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们把搜检过的余佩文的办公室又搜检了一遍,包括同一办公室的其他小挂靠的办公桌抽屉和文件柜也没有幸免,发现他们都是男性之后,警察一无所获地离开了。
大家重新陷入紧张。
“是不是苏航又说了什么?”有人这样小声地议论。
薛晴枫来找梁听:“你的徒弟有完没完?非要把全所都带累死了才甘心?笔录也交了,嫌疑也洗脱了,还跟警察胡说个什么劲儿?”
梁听看着过去的搭档,冷冷地说:“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大概有人议论她收着笔录是为了留下余佩文代理过失的证据,从而推导出她跟凶案有关,所以警察才继续盘问她,她只能回忆更多细节。”
薛晴枫摔门离开,又去找李作霖。
“老李,叫李影把有人探路踩点的信息告诉警方。”
李作霖意味深长地看薛晴枫:“老薛,警察来了这么多次,我们可是全所缄默,没有人提过有人踩点,你知道为什么?”
“那时侯不提,是为了怕警察把事件跟所里的案子牵扯起来,弄的所里鸡飞狗跳。但是现在已经跟我的案子联系起来了,已经鸡飞狗跳了,你还怕什么?”
“既然跟你的案子联系起来了,李影再这么一说,警察不是更会调查你?现在他们怀疑苏航,不是正好吗?”
“狗屁!苏航那个丫头看着老实,背地里把我们都摆了一道,谁知道她还记住知道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她一天不脱离警方视线,我们就一天不得安宁。调查我?我怕什么?就算他们真有什么证据,一时半会儿也动不了我。但是老李,别怪我不提醒你,我们所里有问题的案子远不止这一桩,苏航老这么把警察引来引去,事情的走向可不好把握!”
李作霖沉吟,薛晴枫说的有道理。“可是李影一说,警察就会知道我们之前有所隐瞒……”
薛晴枫打断他:“李影一说,苏航就没有嫌疑,警察就不理她了。至于我们有所隐瞒,那是因为我们是律师事务所,要顾及客户利益,所以不敢乱说,在警察调查的启发下,才觉得焦点是我手上的案子,所以才敢说!老李,这样还有什么问题?”
李作霖想了想,阴柔地笑:“勉强了一点,不过也还说得过去。”
☆、第四十四章 生活与情感——结晶
因为苏航忽然提出手袋的问题,刑警们觉得焦点有些模糊,有的人认为:可能是劫杀,凶手跟踪余佩文许久,终于找准机会下手;但很快又有人反驳:事务所里有更多值钱的财物,怎么不见被顺手牵羊?再说,为什么不抢经常独自加班的苏航,而抢偶然出现的死者?坚持劫杀观点的人再辩驳:那手袋的不见怎么解释?然后自己也想不通——行凶之后带着死者手袋离开,不是会很碍眼吗?尤其是穿着单薄衣物的夏季,一个男人怎么遮掩拿着女式手袋的尴尬呢?难道余佩文当天拿的是公文包?难道凶手丢弃在了大厦内?
大队长为了这些争论厌烦不已。如果是劫杀,并案就没有必要了,如果不构成劫杀,手袋应该有重要信息,偏偏自己队里的女人都不像女人,没有想起这个问题,错过了对大厦垃圾弃物进行排查的时机。
正烦恼间,手里的电话响了。
“吴大队,我是李作霖……”
李作霖叮嘱了李影,把观察到有人探路踩点、对警察隐瞒线索都作为个人行为,把知道警察集中个案调查焦点作为个人判断,不告诉警察,因为怕被主任责怪影响所里的运作,所以一直隐瞒,直到今天,才告诉主任。
而李作霖,就负责向司法学校的老同学、刑警大队的大队长反映情况,然后利用同学情分,摆平麻烦。
吴大队听完,真正气不打一处来:“老李,你这老同学可真他妈不厚道!封了你的所我通知你允许你到场看护文件,可你呢?有人捞人你不告诉我,这么重要的线索你也不说!老李,要不是老同学,我可真怀疑你他妈身上有鬼!”
