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不长,陶嘉然想着心事不经意间就走到了出口处。迎面急促的脚步声,“这呢!这呢!”有人高喊。
陶嘉然回过神,面前三四个男人,显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路人,后面还跟着个喘吁吁的中年女人,衣着光鲜不像是个普通的女子。
几个男人以为是抢劫犯出来了,拉开架势就要扑、上来,见是陶嘉然,还有她手里的包,都愣了愣神。
“跑了!”陶嘉然故作疲惫地抹了把脸上的汗,把包递给中年女人,“你的。扔下就跑没影了。没追上。”
女人接过她递过来的包,千恩万谢,忽的看到她抹汗的手,惊叫着:“你流血了!”
几个男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快去医院啊!”“可没少出血啊!”“别感染了!”七嘴八舌。
颇疼,想来伤口不浅,不过应该是没伤到筋骨。“不小心被她划的。”她捂着伤口。
“我车在那边,快去医院!”女人焦急地说,慌乱地从包里掏出一方雪白手帕。
陶嘉然本想说没事我这儿有纸巾,手帕已经被覆在伤口上。触感柔滑,还有细细的暗纹,应该是丝质的。这应该是个蛮复古的女人吧?现在还有谁用手帕?
“幸亏没伤着人啊。”“真是好样的!比咱这大老爷们都强。”“回家可得告诉我媳妇晚上出来小心点……”围观群众渐渐散去。
女人开路虎极光。“疼吧?”她关切地问。
“没事儿,小伤。”陶嘉然淡淡地道。她从小练功真就没少受伤,这种程度真可称是“小伤”。
“因为我让你受伤,对不住你了,”女人语带愧疚,一脚油门,闯过个红灯,“一会儿包扎完,我们去报警,不能这么放过那人。”
“真没事儿,”陶嘉然想告诉她不用这么急着闯红灯,她的伤口没那么要命,“……那应该是个小孩儿,可能是实在没别的办法了。你不也没什么损失吗?”
你倒是好脾气。我是看不下去你受伤。那个包如果不是有特殊意义我完全可以不要的。女人心里暗道。她担心陶嘉然的伤,不再多说,又闯过个红灯。
“不会留下疤吧,大夫?”医院里,女人紧张地问缠好最后一圈纱布贴好橡皮膏的大夫。
“不会。按时来换药就行。”
女人略略放心,抢着付了医药费,说要送陶嘉然回去。
陶嘉然见她执意如此,也就不再客气。
“明天我来接你换药,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需要,不论什么事都可以随时找我。”女人说着把一张名片递给陶嘉然。名片设计得如从一幅水墨画上裁下的精华,透露出主人不俗的品味。
“你太客气了。”陶嘉然双手接过,抬头冲女人淡淡一笑。
女人这时才看清陶嘉然的长相,之前她受到惊吓,加之看到流血心悸不已。此刻,面前这张脸让她刚刚平复下来的心又揪了起来。“请问,你怎么称呼?”女人问得小心。
“我叫陶嘉然。”说着,她回赠了女人自己的名片。
看到名片上“华文”两个字,女人微微诧异,“是华实集团旗下的华文?”
