扎的鱼，不断地扭动翻转着身体，无济于事。
他最终还是到了那个小区，那个像噩梦一般存在的，这辈子发誓再也不回来的地方。
所有的人都出来迎接他了，那些本来在六年前就死去的人。在梦里，他再也不是那个功成名就的人，而是一只瘸了腿只能呜咽的狗。他跪在地上，语无伦次，涕泪四流，说：“我不该把打火机放在那儿的，那些钱，好多，我其实都不敢用，不敢回来见我爸爸，每天晚上你们都会来，别来了……”
这一次，他不是在做梦，他所有的噩梦都会结束。
林城站在一楼的楼梯间里，看着那些鬼慢慢地围拢，被突如其来夺走的生命以恶意的魂魄留在这里，只为了等罪魁祸首回来。林城问叶脉：“事情是这样的吗——六年前，李继误把打火机放在灶台或者什么火源旁边，引起爆炸，结果他非但没救人，还跑进屋子拿了他们的钱？那，这跟门卫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杀了他……”
“拿他们钱的是门卫。”
六年前，爆炸的冲击波让门卫跟着颤抖的房子颠簸了好几下，熊熊烈火，火舌从各个窗台喷涌出来。赶紧救人，他的手握住电话，抖了好多下。儿子…考上了外国的大学，没有钱读书，钱…钱…在门卫眼里，变成了火一样的颜色。
儿子……儿子的眼神……钱，他像一个失心疯一样，不顾再次爆炸的危险和熊熊的烈火，那些火焰灼烧着他的皮肤，烟雾抢夺氧气使他脑袋逐渐混沌。钱…儿子…挣一辈子都没那么多钱啊，他拉开抽屉，抓走首饰，一只手把住他的肩膀，把生命的最后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奋不顾身地冲出去，寻找另外的“钱”。
他被烧伤得极度严重，但没死。太奇怪了，也许钱成了他的氧气，永远不会死的秘诀。
林城听完，黯然地站在原地，眉头紧皱地看着那边的情况。那些鬼并不急着把李继杀死，反而用长长的指甲，嵌进他的肉里，拉扯，扔掉，再刺。林城的身体不可遏制地抖动着，想冲出去，叶脉紧紧地攥着他的胳膊，告诉他：“偿还是一种义务。”
简直是狗屁。林城甩开他，向鬼群冲去，鬼群像感应到什么一样，动作顿了一下，李继的生理泪水流进他大声喘气的嘴里。
但他们注意到的，却不是林城。林城走到一半，看着二楼永远打游戏的那个鬼慢慢走近，他半蹲在地上，手指轻轻梳着李继的头发，周围的鬼发出吼叫，迫不及待，再次蠢蠢欲动。而那个人伸出左手抱住李继，护在自己胸前，右手举起一把明晃晃的尖刀，□□了李继的身体里。从实体到半透明这一个过程，缓慢、美丽、煎熬。
所有的一切都慢慢消散，不会再有那些鬼了。而那个人仍然抱着李继，痛哭流涕。六年前，他们还在一起玩儿游戏，李继出去买烟，他忘了自己放在灶台边的劣质燃油打火机，而旁边就是煤气罐。才刚下到一楼，爆炸的冲击波把他震出了楼房。
他身体使不上劲，费力地回头看，看见他爸爸冲进了火场。然后得到……留学的机会，钱，飞黄腾达，不敢再回来。
有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等他回来，一等就是六年。
正恶对错界限是明确的吗，制裁到底要靠什么，人生的迈向又是靠谁的一颗骰子。为什么林城会楞在了那个人的拥抱和尖刀之下，恐怕林城自己都想不明白。
又死了一个人，死状凄惨。对于警察来说，永远都不会再有答案。伍文在勘察现场的时候看到林城，他没有跟林城打招呼，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林城在烟雾里模糊。
好多人都搬离了这栋房子，好多鬼都搬离了这栋房子，只剩下二楼的宅男，和另一个鬼在一起，玩儿着过时而无味的双人游戏。
402的父子打算投奔亲戚，他请林城吃饭。林城看着他，没由来的，对于这种坚持的善意感到踏实安全。
那个父亲跟林城唠家常：“一直都不知道你是哪儿的人。”
“老家就在这里，小时候搬家去了云南……”
“好巧啊，我们马上也要搬去云南了，小伙子你跟我们一起走吧，你也看到了，这儿不安全，虽然不相信鬼神之说，但是这些案件摆在这儿，说不定有什么杀人狂魔潜藏在这里。”爸爸说完，摸了摸儿子的头。那个小男孩的眼睛亮亮的，只是一直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