李作霖这边赔笑打哈哈:“吴大队,好兄弟,捞人的事情我真不知道,这件事不是因为一个小前台小女人胆小不敢说嘛,我这不第一时间通知兄弟你 了?”事实上,他很紧张。这么多年来,他和吴大队之间有着微妙的消息往来,但也要小心着不要引火烧身,吴大队会透露一些信息给他,但决不会徇私,这点他十分清楚。
同行而不同角色之间的交往,就像走在生存与斗争之间的钢丝,人和人,是利诱与捕猎的微妙组合,虎与伥的关系。
吴大队挂了电话,告诉手下,不用讨论了,凶手曾经踩点探路,是意图明确的谋杀无疑,目前突破口确定为两个——苏航对凶手的回忆描摹,和余佩文失踪的手袋。他派人去事务所找李影提取证言,又确定了一条重要线索。
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壮年男子。
翻查大厦监控头的录像,这样的人每天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保安中就大把这样的人,然后还有送外卖的、送快递的……可事务所左近的监控头早就被破坏,无法印证。奇怪的是,夏天的衣料多数浅色,特别是衬衣,凶手到底是怎么掩盖血迹的?就算有吸血的辅助物件,又被丢弃在哪呢?或者怎么携带出去?
刑警们只能一层楼一层楼地跟大厦门口的监控记录对比排查,看得眼睛酸疼,几个年轻人连连抱怨呵欠连天。
“别喊冤了,那死了的女人不更冤?你们就把这当作穿上衣服的三J片,仔细地看!”老鬼教训后辈,一边揉揉似乎就要老花的双眼,继续排查。
大家都几天没怎么睡觉了。
苏航也是。
为了想不起凶手和手袋的线索而自责,为了许蕊和陈之力的贴身保护而紧张,为了不能和粤然通话见面而思念——她一直逼迫自己努力地想,觉得只要自己的回忆争气,所有的困境都会过去——想得不肯睡觉,神智渐失,回忆反而更加困难。
“你睡一下吧,刚才我听见那个女警打电话,好像有新线索了。”明敏心疼地轻轻拍打抱膝坐在床上冥思苦想的老同学的肩膀。
“哎!小陈,你这两个同学,是不是同性恋啊?”许蕊观察了几天苏航对明敏的完全信赖和明敏对苏航的细心关顾,看着她们每天睡同一张床,最主要的是,她看见陈之力担忧心疼地注视看都不看他一眼的苏航,就觉得心堵,忍不住要提醒他。
陈之力国字脸上的温柔一瞬间变为恼怒,不悦地斥责许蕊:“你胡扯什么?”
“你看她们,睡也睡在一起……”
“睡一块儿怎么了?我们认识不止十年了,熟悉得像兄弟姐妹,以前结伴旅游,还十几个男女同学挤通铺呢,都是恋人?那我们同事,经常盯梢的时候两人窝车里就是一天,那一男一女就是车震,两个男人就是断背?”
“你……”许蕊被噎得一张脸青红不定,“我回去队里拿嫌疑人照片,给你认识十年的老同学看!车钥匙给我!”她气鼓鼓地伸出手。
陈之力看也不看她,把车钥匙在空中一抛,许蕊移动身体伸手一捞,走了。陈之力还是盯着苏航看,心里在想:“刑警队就是男人太多,女人都娇惯得像玫瑰上的刺!身手倒是好样的,不像苏航,思维复杂强势,身体这么弱……”他忍不住走进房间,近距离地看这个存在心里多年的天使。
明敏白他一眼,十分不满:“你们到底要她干什么?把人往死里逼?你看看她,都几天没睡了?好男人没遇上,连朋友也狼心狗肺,小苏真是走了背字运!”
