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小咩噘着小嘴,薛琉儿心头一软口风不禁转了:“不过若只是一些强身健体的基本功,我倒是可以代替师姐传授你一二。”
陈小咩睁大双眸惊喜呼道:“当真?!”
薛琉儿捂嘴微笑,点了点头。
陈小咩隔空又做了个“亲吻”的表情,欣喜道:“娘子你真好。”
薛琉儿假作嗔怒,端起半个师傅架子正色道:“可不许再开这等玩笑了,若真要吃苦习武,那你现在便下马吧。”
陈小咩一愣,挠着头皮问道:“做啥?”
薛琉儿自行囊中取出一根麻绳,将一头丢给陈小咩让她绑在腰上,陈小咩下马后依言照做,薛琉儿坐于马上笑道:“好在你还穿着男装靴子,若是换上了女儿家的绣花鞋可就不成了。”
陈小咩“欸”了一声还未反应回神,薛琉儿已然驾驭马儿奔跑起来。
绳线迅速拖直,拉得“诶诶”大叫的陈小咩不得不跟着马儿一同奔跑,前头薛琉儿双手各牵一马,时而回头去瞧陈小咩状况,每到身后人儿半死不活的时候,她总会放慢前行速度,待得半刻后便即再度拖着陈小咩奔走,也不理会陈小咩体力是否全然恢复。
如此没命的飞奔,直到夕阳西下,陈小咩满身汗水浸湿,一躺在地上便即如同痉挛一般动弹不得,只剩下胸口剧烈的起伏。
三人翻山越岭,于山下树林安营扎寨,王丹霞先行故而早早到达已然升好了篝火、铺好了草席、逮住了野兔烧烤,香味诱人。
三人将兔肉分了后又吃些干粮,天色渐暗,王丹霞与薛琉儿习惯早晚各做一次功课,于篝火旁对练剑技,“呯呯嗙嗙”的绚丽剑招看得背倚大树坐地休息的陈小咩双目发直。
待得两人结束功课,天色已然漆黑一片,陈小咩自告奋勇为二人守夜,并借着薛琉儿宝剑防身。
回想先前王丹霞与薛琉儿对练的动作场景,陈小咩脸色凝重,出双指轻轻拂过锋锐剑身,有模有样捏出一个剑诀,忽而刺出一剑却是不慎脱手将整柄宝剑都甩飞出去。
陈小咩神情极是尴尬,急忙前去拾起宝剑,满面羞红的向薛琉儿致歉,薛琉儿仅此一把宝剑并已相伴她多年,口里虽说着“不打紧不打紧”,目光却难免流露出惆怅之色,王丹霞无奈叹息,背过身子休憩不再去瞧陈小咩如何出糗。
一夜皆是陈小咩挥舞宝剑的呼呼风响,惹得王丹霞与薛琉儿半宿没能睡好,当真是害怕没死在“花红柳绿”,却被救命恩人陈小咩胡乱丢出一剑刺死在这荒郊野外,这等死法太也丢人了。
隔天清晨,王丹霞迷迷糊糊中猛然坐起,惊疑不定的目光望向已然熄灭、飘散着屡屡青烟的焦黑火堆后,陈小咩还在兀自舞剑。
而与昨夜不同的是,陈小咩刺出的剑式已然有了几分模样——那俨然便是昨天傍晚自己与薛琉儿对练时所使的剑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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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红柳绿”楼主柳红嫣发了雷霆之怒,这也难怪,有两位刺客前来行刺,虽有珍珠保护未能叫那二人得手,可偌大一个“花红柳绿”在自家地盘竟没能逮着那两名胆大包天的狂徒,还叫人家烧毁了一座阁楼,传言出去岂非笑谈?
婢女们巡查废墟并未找到刺客尸体,反倒是发现了几处通往别地的密道,如此一来,那两名刺客岂会真的被活活烧死?板上钉钉是沿密道遁走,而后借着楼中混乱逃出了苏城,这事儿若被一些个百晓生听去,可不得让人道作“‘花红柳绿’楼中无人”!
“砰——!”
一记拍桌的重响震耳欲聋,响声来自后阁三楼楼主柳红嫣的房间,一名羊角辫女孩五体投地,颤颤巍巍的跪倒在房前,房门紧闭,那位喜爱穿红色衣衫的女子楼主连大丫头银丝的面都不愿意见,显是已然气恼到了极点。
“废物!废物!全都是废物!”房中传来瓷器破碎的声响与女子的嘶吼声,银丝几乎是趴倒在地,恐惧叫这位平日里气焰跋扈的女孩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却是谁也未发觉女孩垂低的面容上反倒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得意神情。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银丝抬起头颅时表情早已成了一脸羞愧,目光紧张的望向面前那位小家碧玉的包子脸女孩,小声问道:“珍珠姐姐,楼主如何了?”
