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大侠乃伸张正义劫富济贫者,绝不做鸡鸣狗盗之事。”
邵卿想,要是让生前贪赃枉法的李大人知道自己培养出了这么个正义凛然的儿子,能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了。
“那你的脸怎么回事?难不成你半夜还跟人比武?”
李岳郑重其事得点了点头。
“没想到还有比你更无聊的。”邵卿看着一脸绝不会放过他的前者,认命得穿上了外衣。
因为一夜没睡好的关系,邵卿睡了个懒觉,直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得踏进宫。
奇怪的是,案几前的男孩竟对他的迟到不屑一顾,在他跨进房间的那一刻,抬高了正在阅读的书籍,像是故意在遮挡什么。
邵卿好奇得凑了上去,盯着这张骄傲的小脸蛋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只不过拿书架最上面的书的时候不小心翻了椅子,有什么好笑的。”朱鸿宇不可一世得哼了一声,撇过了脸不让人仔细瞧。
“你是太子,拿本书也要自己动手吗?”
“我又不是没手没脚,亲力亲为,不行吗?”
听着那傲气的语调越来越挑高的尾音,邵卿往椅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抱过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啃道,“昨天晚上李岳来找我,就是那个贪得无厌被贬后因为无油水可捞而郁郁寡欢至死的李大人的儿子。他今天要走了,所以昨晚来道别,他还说在来的路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傻瓜要跟他比试,听他说那傻瓜被打得好惨,和你这脸上的伤……”
“我说了我是从椅子上摔下来的!”年少的太子噌的站起了身,异常激动。
“我是说和你这脸上的伤比,估计更严重些嘛。”邵卿无辜得笑着。
你还真是傻的。
文治三十年。
五年前前往泰山圣地参佛的太后回了宫,宫里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原本邵卿去太子殿的路上还能找点乐子玩玩——就像那次进宫做伴读时站在假山上向盛气凌人的陈妃扔了条鼻涕虫——但是现在见到的每个人,上至妃嫔下至奴才,一个个都唯唯诺诺唯恐不惊,走个路都低着头快步前进不敢多做停留,无趣透顶了。
正当此时,他见到通向湖心亭的曲桥上站着一个男子。那人迎风而立,穿着文臣的官服,精致的五官宛如天公的杰作,那人用这令人倾倒的容颜静静得低眉凝视着粼粼湖面,落花流水,泛起圈圈涟漪,韶华易逝,一去何时回。
才十二岁的邵卿懂不了那么多,却深深记住了那‘只一眼就再无法忘却’的无名忧伤。
这时,桥的另一头传来了喧闹,邵卿定睛看去,又是那个卑鄙无耻的皇长子带头在找排名第三却因为是璇皇后嫡出而封为太子的朱鸿宇的麻烦,热闹的人群中还有个懦弱的身影,那是和太子同龄、西宫陈妃的爱子,邵卿一看就明白这位胆小怕事的‘爱子’是作为‘长子’的黑锅被抓来的。
心怀怨恨的皇长子拦路截下了路过这里的太子爷,俗套得抓了鸟笼里的小鸟捏在手里,刁难着‘父皇不是说你最聪明吗那你说说我手中的鸟是死是活’的无聊伎俩。以邵卿离他们的距离,听不到对话声,不一会儿便看到小鸟飞走了,风中夹杂着那群人的嘲笑声。
曲桥上的人群早已散去,邵卿却依旧站在原地,脑海里徘徊着高傲的家伙开口认输让小鸟飞走的冷漠表情,明亮的双眸闪过一丝凶狠之色。
“别做傻事。”不知何时,那本是被他注视的男子来到了他的面前,仿佛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
之后某一天的晚上,文治帝十五岁的长子正纵情于莺歌燕舞,他如厕之际,由于酒劲而恍惚的视野里闪过了一个清丽的影子,糊里糊涂的他跌跌撞撞得跟了上去,那影子时快时慢,欲拒还迎,晚风带着那诱人的香氛从前面的影子拂面而来,不知不觉,他远离了喧嚣的宫殿,那影子终于不再飘忽,驻足在了曲桥之上。
走近才发觉,这人影似乎有点矮小,但那回眸一笑却抵得过这后宫佳丽。晚风吹起了对方的发,他伸手,青丝从他掌心滑过,刺得痒痒的。
他心一动,欲捉住眼前的佳人,却不料手扶的栏杆突然断裂,不受控制得摔向湖中。
一双干净的小手搬起了石头,砸向了水中扑腾的人。
当求救也已无力开口,沉入水下的人终于在酒醒得那刻看清了——那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第二章:未央
当求救也已无力开口,沉入水下的人终于在酒醒得那刻看清了——那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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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刀不露痕迹得割断这栏杆,需要一天的时间,只要有人看见你长时间逗留过这里,一定会盘查到你身上。太后才回宫就发生命案,死得又是皇子,皇上一定会彻查,太后也会借题发挥。”
不知何时,有人竟站在自己的身后。邵卿完全沉浸在这份喜悦中,毫无察觉。他惊退一步,借着月光,他看清了来人,是那天让人过目难忘的男子。
在静谧晦暗的夜晚,这个人更像是笼着一层忧伤。对方的声音和人一样,不咸不淡,却弥漫着哀愁。
“你还是不会放过这个奚落太子的家伙……那天见到你,觉得有点像呢。也许是我多心,但是既然让我在这里碰到这样一个人,也罢……”
邵卿听得云里雾里,但他明白此时再不走,待会儿就走不掉了,因为已经能听到远处寻人的声音。他跑出好远之后,回头看了眼那个素不相识的人只是静候在原地,仿佛在等待着命运的降临。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那个人的故事。
不出所料。
当夜宫里鸣钟,皇长子之死令刚回宫的太后痛心疾首。事态之严重性超出了邵卿的想象,他连着三日都精神恍惚,被太子殿的奴才嘲笑邵家公子也到了思春的年纪;高傲的太子却看出了那份走神中的忐忑不安,尤其是在皇长子生母失心疯般来太子殿后邵卿更惴惴不安的神态。
没过几日,就传来了凶手自首的消息,是一位文治帝的得力文臣,和帝王之间有些不好的传闻,但宫里的人都仿佛受到了什么压力默契得保持缄默。
邵卿怀着不安的情绪去了刑部大牢,可由于此案关系重大,他身份卑微,根本进不去。正当他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方才还气焰嚣张的狱卒突然双膝下跪,不再阻挠。
年少的太子一句话也没说,往里走去,走出十步,他驻足回头瞥了一眼原地犹豫不决的少年,后者这才拔腿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