“是。”陶嘉然奇怪于女人居然这么清楚华文的背景,毕竟不是一个城市的。
女人面色古怪莫名,她盯着陶嘉然看了几秒,直看得陶嘉然不知所措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啊……走吧,我送你回去。”
“好。”
第二天天蒙蒙亮,陶嘉然就起来了。手上的伤口丝丝拉拉地疼,让她睡不好觉,索性起来做事。蹩手蹩脚地洗漱完,陶嘉然打开笔记本,准备整理下材料,订下去下一个城市的火车票。她刚想撕开一桶方便面的包装,突然想起来昨晚那个她帮过的女人。那女人送她回到宾馆,还不放心地嘱咐她伤口不能沾水,不能喝咖啡,不能吃方便面没营养,不能吃辣的,还不顾她反对地去便利店买了一堆吃的喝的,硬塞给她。陶嘉然赧然,觉得自己被对方当成了个没长大的孩子般照顾。
那女人按着她的手,柔声地说:“女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阿姨实在是有事脱不开身,不然真应该亲自照顾你。”
这让陶嘉然脸更红了,她本来想管这个女人叫“姐姐”的,可人家愣是自己长了一辈儿。这个女人真心不老,虽然感觉应该有四十岁了,不过保养得很好,尤其一身考究的衣着更显风韵。她浑身透着古典气质,长相也温婉像是画中走出来的古典美人。陶嘉然暗暗将这两天见识的两个不凡的女子做了对比,如果说借用《红楼梦》里的人物来比较,那么岑萌的妈妈更像是王熙凤,透着股子泼辣爽利,而这个女人更像是薛宝钗,内敛不事张扬,却事事周全。这个女人也姓薛,薛锦昆。这名字一点都不似她同龄人的名字,想来也不是个普通人家的闺女吧?陶嘉然把、玩着薛锦昆的名片,“大江实业”“行政总监”。“大江实业”她略有耳闻,其旗下的设计公司也曾和华文合作过。想不到会在这种场合下遇到他们的高管。
想到薛锦昆颇有些絮叨的样子,陶嘉然心中生、出一丝暖意,从没有一个人这样对她絮絮叨叨。上学的时候,同寝的女生经常抱怨她妈妈什么都管还絮叨,陶嘉然倒是很羡慕她。有妈妈应该是很好的事情吧?即使被唠叨也是幸福的唠叨。不知道薛锦昆的孩子是什么样的,有这样一个又漂亮又体贴的妈妈一定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陶嘉然吃完早餐走出宾馆的时候,街道上已经忙碌起来了,上班族匆忙地赶赴各自的工作地点,公交、地铁、出租都成了最抢手的。或许只有步行才是最高效的。她不想和各、色、人去挤,索性迈开长腿快步走了起来。
“喂!喂!姐姐!”
陶嘉然扭头,看到靠在路边一棵大树后的小丫头,正焦急地喊她,唯恐她走脱不见了。
这不是昨晚那小抢劫犯吗?她怎么跑这儿来了?陶嘉然顿时神经绷紧了,她板着脸,看着跑到她面前的小丫头,“你来这儿干吗?”
“找你啊!我跟了你好久,才找到这儿的。”小丫头见她没有不理自己,有些小小的得意,甜甜一笑。
陶嘉然皱眉,这一笑和岑萌太像,她真想把这双眼睛遮住。“不是给你钱了吗?”还不知足啊?
“嘻嘻,姐姐,我不是为钱来的,我是来谢谢你的。”
划花我手还来谢谢我吗?我只是可怜你而已。“行了,你谢完了。”说完,陶嘉然扭身就走。
“哎,姐姐……”小丫头一把拽住她风衣角。
怎么着?还想打劫啊!陶嘉然瞪大眼睛。信不信姐这回真让你吃牢饭?
“我跟你混吧!”小丫头一脸认真。
“……”她这是又被赖上了吗?
☆、第28章 狼哇造
陶嘉然被这孩子赖住不放,引得路人频频注目,这孩子又几乎带着哭腔,陶嘉然一时心软,心想带她吃顿早饭总是可以的,就近找了家x州牛肉面。
自从买了房子,陶嘉然已经许久不进这种店。平时应酬都是要拼酒的,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寻常休息的日子,她也不会亏待自己随便对付一口,而是会像模像样地去买菜,在自家厨房好好地做一顿好吃的犒劳自己。她答应过奶奶要好好活着,就一定会好好活着,连带着奶奶那份。
拿起菜单,好家伙!价码不复当年啊。从面到荤、素小菜,几乎是翻着番儿打着滚儿地涨,虽说她陶嘉然现在不差钱,cpi也是玩儿命地飞涨,可你比cpi颠儿得还快这样真的好吗?难怪人说这年头也就彩票业还依旧两块一注,真正的业界良心,不过彩票的内、幕不提也罢。你说你牛肉面涨就涨吧,咱也就认了,可这里面就这么几块使劲儿扒、拉才能扒、拉出来的肉粒儿是怎么回事?以后是不是会直接变成因为做面的师傅叫“牛肉”才有“牛肉面”一说啊?