头上梳着两个髻团,鼓着可人包子脸的小个子少女气哼道:“‘如何了’?你竟还好意思问我?我与那前来行刺的女子照过面,武功不过尔尔,若不是害怕还有其他刺客,我早便追上去将那不自量力的蠢蛋杀了,你掌管楼内事务,竟然连这等小角色都捉不到,柳楼主还如何能够放心将阁楼交给你来打理?”
银丝满面惶恐,通红双目急得几乎要落下了泪水,跪地向前攀爬几步握紧珍珠手掌苦苦哀求。
珍珠心肠较软,见自家姐妹哭泣终究还是于心不忍,蹲下身子将银丝掺扶起来,小声安慰道:“这回的纰漏太大,恐怕我也帮不了你,顶多也只得等楼主火气消了,在她耳边替你说上几句好话,可至于楼主是否能听进去,大约也只得听天由命了。”
银丝再度跪地,朝珍珠胡乱磕头道谢,珍珠蹲下身子掺扶,而听得房中柳红嫣娇媚嗓音冷声言道:“让她磕!磕破脑袋也是活该!屁大点儿事都做不好,还当什么‘银丝’?你说我是否该剥了她的职务,叫她真正做一个奴婢丫鬟?”
银丝浑身发颤,珍珠闻言连忙一同跪倒在银丝身旁,哀声求道:“楼主姐姐!求你——求你别罢免银丝职务,除了这次,以往银丝管理楼阁并无差错,劳心劳力没有功劳亦有苦劳啊,便当是将功抵过,求您饶了银丝这一回吧!”
“刺客?区区两个武当余孽我岂会放在眼里,这废物丫头由着陈小咩一同脱逃才最是令人恼火!”
听柳红嫣言语,门前二人皆是一愣,想那不懂半点武功、傻里傻气的白发女娃娃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身居楼主之位的柳红嫣如此重视?
“劳心劳力?”顿了一顿,柳红嫣将珍珠言语稍稍品味,而后再度冷笑言道:“珍珠丫头道这废物劳苦功高,可为何我却接到了一桩告密信,其内容正是在道银丝滥用职权索取财物?”
珍珠一愕,银丝眼神霎时流露恶毒,咬牙言道:“可是春归雁那死丫头捣的鬼?楼主英明可莫要信了那丫头,那丫头诡计多端,没能逮到两名刺客便是因为她的缘故!在黑白阁前若非她的阻拦,我又岂能放任那三人逃离?”
“哦?”柳红嫣语音颇有些意外:“凭借你的武功却被春归雁阻拦?”
银丝捏拳气道:“那夜我已然追到了阁楼中,狭长过道上我遇见了春归雁,我让她滚开,她却故意扯着我不让我前去捉拿刺客,被我挣开后竟以死相逼叫我不得再前行半步——楼主明鉴!银丝虽无证据,可由此看来春归雁定然与那刺客是一伙的呀!”
“依我看来,急切想要杀人灭口的银丝大人才更有问题吧。”一声熟悉的冷笑自身侧响起,珍珠、银丝四目一同瞧去,而见一位身着白色衣衫的俏丽女子端庄走来,那人正是近来闻名楼中,敢只身阻挡银丝去路,敢与那位恶毒羊角辫女孩翻脸的传奇女子。
春归雁大大方方在房前跪倒,磕完头后恭敬拜道:“春归雁参见楼主。”
“不须多礼。”柳红嫣语气渐渐平和:“银丝刚才的言语你也听见了,你有何辩驳?”
不理会银丝凶恶目光,春归雁淡然笑道:“春归雁确是拦阻了银丝捉拿刺客,但那时银丝仅是叫我‘滚开’,我又不是个球如何能滚?既然滚不动,便只得不滚,好拖住银丝让她与我讲讲道理。”
银丝恨道:“我捉拿谁也需要与你讲道理?你可晓得楼中规矩?”
