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孩子见她表情也不敢吃了,只低着头,断断续续地说,“……后来,刁哥说看我长得不错,说要给我指条赚大钱的明路……”
陶嘉然心中一紧,这孩子长得着实不错,如果好好拾掇拾掇,应该也是个小美、人、坯、子。那什么刁哥要是安什么好心才怪。
“他说……”那孩子继续吞、吞、吐、吐地说,“……说我有点姿、色,要给我介绍给那些大老板,说从今以后我吃香的喝辣的,真富贵了可不能忘了他……”
“禽、兽!”陶嘉然一拳捶在桌子上。
那孩子被吓得一哆嗦,别桌的人也都疑惑地看过来,以为谁家恶、少调、戏良、家妇女被骂了。
“……然后呢?”陶嘉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眯了眯眼睛,又问道。
“我不答应,他就揍我,我不敢再在那个地方待,身上又没什么钱,就扒了火车到了这儿……”
“扒火车!”陶嘉然心中不忍,这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她本应该被疼爱被呵护,却要经历这些。她一度以为她陶嘉然从小捡破烂长大就够可怜了,而今才知道那根本算不得什么,至少她还有人关爱,至少她的未来还有希望。而眼前的这个孩子,她的人生希望又在哪里?
小孩儿被她目不转睛的凝视看得不好意思,脸微红,“后来我钱花光了,肚子又饿,就只好……之后的事儿你就知道了。”
“吃吧,吃完不够还有。”陶嘉然见她眼神怯怯的,不忍心再多问,又点了两个肉菜。
小孩儿看到两盘肉菜,双眼放光,也忘了之前的尴尬,又甩开腮帮子开造了。
陶嘉然不再做声,喝着水安静地看着她,瞧着她像是小狼的吃相,不禁莞尔。记得小时候,每次奶奶给她开、荤吃肉,她也这副吃相,奶奶慈爱地抚着她的头,说她“狼哇造”,还笑着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哟”。
“姐姐,这个好漂亮!这个也好看!”商场里,小丫头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好看。
陶嘉然怜、惜她身世可怜,浑不在意商场里卖货小妹的白眼和路人的错愕目光,宠、溺着任由小丫头上蹿下跳。
小丫头虽然瘦小,不过身材匀称,等两年营养跟上身量长开,没准是个小衣服架子。陶嘉然耐心地替她选了两条裤子、两件卫衣、两双运动鞋、两件外套,还有内衣裤、袜子之类。
说到选衣服尤其是内衣,陶嘉然不由得脸红。或许是天赋秉异吧,陶嘉然对女人的尺寸一盯一个准,当年赚的第一笔打工钱她就给齐洛买了套对于当年的她们来说算是奢侈品的品牌内衣,结果无一不合适,感动得齐洛妩、媚地对她说“亲爱的,今晚你随意哦”,结果那一晚就真的由着她这样那样、那样这样……见到岑萌的第一眼,她也很可耻地一眼看出了岑萌的尺寸,内心还忍不住吐槽“好贫瘠的土地”。想到岑萌的那啥陶嘉然脸又红了,她有些怀念岑萌在她怀里的感觉,肉包子很好,小馒头应该也不错吧?陶嘉然不、要、脸地想。她只是想想,只是想想而已。
“姐姐?”小丫头的声音把她从思绪中扯出来,“我穿这个好看吗?”说着还美、美地在她面前转个圈。
陶嘉然盯着她,有些出神,如果再高点儿,身量再张开点儿,活脱脱一个岑萌。岑萌平时穿衣服也是这种休闲的。
小丫头面露羞愧:“姐姐,让你花这么多钱,真是过意不去……我赚了钱,一定会还你的!”
陶嘉然摆摆手:“不算什么,只要你走正道比什么都强。”她心中渐渐有了主意,该怎么安排小丫头。
小丫头突然扑到她怀里,“姐姐,从没人对我这么好!我之前还那么对你呜呜……”她哭了。
小丫头刚刚沐浴完,陶嘉然鼻端瞬间充斥着淡淡的沐浴露、洗发水混合在一起的香气。她安慰地拍拍小丫头的后背,“好了好了,不哭了……再哭衣服上都要蹭、上鼻涕了。”
小丫头听她玩笑,破涕为笑,信誓旦旦的,“姐姐,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陶嘉然看着眼前扬起的认真的小脸,如果岑萌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她是不是就可以没那么多顾忌?陶嘉然你够了!她鄙视自己,不要事事都要联系到岑萌身上,这样很危险你知道吗?