陶嘉然默默吐槽,对面的小丫头倒是吃得欢畅。“姐姐,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她夹起一筷子面,不等嘴里的咽下,又吞了进去,还不忘配上一块牛肉。
“慢点吃,别噎着。”陶嘉然心中怜、惜,拧开一瓶水,递给她。
“唔。”小丫头猛灌下一口水,顺了顺气,又埋下头大嚼。
陶嘉然安静地看她狼吞虎咽,吸、溜、吸、溜地吃着面条,涌起股莫名的满足感。她曾经立志做个民生记者,不为权贵,只为这个社会的弱势群体呐喊。虽然骨、感的现实让她没能圆梦,不过内心深处除暴安良、济贫扶弱的情愫还是有的,让她对所有阿附权贵、欺凌弱小的人和事都看不过眼,不插、手管上一管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你家是哪儿的?”这孩子不是无家可归,就是离家出走,若是后者,无论如何得送她回去。
小丫头从碗里抬起头,抿了抿嘴,“我没家……”
陶嘉然皱眉。
“我不知道我爹妈是谁,更不知道他们在哪。从记事儿起就在孤儿院里。可我不喜欢那儿,他们总是管你这管你那,一点儿都不问问我自己咋想的。所以我就跑出来了……”
陶嘉然眉头皱得更紧了。孤儿院什么样她不是不知道。她有一位恩人就住在敬老院里,她月月都会去看她,也会时不时去孤儿院看看,捐点儿钱或者玩具、衣服。她不是土豪,没有太多闲钱,也只是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帮助那些无辜的孩子。孤儿院的老师和保育员即使再负责任,也不可能把照顾的孩子当做亲生儿女般对待,能够不打不骂细心照顾就可以算是业界良心了,又有谁会在意这些孩子怎么想,心理又有什么变化呢?尤其是青春期的孩子,就算在孤儿院长大,该叛逆的时候照样叛逆。这孩子一定是不服管教,跑出来的。
“你应该回去,那儿毕竟比外面的社会要简单得多,”陶嘉然看到那孩子低下头不再吃面,顿了顿又说,“你回去有院里的照顾,能学门手艺,以后养活自己就不愁了。”
“回不去了……”那孩子嗫嚅着。
“为什么?”
“……我跑出来之后,没有来钱的道儿,就跟刁哥混,他手底下有挺多小孩,这些小孩替他做事,他抽、头,管他们饭吃。”
“做什么事?”陶嘉然预感到所谓“做事”不会是什么好事。
“就是……”小丫头撇撇嘴,有些难为情,“……就是掏个兜顺个包的……”
陶嘉然吸口凉气,这不是就是利用小孩偷东西吗?这还是人吗?她想她被奶奶呵护着长大,真是对这个社会的灰暗面所知太少。如果当年不是奶奶把她捡回来,她是不是也成为某个“大哥”的手下,直至走上不归路?“你也干过?”她问。
“……干过……我说不偷,他们就揍我……”小丫头使劲儿低着头,恨不得把头埋到饭碗里没人看到才好。
陶嘉然长长呼出一口气,努力平息下心中的怒气,她不是没见过医院里因为救命钱被贼偷而无助啜泣的人,还有车站前一年辛苦钱被盗没脸回家过年的人,这是做损啊,没准会害人一生,那个被偷的人也许就会一时想不开。可她又怎么能责怪这个孩子?她不去偷没准会被打死,没有人会顾、惜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