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筒那头沉默了许久,半晌,淡漠的嗓音终于从手机里传来。
“聂锐宁,难道你离开了我就不能活?”
聂锐宁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从脚底轰然窜至头顶,激得他面颊如火烧,他盛怒之下几乎连手机也握不住,再回神时,手机已经被狠狠砸了出去!
银色的手机在地面上砸出一声闷响后,支离破碎。
聂锐宁僵直着背站在原地,只觉手脚冰凉四肢发麻,胸膛心脏咚咚如擂鼓,然后他开始大步往前走,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发疯似的向前跑起来。
不是没被人羞辱过,当初还是不良少年时,打架斗殴之类的场合聂锐宁没少露过脸,老师同学鄙夷的眼神,邻居路人嫌恶的表情,聂锐宁从来没放在心上。可是,他妈的为什么是吕慕?!
自尊像破纸一般被人狠狠踩在地下,那句“聂锐宁,难道你离开我就不能活?”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毫不留情地扇在聂锐宁脸上。
我操我操我操我操我操!!!!
聂锐宁拼命往前跑,鼻子里嘴巴里灌进来的全是刀子似的冷风,扎得胸口裂开似的疼。他跑了很长时间,终于跑不动了,前方正好是一座电话亭,他收住脚,停了下来。
天黑了。
老式的电话亭孤零零地立在路灯下,惨白的灯光凄凄凉凉。
聂锐宁靠在电话亭上,不想回家,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偶尔偏过头,却看见电话亭里的绿色投币式话机,他盯着电话机呆了半晌,突然鬼使神差地拉开电话亭的门走进去。
手机砸坏了,吕慕有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或者,他也在等自己打电话过去解释?
聂锐宁从裤兜翻出几枚硬币,他一枚一枚小心翼翼地丢进投币孔,然后慢慢地,按下电话号码。
聂锐宁发烧了。
头晕脑胀,涕泪横飞。
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生病是在什么时候,他也记不清上一次生病的时候,有没有人陪在他身边。
那天晚上,聂锐宁很平静地回到了家,倒头便睡了个天昏地暗,一觉醒来之后,他病了。
聂妈妈聂爸爸去车铺看顾生意,聂晴去翔育上课,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聂锐宁一个人。
聂锐宁躺着床上,额头上顶着冰袋,嘴里含着温度计,他两眼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纹路发呆。
聂爸爸说,小宁如果不舒服就给我们打电话。
聂妈妈说,儿子稀饭在电饭煲里,包子在桌上。
聂晴说,老哥你真逊,小感冒而已竟然卧床不起了。
聂锐宁苦笑着将嘴里温度计慢慢取出来,又将头上的冰袋轻轻放到床边,他觉得冷,便裹紧厚厚的被子将自己蜷起来。
那天晚上的电话终究没有拨通。
不停地投币、拨号、被挂断,再投币、再拨号,再被挂断,话筒里传来的始终是一成不变的——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那是被人刻意摁掉来电的讯号。
掏空了全身上下每一个口袋,直到摸不出半个硬币。
聂锐宁抱着再也无法打通的话筒,坐在电话亭里,发了一夜的呆。
51
邢一枭刚跨进堕落天使的门,等待已久的酒保就靠了过来。
“邢少。”
规规矩矩的叫了一声,身着酒保黑色制服的年轻男子下巴朝舞池正中间某个人影一指,“就是他。”
邢一枭朝舞池中央瞥了一眼,那人脸孔全隐在黑暗里,他眉毛微挑,“来了多久?”
“两个多小时,之前只是坐在吧台上喝酒,后来Lee他们上台跳舞,这小子就突然窜出来。”
“有闹场吗?”
“没有,不过这家伙狂得很,一上台什么也不说,脱了衣服就开始跳舞,虽然客人们很受用,不过Lee毕竟是唐爷的人,被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驳了脸面,只怕不能善了。”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邢少,需要叫人来处理吗?”
“不必,我有分寸。”邢一枭淡淡一笑,打了个响指叫了杯酒,索性在吧台旁的高脚凳上坐下来。
舞台中央的男孩子,脸孔极生,只怕是没摸清堕落天使的底,误打误撞闯进来的。
生气蓬勃的身体,惹人百般遐想。
邢一枭啜饮着玻璃杯中的液体,狭长漆黑的双目若有所思地盯着舞池中央的男孩子。
没错,堕落天使是间经营特殊生意的酒吧,准确的说,是间Gay吧。
聂锐宁喝醉了。
三瓶金黄色的液体一滴不漏的灌进喉咙,别说喝醉,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谁。
酒吧的灯光很昏暗,混杂着形形色色气味诡异的古龙水,四周散发的全是雄性荷尔蒙的味道。
七天了。
距离最后一次听见吕慕的声音已经过了整整七天。
吕慕没有再与他联络过。
自欺欺人其实很容易,手机砸坏了,生病发烧了,接不到电话的借口有千万种,可是心里却明白,不是这样的。
吕慕不想联系他。
只要脑子里的这个念头闪过,就钻心的疼。
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进这家酒吧的,只知道回过神来时,手里紧抓着的已经是第三个酒瓶,耳朵里嗡嗡一片乱响,然后就听见《禁卫军》Remix的舞曲旋律。
情不自禁地顺着音乐的源头,浑浑噩噩地往前走,身体很烫,旋律很熟,炽热的灯光打在头顶上,随着节拍舞动,不知身在何处。
有人在看他。
虽然没回头,多年打架训练出来的身体哪怕在酒精作用下,仍然保持警觉的本能。
借着一个转身的姿势,侧头去看,黑压压的舞池边,坐在吧台旁交叠长腿的男人正对他微笑。
瞳孔骤然缩紧,聂锐宁不顾四周众人的尖叫,单手撑住舞台就直接跳下来冲了过去。
俊秀的眉毛,深邃的眼眸,微微含笑的温柔表情,都像极了吕慕。
可是,不是吕慕。
失望的眼神清晰的映在对方瞳孔里,聂锐宁黯然转身,却被身后的男人轻轻抓住了手腕。
“请你喝一杯?”
“滚。”
“我没有恶意。”
“我有。”
听见聂锐宁回答的同时,邢一枭低声笑了起来,聂锐宁微微眯起眼,漂亮的黑眸中狂戾之气暴涨。
“只是失恋而已,没必要把全天下的男人都当作洪水猛兽吧。”
聂锐宁只觉自己被这个俊美的男人从头到尾扒了个通透,狼狈不堪又恼羞成怒,他顿了两秒,抓过酒保递过来的酒杯,仰头就灌了下去。
“喝完了,可以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