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 作者:党凤田【完结】(3)

2019-03-28  作者|标签:党凤田 都市情缘 强强

文厂长回头看着妹妹的坟墓,脸又苍白了 。她悲痛地说:“你们看,这就是我妹妹云英的坟,她大年初一吊死在这棵杜梨树上。”

三人都知道死者可怜又可悲的遭遇。但她的过早弃世,责任到底由谁承担?难道全是她的过错?。三人都低下头,一种愤激苍凉的思绪笼罩着他们的心田,不由陷入深思。

乳白色的“伏尔加”似展翅飞翔的小白鸽,穿过绿色的原野向十八户驶去,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烟尘……

第2章 一只难产的鸡蛋

痛苦,使人睡不好觉。高兴,也会令人失眠。

云英躺在油污成灰色的家织土布做成的比她年龄还大的破被窝里,辗转反侧,兴奋异常。屋里没有火炉,腊月的酷寒,冻得土坯炕冰冰凉,她不觉着冷。屋里黢黑。冬夜是那么静谧漫长。天,快明吧,时间,快跑吧。明天姐姐接我去省城。省城到底有多大?比十八户大多少,楼多高?住多少人?坐汽车,坐火车,哎呀!不好!汽车火车跑那么快,去茅房怎么办?喊开车的停下我要……怎么说出口!还要记住,到省城要少说话。她笑了,她想起十岁那年,跟娘到十多里外的县城去赶集。县城的大街那么长,一眼望不到头。商店,门市一个挨一个,满街都是人,挤都挤不动。她第一次看到这样大的地方,这样多的人,她拉住娘的衣襟,仰着小脸好奇地问:“娘,这就是北京呀?”娘咯咯地笑。旁边那个小伙子噗一下把满嘴馒头喷出来。娘说这是县城。

她瞪着迷惘的两只小眼睛,不禁担忧起来。住在那么大的城里,要去城外拾柴割草,要跑多远的路呀!

她想起自己儿童时代少不更事,有点害羞。

上次三姐回家,夸得省城那么好。每天吃白面馍馍,每星期都吃饺子,工人上下班坐汽车,呜一下就到了工厂,呜一下就回到家里。星期六晚上看电影,星期天去逛公园。公园里有老虎,有大象,还有猴子。她说小猴子会嗑瓜子,会剥花生,可好玩啦。她说省城的百货公司是三层楼,能顶二十个县百货,要买什么,就有什么。

三姐真有福,她一步登天嫁到省城,她虽然吃不上商品粮,可是一样坐汽车上下班呀,她每天挣一元二角钱,老天爷!一月就挣三十六块,我纺二年线也挣不了这样多。比一家全年工分分红还多。我以后也要……她觉着自己的脸发烧,不害臊,想婆家!嘻嘻,闺女大了谁不想?若是自己也能在省城找个婆家,当上工人,那该多么好啊,将来和“那个人”一块坐上汽车,呜一下到工厂,又呜一下到家里。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看老虎、大象。好好看看猴子怎么嗑瓜子、剥花生……

甜美的希望,像一堆小老鼠拱动她纯洁而天真的心窝。

三姐要生孩子了。我给她看孩子最少也要住一年。嘻,能在省城住一年,真是好运气。

姐姐明天就回来了,应该为姐姐准备点好吃的。瓦罐里那几斤白面留了两个月舍不得吃。油罐里留着四两油,娘生了病也没舍得动。

呀!她想起来了一件大事!盐罐里没盐了,明天一定要买盐,姐姐来家总不能吃淡的呀!

她想提醒娘。可是劳累了一天的娘呼噜呼噜睡得正香。她不忍喊醒娘,她裹了裹被头,仍瞪着两眼想心事。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娘生下姐妹五个,没有男孩。大姐三姐相继出嫁。二姐跟了表叔,她便成了家中的支柱和“总理”。油盐烧柴,碾米磨面,衣服鞋袜,都是她操心安置,19岁的云英,严然成了当家人。她非常能干,她一暴十寒地念完五年级。报纸上的字能隔三间五的读下来。拿起笔,也能咯里咯答地写封信。她已被全家和街坊公认为聪明人,又是全家颇为尊重的精明能干的大管家。

窗纸发白,云英娘停止了呼噜。翻个身,醒了。云英在被窝里忙趴起来:“娘、醒了?天明了咱得买盐。盐罐光了,姐姐回来,吃不上好的,可不能吃淡的呀。”

她娘迷迷登登地说,“没盐了,就去买。”

“没钱了。”

“去北院大娘家借。”

“借?我不去。你吃药借人家的钱还没还,又借人家的?谁愿豁着脸皮开口!”

“这可怎么办?咱过得这是啥日子呀!你想想办法吧。”

云英的脑袋飞快的思索着。她和娘纺的线早卖完了,土布也没有了。什么东西可变钱呢?她终于想出了办法。瓦罐里还有三个鸡蛋。可是太少了。到供销社去卖惹人笑话。若是家里的两只鸡能再下两个就好了。五只蛋能卖四角钱,可买二斤多盐。她把这个重大计划告诉给娘。

云英娘听到能筹措四角钱,不由得一阵高兴。她从心眼里感谢两只母鸡。这两只母鸡是她家财神奶奶,是他家的“银行” 。油、盐、火柴等花项要全从鸡肚里产生。

去年开春,云英娘一连纺了十个夜晚棉线,熬红了两眼,赚了一元多钱,买了四只小鸡儿。小家伙毛绒绒的像绣球,唧唧娇叫,真逗人喜爱。她喂养它们真比当年喂养自己的五个女儿还尽心。怕猫叼,又怕老鼠咬。怕它们受凉,又怕它们挨饿。每喂饱它们,她小心翼翼把它们装进铺着暄腾腾的棉花的席篓里,稳稳当当吊在半空。猫儿够不着,小孩摸不着。夜间天冷,便把席篓放在暖煦煦的炕头上。每天喂八次。她把硬梆梆的红薯高梁面窝窝头,嚼碎嚼热,放在纸上。那四个小东西低着头,挓着翅,突突点点,争先恐后啄个不停。一边吃着,还唧唧唧埋怨伙伴不忍让,你抢我的,我夺你的。吃饱了,喝足了,快乐地扇动两叶小翅膀,一蹦三跳,撒起欢儿来。云英娘看着它们天真可爱的样子,比当年看到她那“五朵金花”蹒跚学步还高兴。

小鸡渐渐长大,小翅膀,小尾巴冒出了翎。有一天,老主人撒开它们在屋地上跑着玩。她去厕所解手,刚蹲下便听到小鸡吱吱惊叫。不好!她手提裤子往屋跑,哟!一支大老鼠叼着一只小鸡往屋角拉。她像看到老狼咬她的孩子,勃然大怒。一步蹿过去,啪一脚,贼老鼠跑得快一头钻进鼠洞里。可怜那白绒球般的小鸡,直挺挺躺在地上,让她心疼了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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