“好男人没遇上?”陈之力在心里笑,或者,自己还有机会?即使她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纯粹简单,也仍旧是他心里一个落了空的愿望,能实现,总是好的。“你去休息吧,我陪陪她。”他看着苏航,对明敏说完,坐在了床沿。
明敏摔摔打打地出了客厅。这几天看护老同学,她的装置作品迟迟没有完成,可是人家提货的日期就要到了,明敏决定粗制滥造一回,赶赶工——艺术是要为生活服务的,不然艺术家都饿死,艺术就会消亡。慢慢地忙起来,她又沉浸自己的世界,细致得忘我。
苏航的心里已经没有“我”这个字了,脑海里漂浮着许多字眼、身影和模糊的场景,终于还是撑不住,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一直看着她的陈之力发现了,慢慢将她放倒在床上,轻轻为她盖好被子,忍不住想要将她看得更加仔细。他一直没有机会,这么近地看她,这一次,却看见她睡梦中哀伤的脸,和愁蹙的眉,令他想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和安抚的吻……
“粤然……”苏航难以忍受纠缠不清的思绪,只肯想这一个名字,一个人,想她明媚的笑,清亮的声音,柔软温暖的怀抱,温柔濡湿的吻,还有,还有她暧昧细致的抚摩,摄人心神的疼爱……她听见她说:“天气凉了,不要穿短袖了,你的手,冰凉冰凉的。”……她回答她:“粤然,冰凉冰凉的,不是我的手,是我的心,你不在,它越来越冷,越来越狠。”……可她还是说:“不要穿短袖……不要穿短袖……你着凉了,我会心疼。”……她笑了,问她:“这么热的夏天,难道穿长袖吗?像牛老板开学典礼的时候,穿深色的西装外套吗?”……她看见她温柔地笑着,温柔得令她想流泪,想扑进她怀里。……“真的吗?西装外套?深色的西装外套?”……
陈之力就要碰上了苏航软绵绵的唇,鼻息之间的灼热喷在她的小圆脸上,他看见她深皱着眉头。
“粤然,我讨厌这样的烟草气味,这不是你,对不对?”
无限接近的一瞬间,他看见她无端睁开的双眼,疑惑迷蒙柔和的眼神,在感觉到他接近的顷刻变为寒冷警惕的瞪视,无声的抗拒。
近距离的沉默,她无意识地告诉他:“不可能。”他有意识地琢磨,并且明白了。他们恢复到朋友的距离。
“醒了?为什么不多睡会儿?”陈之力问,惆怅之间,深深的遗憾,但他忽然发现,没有伤心。
苏航没有回答,她在回想梦境。
“深色的西装外套……”她喃喃自语着,闭上眼睛,回想那一个瞬间,那半边身子的颜色,好像不是几天前演示的男干警那样浅色轻松的样子,是厚重笨拙的匆忙!“陈之力!”苏航睁开眼睛惊惶地叫。
就站在她眼前感受内心情绪的男人醒来:“什么?”
“凶手,全身的颜色都是蓝黑的,是深色的外套,或许……是西服?”她圆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寻求他的认可。
他却急忙地拿出手机。
“大队长,许蕊呢?让她回来保护证人,我现在回来,有重要线索!”
……
城市阴暗的角落里,几个男人准备着,要到夜市摆地摊,卖出一些偷来的赃物来换取微薄的生存资本,名牌护肤品、鞋子、衣物、皮包……杂七杂八,应有尽有。
一个憨厚却粗犷的男人走过来,讷讷地对这伙人中领头的一个说:“大哥,帮我把这个倒了吧?跟上次一样,你三我七。”
领头的男人接过他手上一个鲜红色的女式皮包,仔细地看了看,说:“奶奶的!你小子怎么这么多好东西?上次那个钱包也是真皮名牌的,这次这个也是,从哪儿倒腾来的?好财路,兄弟们一起闯?”
憨厚的男人说:“没有了,大哥,这是最后一个了……”
“行!不肯说是吧?”领头的男人不耐烦掰扯,露出了贪婪狡黠的神情,“帮你倒了没问题,你三我七!要不干,你自个儿去,要叫城管殴死了我帮你收尸!”
憨厚的男人委屈而为难,只能答应了。旁边一个矮小粗野的汉子拉扯他问:“前一段你不是说有件高活儿,干成了再不这么小偷小摸了,怎么,没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