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你带的好徒弟!”声音里的情绪同样复杂。
“老李,比起你们,我的徒弟的确好,她从头到尾强调只此一份,叫安娜过来,也是为了提醒你们。”
“哼!”李作霖无法反驳,只能冷笑。心里暗骂:他娘的!阴沟里翻船,老猫让小老鼠烧了胡子!
梁听坐在车里看着外面灼热的日光,心里轻轻说:“小苏,好孩子,乱拳打死老师傅!”一瞬间,她有了久违的感动,为苏航不断强调的“唯一一份”,和对自己当先的知会——如果这世上有人被迫耍手段以求自保,却仍然小心翼翼地不伤害甚至保护你,实在是应该由衷感叹幸运的事情。
……
“苏航,我走了,这份笔录涉及的线索,我们要尽快核实,看看是否要将两个案子并案。”
“两个案子?”
“对,张自有他们集团的毒品案,其实我们一直在查背后的保护伞,只是表面结案。”
“……这是机密?为什么告诉我?”
“对,是机密。小苏,我们都变了,但是,我跟你一样,行为有妥协,理想没有变!我只是……希望你明白。”
“陈之力……”
“好好休息,今晚,最迟明天,技术部门报告出来以后,可能会再让你来队里一趟,案件重演,帮助你回忆凶手的线索。”
“案件重演……”
“对,目前初步的结论是,老手作案,准备周密,手法讲究。凶器和血衣一直没有头绪,我们只能依靠你,从凶手本身体貌上寻找线索。别怕,到时我也会在。”
苏航浅浅地笑着点头:“好。”
眼前却慢慢浮现余佩文死前的挣扎,紧张褪去,恐惧占据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三章 生活与情感——提纯
雪崩了。
当李作霖告诉薛晴枫已经发生和可能发生的一切,薛晴枫真的觉得雪崩了。她和李作霖嫌隙地看对方一眼,都明白这不是反省指摘或者感叹的时候。^o^本^o^作^o^品^o^由^o^ 浩扬电子书城 Www.Chnxp.Com.Cn ^o^收^o^集^o^整^o^理^o^
“我负责张自有家属和融安,你管好手下的人。”薛晴枫说。
李作霖面无表情地离开薛晴枫的办公室。
他们都清楚,苏航的意思是,如果备份在所里的一份没有被毁,她不会祭出手中的这张底牌,即使现在祭出了,她也希望所里的大部分人能够避免被牵连,为了自保,她无情,但是已经仁至义尽。
今天的窘境,实在是因为他们逼迫苏航进入绝境,才又被逼了回来。
一切需要迅速地重新布置,要把原来的谎言抹掉,刷上另一个版本的谎言,甚至来不及解释原因——没有谈话要变成有谈话,原本以为的一份笔录要变成事实上的两份再变成嘴上的没有,还难以说清其中的信任与不信任、自作自受与早有准备——难度不是一般的大,要知道,这是一间百人大所!
现在是下午,所里的大部分人都在出外勤,请客吃饭插科打诨或者开庭取证。李作霖交代苏豪和李影,每一个打出的电话都必须以公事为由头,然后将事情说清楚,而对正在开庭或者别的官方场合走程序的人,只能不断地尝试联系,并且祈祷他们不要正好在警察盘桓的时候归来……
张自有的家属听了薛晴枫无法自圆其说的嘱咐,张口结舌地不知道该怎么跟随。薛晴枫花了十分钟才让这些精明的生意人明白,他们要说的是跟苏航谈话的真实过程,只是把记忆中笔录的份数由两份变为一份,而笔录是两份这件事情,薛晴枫也是刚刚向他们确认之后才真正相信。这都是哪儿跟哪儿?薛晴枫也说不清,只好说:“你们按我说的说就是,别的不用管,不然张自有减刑有麻烦!”
然后张自有的远方亲戚开始埋怨他的母亲和伯父,牵连他们进了这么麻烦的事情……
“你怎么从来没说过有两份笔录?”
