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彦芳一手抓着姨的腿,一只小手躲在背后,两眼瞪着两个小瓶子,胆怯地喊着:“烧!烧”!
盼弟闻声走过来,她惊喜地看到云英手腕上的小手表,急问:
“哪来的手表?”
“别人借给的。”云英红润的脸上,充溢着得意的、幸福的、自豪的笑容。
“你一下买两瓶香水?”
“别人送给的!谁掏钱买?”云英更加得意。
咦!四妹真有本事,有人送表,又有人送香水,比自己强多了,自己在省城住了二三年,除了卜队长送点煤呀菜呀的,谁还送过一分钱的东西?
第二天,高才在家刚吃罢早饭,在他那拳头大的屋里换衣服,朱民风风火火去找他。
“你拿我姐姐的手表没有?别闹了,姐姐等着戴哩,给了我,我请客。”
高才吃惊地说:
“别逗了,我怎能拿你姐姐的手表?在哪里丢了鸭子,来我这里捉鹅(讹)!”高才笑眯眯地盯着朱民那窝髅眼。
“姐姐的表真丢了,昨天炸鱼时放在桌上。下午没别人去,拿出来,我请客。”
“是她忘在什么地方了吧?好生找一找,我真没拿。”
“桌上桌下,抽屉里,立柜里,炕上,地下,旮里旮旯,都找几遍了,哪里也找不到!”
“是不是“雪花膏”给你闹着玩拿了?”
“我早问她了,她没拿,她给我发誓哩。”
正说着,“十里香”撅着嘴,拉着长脸也进了屋,她劈头就问:
“你小子又倒什么鬼?:把我两瓶香水弄到哪里去了?”
“哎呀呀,你王冠二起脚——连蹦带诈(炸)我堂堂大男子汉,从不抹香水,拿那玩艺干什么用?”
“昨天下午,香水丢了,不找你找谁?人是你领进去的。”
“今天怎么啦?朱民姐姐丢了手表找我,你丢了香水也找我,哈哈,我岂不成为贼头了,朱民你拿她的香水没有?”
“扯淡!我拿那个干啥?”
“你问过‘雪花膏’没有?是不是她逗你玩?”
“我不问,你去问!”
高才的爹娘听到有人在屋里吵吵,给儿子要手表、香水什么的,便急忙走进屋,狠狠地责问高才:
“你又干缺德事了?多大岁数啦,还不长人心眼儿,你拿了朱民哥的手表,就快还给他;怎么?还有香水?真胡闹,五尺高的大汉子,你还抹香水,不怕人笑话!告诉你,再干坏事,我非打断你狗腿不可!”
高才年近花甲的老娘,手扶门框,脸色悲凄惊恐,她想莫非是儿子又干了坏事,让人找上门来?心中一阵慌恐,急忙问:
“高才,出啥事了,唉!”
朱民和“十里香”看到这老两口胆小怕事的可怜相,觉得好笑,“十里香”说:
“大伯、大娘没事,我们闹着玩哩,你们回屋休息吧,我们要去看电影。”
高才早腻了两个老人一天到晚没完没了的唠叨。你们俩老实了一辈子,有啥好报应,该长工资不给你们长,该分给房子不分给,该救济不救济,该照顾不照顾。人家还不是老太太吃柿子——专挑软的捏!天底下的事还不是马善人骑,人善人欺,没有人再比爹娘活得窝囊,一辈子挨欺受气,掉个树叶怕砸着脑袋,抬起脚走路怕踩死蚂蚁。到头来谁说你好,谁选你当先进当模范?人,就是那么回事。能吃就吃,能玩就玩,能捞就捞,能乐就乐。
高才本打算今天到朱民和“十里香”家里探听动静,不料一大早两人就来“报案”。他作出超然的、助人为乐的神态,淡然地说:
“反正有人跟你们闹着玩。我不知,朱民不知,再问‘雪花膏’和云英就会知道了,走,咱们赶快去!”
今天早饭后,盼弟抱着小彦芳看婆婆去了。云英没有去,二歪送给那么好的手表,能不回谢人家?她要找到他,用甜蜜的温存去报答。
云英刷完锅,洗完碗,扫完地,开始打扮自己。她穿上一身蓝的卡罩衣,换上一双半高跟酱色布鞋,拿出一条带花纱巾。她把脸洗了又洗,搓了又搓,两根小辫子,足足梳了五分钟。她拿起小镜子左照、右照,越照越高兴。她胖多了,白嫩多了,好看多了。两只眼睛黑滴溜的,满是笑意。一对小辫子拃娑着,蛮精神。胸脯鼓鼓的,蛮讨人喜欢。她比“雪花膏”身段窈窕,比“千里香”胸臀丰满,怪不得二歪那么喜欢,那么亲密。她将香水倒在手心里,向脸庞、脖子抹起来。顿时浓郁的香味充满小屋。她小心翼翼戴上小手表,左看右看,她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小小的表把儿,轻轻一拨拧,哧——哧——她只拧了四五下,不敢再拧了,生怕拧过了劲。她把它捂在耳朵上,它便欢快地滴滴滴响着,声音那么清脆动听。她突然想起了时间。她把小手表平放在桌面上,从正上方有红点的地方往右下方数,一格,两格,三格,一直数到第九个格,那里是最粗最短的指针。最细最长的指针则指着上方红点。她还要数一数:细长针走一圈,那最粗的针走多远。她没料到,这时有三个人走进屋来。
三个人一进屋,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盯住桌上的手表和香水瓶。
云英一见高才、“十里香”和朱民来她家,心中异常高兴。“十里香”你那么“高贵”的身份,竟屈身来看我,买求我。朱民你找我太心急了,你送给我香水,我还能不去回谢你?高才,你别再缠我了,我能撇开二歪朱民跟你结婚吗?不能呀,你们来干什么?又找我看电影?云英心中愉快,两个脸蛋闪着红光,一双秀眼熠熠有神。她忙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