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女晚妆肌雪,足点红莲,轻踏碎步,飘带翩飞。
又有两列罗纱绣鞋的婢女手执酒壶入内,添置酒饮,菱唇微启,柔声细语道一声慢用。
沈逸与陆禾、棠辞三人一侧顺次而坐,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瞥了队列之中的婢女一眼,眸色互换,暗流蛰伏。
那婢女浅笑着向棠辞走去,矮身倒酒时不慎将酒水洒出,溅了棠辞胸前一片水渍。
婢女惊呼一声,惶恐万分地掏出绢帕要为棠辞擦拭,众人视线皆被声响吸引,齐刷刷地看向这处。
岂料棠辞蓦地一把抓起婢女的手腕,扑将上前,指头抚过婢女的脸颊,醉眼迷离道:“美人儿莫走,此地宽敞明亮,不如*高唐?”
满殿哗然,惊愕不止。
只见棠辞当真压着张皇失措几欲迸出眼泪的婢女,一瞬便解下自己腰间丝绦。
鲁王面色相当难看,沈逸却比之更甚,藏于案几下的手掌紧紧握成拳头。
陆禾忙上前强行拽出棠辞,揽过她的腰间,使其浑浑噩噩地将脑袋倚在自己肩上。又捡了地上的丝绦,向鲁王赔不是:“殿下,棠大人一旦醉酒便是这般无状。想来今日得殿下相邀赴宴,她一时高兴,多饮了几杯。为免冲撞殿下,又扫了诸位的兴头,容臣先行搀扶她回府。”
棠辞猛地推开陆禾,晃悠悠地栽倒在地,宽袖一甩:“谁说我醉了?我没醉!来,美人儿,再与我共饮三大白!”她在红毯上摸索半晌,拣着个不知何人跌落的酒盏,宝贝似的双手捧着,凑至嘴边,亲了又亲,眼神涣散,呵呵笑道,“美人儿,你手怎么这般凉?让我为你捂暖罢。”她说着,又将酒盏塞进怀里,倏尔滚在地上呼呼大睡。
曾有阮孚金貂换酒,又兼李唐酒中八仙,文人中放荡不羁者大多好饮酒,酒醉时形状千姿百态,不足为奇。
鲁王当着宾客的面忍下不郁,宽怀大度地唤来两个内侍陪同陆禾前去。
陆禾亲自上前扶起棠辞,蹲下来时,正好挡住沈逸急迫寻味的眸色。
正当此时,夜风袭入,掀起一片帷幔。
棠辞顺势将手搭在陆禾肩上,乌黑透亮的眼睛略过一干姿容美媚的女人,径直望向气质温婉卓群的柔珂。
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四目相撞,心有灵犀的巧事不过俄而。柔珂淡漠地剜了棠辞一眼,遂低下头来默默饮茶。
虽只一眼,棠辞读出了其中蕴藏的厌嫌之意,无外乎在暗骂自己是个登徒子。
棠辞咬咬嘴唇,将头埋在陆禾怀里,眼角委屈地快淌下泪来,她心里是有苦说不出。
第12章
“有劳两位公公了。”陆禾笑得眼角弯弯,一再道谢。
两个内侍客气了半晌,见她并无出钱打赏的念头,对视一眼,收回和善的笑脸,识趣地走了。
关门,插上门栓。
藏在渔僮所睡房间的墙角,凝神贴耳片刻,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入耳,这才放下心来。
“人都走了,你还装,赶紧着起来与我倒水喝!”陆禾推门而入,没好气地道。
躺在榻上的棠辞翻了个身,语气懒散:“你又不是第一次过来,水壶和水杯在哪儿你不知道的么?自个儿倒。”
本来也没指望棠辞这尊活祖宗能服侍自己,陆禾早就饮了一杯水下肚,略略解了渴。
她拉过一张凳子,坐在床边,问道:“你如何晓得沈逸今夜会有动作?”
棠辞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眼睛盯着素色的床幔,不紧不慢道:“丁永昌前些日子与我老师诉苦,说想递奏折请辞。他只搪塞说是父母年迈,需要人照料,想回乡尽孝。老师怎会轻信,借着话头诱他说了实情,原来沈逸对你我二人男子身份存疑,请示他父亲之后,逮了丁永昌过去问话。”
陆禾心里叫苦不迭,怎么最近总是这档子事儿,宜阳那儿都还没有个定论,沈逸这厮又平白无故地闹这出!
“幸而丁永昌早年有把柄握在老师手上,不敢泄露实情,大着胆子胡诌诓骗过去了。可沈逸背后毕竟有贵为兵部尚书的沈让,丁永昌生怕一个不慎人头落地,便生了逃遁的念头。”
陆禾听到此处,摇摇头:“这个当头,不可不可。”
若是丁永昌现下突然请辞,只怕沈逸更要笃定他心中有鬼了。
“你且安心,老师当时便与他说明了利害关系,让他耐心候上一阵。风头过了,会替他寻个小错,贬谪他回乡安养,必不受威胁牵连。”
秦延虽说如今已不大操心朝政涉及党争,然而三朝元老的威望犹在,以往受过其小恩小惠的人不在少数,人脉深远广阔,不动声色地处理丁永昌升迁贬谪之事信手拈来。因此,听了棠辞所言,陆禾一扫方才的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