融安在薛晴枫的问题下有点傻了,好歹法学专业的逻辑让她很快明白了事情原委,一方面替自己担心,另一方面又替所里的领导尴尬,同时,对苏航,佩服之余又感到恐怖。她觉得自己差点要被苏航害死。
“人心难测啊!”李翰林对为了回避苏豪的电话联络而过来串门的崔小捷,怪声怪调地感叹,“除了她自己,所有人都以为笔录全部留档,利用融安的单纯和没经验,所里的领导却以为只有她交上去的一份,瞒天过海,厉害!她为什么这样做呢?为什么又要拿出来呢?明哲保身,崔小捷,这个世界现实呀!”
“管好你自己的事!”刚回来的梁听站在门口冷言相告,“警察说不定一会儿就来,谨言慎行!”
对于梁听来说,事情简单很多,她只需要把记忆中笔录备份在所里的印象抹掉就可以了,苏航给了她足够长的时间来作出记忆调整。
一艘巨大的战舰在自制的风雨中飘摇,只有少数受到德行眷顾的人备好了逃生橡皮艇。薛晴枫觉得,要尽快设法令苏航脱离警方视线,这个“温柔一刀”已经给自己制造了太多意外。
……
“既然跟案件没有实质性关联,案卷可以酌情记载。笔录的内容,要尽快核实,一旦确定,我们就可以顺利并案,但确定杀害行为和对贩毒的保护来自同一个方向之前,毒品调查不能引出水面。”听完陈之力的汇报,大队长下了指令。
于是陈之力带着老鬼等一班早期接触案件的干警出发去核实笔录内容。
听了通报,老鬼仍然不服气:“既然这样,她为什么一开始不把笔录交出来呢?跟我扛这么久?”
“也许因为她不信任你。再则,她认为要把这种资料交给警方必须知会所里,而在讯问室里她无法做到这一点,这正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她内心对自身清白的确认——她还会继续做律师,所以不能违反律师的行规。”许蕊在一旁推测,又征询地看向握着方向盘的陈之力。
“问了事务所的人就清楚了。”陈之力说。
李影刚结束最后一通电话,就看见了制服笔挺的警察。
在场所有人的证词表达各异,意思指向却惊人地一致,以致于刑警们天然地产生了怀疑。他们决定反复询问融安和薛晴枫这两个焦点人物。
薛晴枫是铁板一块,始终强调自己本人代理行为的合法性,并且心理素质过硬,丝毫不显出慌乱和漏洞,也不回答跟她无关的任何旁支问题。
融安略有些慌张,但她对苏航跟张家众人谈判过程情真意切神乎其神的描述和流露出的真心崇敬,令老鬼最终接受了她的说辞。并且除了这份连她的笔迹都没有的笔录之外,他们也找不出她和这个案件的任何实质性关联。
陈之力决定,薛晴枫待查,先去找张自有的家属。
七嘴八舌地,故事倒也全面,警察们想一个一个分别谈话,生意人们就是不肯,要他们出示“隔离审讯的手续”。
警察们无法说服生意人们配合,感觉是秀才遇到兵。反复地较量扯皮之后,陈之力提炼了他们提到的几个张自有集团的主犯和一些“大人物”的名字,足以构成并案理由,勉强满意。
技术部门关于案发经过的报告出来,陈之力带队回大本营。
……
仿佛急速冲刺之后虽然暂时小组第一,但不知道最终整体赛果如何,苏航心里仍然七上八下,在越来越浅淡的日光中到附近买了需要补充的生活用品和充电器,才想起来配一把明敏家的钥匙。
苏航苦笑:谎言是一张难以织全的网。
“小苏,你的嫌疑还没解除?”明敏看着好朋友把自己家布置收拾得越来越整齐,也就越来越担心。
苏航停下手,柔和的声音透着疲惫:“应该解除了,但他们一定还会找我,陈之力也还会来。”
陈之力果然就来了,这一次带来了洋快餐的垃圾食品。
“先吃好了再走。”他对苏航说。她毕竟是个女人,回忆凶案现场的感觉不会好受,胃里要有东西才能吐得出来。
据说这些东西之所以长盛不衰是因为其食品添加剂里有令人大脑愉悦兴奋食欲旺盛的成分,苏航吃了许多。
看了一下时间,傍晚六点半。48小时之内她第三次进入刑警大队,而两天前的这个时刻,她对余佩文说:“最后的申诉代理词吗?……加油!”
