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弟不看二姐的脸色,不问二姐的处境。哭一阵,讲一阵,讲一阵,哭一阵,啰啰嗦嗦讲述了她在小王庄的不幸遭遇和难以忍受的污辱。
文翔英长长叹了口气:“如果小王庄实在不好呆,你便去十八户住一段时间。今天宣布我停职检查,我不是厂长了。明天我要去北京反映情况。请你原谅二姐,我帮不了你什么忙了。姐姐对不起你,盼弟,我关心你太少了。”
盼弟吃惊地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痛苦哀伤地望着二姐坚毅俊美的脸庞。她受伤的心又似被人扎了一刀——二姐也遭难了!我们姐妹仨命好苦哇!她虽警告过二姐和有权有势的人对着干没好下场。但想不到在她在干得正红火的时候被扒拉下来。今后怎么办呀?云英变成“黑团伙”,二姐又被人“整”下来。这个“天堂”般的省城真不好呆呀!二姐那么大公无私,干工作累得昏倒在地,药厂搞的这么好,工人那么拥护,为什么她也挨“整”?莫非她也是犯了“那一条”?她担心问:
“二姐,你早该结婚了。你学问那么大,长得那么俊,又是大厂长,可不该为“那”事丢人现眼!”
翔英哭笑不得。她的脑子里只装着丈夫,孩子,钱财和一点可怜的“男女之情”。 三妹是这样无知;四妹是那样地变质,我又……。
“盼弟,我不会和云英一样,你想错了。我为什么挨整,说给你,你也不会听懂。不过,你不用为我担心,我没作错事,我不会认输。上级早晚会知道我作得正确的,会支持我的。反对我,算计我的人,早晚会受到上级的批评和处分。盼弟,再过二十天就是春节。你和卜宁去十八户吧。今年春节我也回十八户,和咱爹娘过个团圆年。现在我有很多事要作,对你受气的事,现在没法管。告不得状,打不得架。云英搞得实在不像话,人不是人,鬼不是鬼。到春节我好好教育教育她,一定要她走上正道。”
盼弟十分沮丧地走了。
文翔英开始整理出访用的有关资料。
“洋秀才” 、“丑小鸭” 、杨正、李尚科、陈平、方拓、职工代表、工会主席、各车间、各科室的负责人陆续到来,挤了满满一办公室。有的呆呆站着,有的默默流泪,有的激愤地议论着……
王清明的办公室里也召集了一班人,正在紧张研究组建新的领导班子,制订新的生产、销售和研制方案……
第81章 悲哀的除夕
古老、神圣、团结、欢乐的春节,又来到中华大地。
除夕之夜,万家欢聚。外出游子,速速回归。
联产承包责任制,给自古以来就穷得丁当响的十八户带来了温饱和欢乐。今年过春节,格外隆重。家家户户割肉、买白菜大葱、粉条豆腐,有的到城里打几斤散酒。
大姑娘小媳妇,不是添一套绿“针织”,就是买一身兰“的卡”。条件差的,也要买条花纱巾。小伙子们一蹦三跳从县城带回一把“二起脚”或一挂响炮。他们舍不得一下放完。不放又睡不着觉。往往在几个小伙子的强烈要求下,从抽屉里拿出一根“二起脚”或两个响炮,在层层“听众和观众”的包围下,“嘣―――嘎”或“啪,啪,啪,” 高兴得欢蹦乱跳……
这年的十八户除夕过得格外热乎。姑娘们互相召唤凑到一起,互相观摩新衣,或者并肩手拉手去看新媳妇。小伙子们放一通鞭炮,凑到李老师家去看14寸黑白电视。大媳妇和老太太则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回忆各自年轻时候或结婚时候的美好情景。男人们则约上几个族人好友,炒上一盘肉片白菜,拿出一瓶烧酒,你敬我劝,呵五哟六地聚饮起来。
杆儿家的除夕过得十分凄凉愁苦。翔英和盼弟的到来,并没有给杆儿家和十八户增加光彩。云英至今未归,成为一家的心病和忧愁。
五碗饺子放在锅台上渐渐凉了,没人去吃。杆儿叔坐在几代相传的破椅子上,低头叹气。炕头上的俏婶,一直抹泪。文翔英苦闷地在屋地上徘徊。盼弟抱着彦芳在外门口张望等待。卜宁一人躺在小东屋里睡觉。沉重悲哀的气氛笼罩着这个家庭。
云英自被山伯家扒光痛打那天夜里逃走后,至今渺无音信。派人四处寻找半个多月不见人影。是死是活,是吉是凶,令全家提心吊胆。
云英的丑闻传播遐迩。不但省城闻名,县城闻名,而且十里以内无村不知,不人不晓。杆儿叔和俏婶为此抬不起头来。翔英和盼弟也深感脸上无光。大家恨她、怨她、骂她。但回想起来她“功劳”也不小。她为家里挣了不少钱,为父母挣了大批衣料和不少的现金,使家庭富裕起来。她毕竟是亲生女儿,亲姐热妹。在家家团聚,户户欢乐的大年除夕,哪能不想念失踪的亲人?
云英!你在哪里?
十八户每家大门口挂着纸糊灯笼。每家门口传出欢笑声。孩子们在大街上跑跑闹闹,点放鞭炮,一派浓郁的春节气氛。
十八户村南老杜梨树旁,伫立着一个失魂落魄的姑娘。高天群星的寒光,映照着她憔悴而悲伤的泪脸。她呆呆地望着不断传来欢声笑语的村庄,倾听着使人激动的鞭炮声,欣赏着那一闪一闪的灯笼。这个小村庄,是她的故乡,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它给了她童年很多痛苦和难忍的饥饿,也给了她不少欢乐和回忆。从前,怨它贫困,恨它落后。现在她多么想回到家里和亲人团聚。每逢佳节倍思亲。现在是大年除夕,是一年一度亲人团聚最欢畅的一晚。可她站在寒冷黑暗的旷野,是那么孤独,悲凉,愁伤,痛苦!
浩瀚的太空,缀着无数金灿灿的明星,颗颗明星哀痛地眨着眼睛,对她的坎坷命运,似乎是怜悯和慰问;冷峭的朔风掀动着她的乱发,似乎对她幽幽私语,诉说着人间苦难。她向村中走去,三步一停,五步一顿,慢慢地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