房内柳红嫣冷笑道:“春归雁不晓得,你银丝也未必晓得。”
银丝噤若寒蝉,紧缩身体再也不敢言语。
春归雁稍作思考,接着又道:“其实奴婢拦阻银丝也有些许私心。”
柳红嫣沉默过后,轻笑出声:“且说来听听。”
春归雁道:“启禀楼主,奴婢瞧着银丝贪婪嘴脸实在看不顺眼,若是楼主不信,大可以询问珍珠,其实她也晓得银丝这丫头这些年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儿,为了一己私欲没命的掠夺楼里姐妹们的钱财,好好一座‘花红柳绿’被她弄得乌烟瘴气,如此一座阁楼可还有英雄好汉敢前来投奔?”
春归雁一言正好命中了柳红嫣软肋,眼下“花红柳绿”至关重要的问题便是兵多将寡,除了四大丫鬟实在拿不出什么武艺高超的人物来,楼阁若要招揽人心,或许确是少了一位精通权谋的人物。
银丝模样几乎便是想要将春归雁撕成两半,春归雁与银丝互望一眼,嘴角扯起冷笑大有看开生死的豪迈气度,继而抱拳言道:“春归雁拦阻银丝捉拿刺客确是死罪,横竖要死,故而今日前来向楼主以死相谏,好把一些个平日里憋在肚中的言语尽数吐个痛快,至少我希望我死后的‘花红柳绿’能够在楼主打理下焕然一新。”
言毕,春归雁再度拜倒,起身之后拔下头上发簪对准自己喉头,刚欲刺落只听得房中柳红嫣言道:“我若给你一月时间,你能否为我招揽到几名武艺不俗的好手?”
春归雁一呆过后,压抑心中惊喜,声音略略发颤:“半月即可,春归雁有些人脉,倒是结交过几位英雄好汉。”
柳红嫣又问:“我给你一月时间,你能否为我将逃走三人捉回来?”
春归雁捏紧拳头:“半月即可,那陈小咩遁走时与奴婢说过她要去北寒,我们只需派出楼中探子盯紧去往北寒的各条道路,量她们插翅也难飞走!”
柳红嫣沉吟片刻,而后笑道:“算起来楼中‘翡翠’一职已然闲置多久了?我若将‘翡翠’生前负责的死士尽都交到你手上,你能否在一月之内让他们心甘情愿为你所用?”
春归雁眼眶泛红,复杂心绪下强忍住泪水,坚定言道:“半月即可,若是不成春归雁自己斩下自己头颅献给楼主。”
柳红嫣娇媚嗓音张狂大笑:“有趣有趣!听说你春归雁精于棋道经纬,巧在此刻我榻边正有一副象牙棋盘,不如请进来指教一二。”
珍珠、银丝难掩吃惊神色,春归雁安奈狂乱心跳,推门入内后竟是愣在当场——春归雁觉得自己或许是看岔了眼,否则世上怎会有如此美貌的人儿?那位身着红衣的女子,那位春归雁做梦都想杀了的仇人,那位有着一双狐媚眸子的人儿正慵懒躺在卧榻之上向春归雁轻轻招手,而春归雁头脑一片空白,便如是百鸟朝凤,任由身子本能跪拜在了那女子裙边。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骆驼镇以南是青山绿水生机盎然,以北则是一片漫无边际的荒漠,越往北走土地便越是干枯可怖,自北吹来的干燥的风犹如一双粗糙手掌,揉得路途旅人皮肉生疼。
算气节此时还属于春季,夏日分明还未有到,骆驼镇头顶的太阳便已毒辣非常。
三人三马自南向北奔行,行进速度不算太快却也不慢,三马中有一马无人驾驭,三人中有一人于地面喘息奔跑,途中手里还握有一剑比划挥舞。
马上两人为女子,身着锦绣缎子一前一后各做富贵人家小姐、丫鬟打扮,于马匹后头狂奔的男子披头散发形同疯子,一身原本华贵的衣装褴褛犹若乞儿,足上靴子破了好些个窟窿甚至露出了脚上拇指,场面真同是一个疯子不要命的意图挥剑砍杀前头两位千金,若非路人瞧见驾马“丫鬟”手中牵着一根麻绳,另一端系于“疯子”腰间好似遛狗,当真便要挺身而出英雄救美了。
不需多言这三人无疑便是陈小咩、王丹霞与薛琉儿。
时隔一月,王丹霞虽依旧驾马走在最前头,却未如最初始时那般不耐烦的甩缰绳先行离去,自与陈小咩混熟之后,王丹霞依旧不喜爱那男装女孩整天疯癫没个正经,但对陈小咩已不再太过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