余佩文说:“谢谢。”
她死了两天了,她去回忆她死前的样子,回想有关凶手的每一个细节。
苏航脑海里响起余佩文平静的时候也略微尖利的声音:
“苏航,加油……谢谢!”
她在警车里流下泪来。
……
他们就在大厅做演示。
所有的灯都打开,好放大一切细节。
大队长跟苏航握手:“麻烦你了,苏律师。”
苏航牵牵嘴角点头,她以为自己做出了礼貌的笑容,其实,并没有。看着她苍白漠然的脸,大队长问陈之力:“吃过东西了吗?”
陈之力说:“吃过了。”
“开始吧,用苏律师听得懂的语言。”大队长说。老鬼站在一边仔细地观察苏航。
许蕊扮演余佩文,尽职地穿着黑色套装,披散着一贯盘起的长发,比余佩文的短许多。一个男性刑警扮演凶手,穿着夏天白领们最常见的白衬衫和深色西裤。另一个警服外罩了白大褂的技术科人员负责解说。
“按照苏律师对时间和死者生前的陈述估计,当时死者正要离开事务所,走向大门时与凶手迎面碰上。从正常情况下推论,凶手此时还没有显露凶器,否则死者应该会立即朝后逃回办公室。”
许蕊侧身,和男干警在相当于前台一侧转角和自动玻璃门的距离开始对望,两个人手上都没有任何物体。
“按照人的一般心理,死者在那个时间点,在办公场所看见陌生人,一定会感到惊讶,同时有所警觉,但更多的是对陌生人来意的不确定感,所以她会注视凶手,继续往前走,脚步会不自觉地轻微放慢,走到正对着自动玻璃门的位置……”
许蕊转过来,正面对着男干警。
“而凶手此刻也看清了死者面容,依照目前监控头被破坏和作案手法等等迹象,我们暂时秉持故意杀人的假设,所以凶手应该立即确定了死者就是目标人物,快步向死者走去。”
男干警迅速向许蕊靠拢。
“死者此时已经开始警觉,内心慌乱和不可置信的感觉会令她即时呼吸急促,想呼喊却无法立刻发出声音。”
许蕊瞪大了双眼,嘴巴微张。
“凶手看见死者张嘴,第一反应会上去捂住死者嘴巴,并且控制死者不让她逃脱。由于死者当时被急救人员移动,我们无法从其头发散开的情况估计控制的手法,但是从头发断裂的情况看,凶手应该曾揪住死者脑后、颈部上方的头发。按照伤口的走向,凶手是右手持凶器,是个右撇子,因此我们推论,他是用右手掩住死者口部,左手伸到死者脑后完成这个步骤。”
男干警右手握住许蕊的嘴,左手手臂弯曲,手掌伸到许蕊脑后揪住她的头发。许蕊自然反应地伸出双手去推男干警,推不开的情况下手指自然弯曲,抓住男干警的衣服。
“正如大家所见,女性的自我保护本能和身体对陌生男子的排斥,使死者自 然伸手去推凶手,第一个用力的瞬间无法推开后,手指会自然用力,借助对衣物的掌控给自己第二次反抗的信心。而凶手感受到第一次死者的反抗之后就开始向相反的方向用力,力量的悬殊使两人朝死者的后侧方倒下,死者脊背着地,双腿弯曲。凶手也倒下,正面朝地,膝盖着地,仍然控制死者,但身体之间有一定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