手机突然响起,陶嘉然松开小丫头。是薛锦昆的来电,原来是来接她去换药。陶嘉然本不把这点伤放在心上,可架不住薛锦昆的热情,她瞥了眼好奇地看着她接手机的小丫头,对薛锦昆说不必麻烦上楼了,她马上下去。笑话,屋里这位和楼下那位见着了,还有好?既然知道了小丫头的身世,她就更不忍心让她吃牢饭,这孩子不是大女干大恶之辈,不应该再经历那些了。
“你在这儿等着我,别出去,可以看电视,我很快回来,”还不放心,她又板着脸说,“出去乱跑的话,警察会抓你!”
小丫头看她一脸严肃,也郑重地点点头。
陶嘉然怕薛锦昆等得着急,急急翻出自己的病例,又急匆匆地走了,唯独忘了带手机。
☆、第29章 迟早死在熊孩子手里
“嘉然,想吃什么?阿姨请你。也是感谢你的拔刀相助。”女人笑得娴静。
换完药,薛锦昆无论如何要请陶嘉然吃饭。陶嘉然觉得真没这个必要,她房间里还有一口儿人,她一直眼皮乱跳,第六感提醒她小丫头给她惹麻烦了。然后就发现自己的手机忘了带,陶嘉然更坐不住了,公司里会不会有什么事啊?虽然她对外宣称是在请假中,不过真有什么情况她是必须负责的,而且邹玉英那里的情况也让她悬心。
显然薛锦昆不肯放过她,盛情难却,她实在想不清楚这女人为什么一口就咬、定要做她阿姨。不是说女人都对自己的年龄很敏感吗?不论任何年龄段。一个四十岁的女人赶着让自己这眼看三张儿的叫阿姨,很奇怪有木有?她赧然一笑:“我应该叫您姐姐的。”
“你父母年纪也不会比我大多少吧?”薛锦昆问得奇怪,倒像是手里握着陶嘉然的户口本。
“我没有父母,是一个好心的奶奶把我养大的。”陶嘉然垂下头,一脸黯然。
女人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不过须臾间就不见了,她眼里透着怜惜,轻轻握着陶嘉然受伤的手“以后阿姨就是你的亲人。你看,要不是你替我去追那个小贼,要不是我舍不得我丈夫送我的包,我们也不会遇到。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纵然是隔着纱布,陶嘉然还是感到来自这个女人的暖意,像是冬日里行走在寒风肆虐的旷野中,突然眼前惊现一座小木屋,她狂喜地跑进去,发现里面有温暖的壁炉和柔软的毛毯,一切都那么美好。陶嘉然望着眼前的女人,幻想着如果她是自己的母亲,她也可以尽情地在她怀里撒娇,她也可以肆意地挥霍她的温柔,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温柔。
女人见她眼睛晶莹着,渐渐泛上湿意,心中疼惜,轻轻地把她拥进怀里,不禁叹息命运弄人。陶嘉然鼻端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贪、恋得只想这么睡去,一梦不醒。
最后,陶嘉然还是拗不过薛锦昆的好意,点了她最爱吃的火锅。女人殷勤地为她布菜,一个劲地问她爱吃这个不,爱吃那个不。陶嘉然觉得自己像是被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孩子,很是羞赧,她拿出那块洗干净的丝质手帕,“薛姨,这是您那天帮我包扎用的手帕,我洗干净了,还给您。”
女人笑笑,不接她递过来的手帕,“给你留着作纪念吧,嘉然,也是咱们娘俩认识一场。你看那角上,有个小小的‘锦’字,那是我丈夫特意为我定制的。你以后回去,见到这手帕就像见到姨一样。”
陶嘉然听她话语,心中突生出伤感,她想了想,郑重地把手帕揣好。“我会经常回来看您,”顿了顿,她笑道,“到时候您别烦我就好。”
“怎么会!”女人柔、声道,“要不是我丈夫病着,我真该跟你一起回a城看看,好多年没回去过了……”声音透着怀、恋。
“您在a城待过?”陶嘉然很惊讶。
“何止待过?那是我的出生地。”女人的眼神深邃起来,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您丈夫还好吧?”陶嘉然关怀道。
“不太好……”薛锦昆深、深地叹了口气,“……大夫说,怕是时日无多了……”
“啊?”陶嘉然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她只是礼貌地一问,不想却戳、中对方的伤心事,“对不起,姨……”
“没事,”薛锦昆双手拂过脸庞,拭去眼角的湿润,“他这病,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我不能让他此生有遗憾……”说完,定定地看着陶嘉然的脸。
陶嘉然读不懂她的眼神,她的眼神似乎能够穿透她,看到空间上的远方和时间上的过去。她心中感慨,人生无常,奶奶过去常说“人啊,是该着井死不带河死的”,原来我们每个人都抵不过命运,无论贫富,无论老幼。那是不是应该紧紧抓住今天能够抓住的一切,不放手,直到生命的尽头?
目送薛锦昆的路虎极光离开,陶嘉然站在宾馆门前,有点落寞,还有点伤感。她一直像个女战士一样,冲在工作的最前沿,她也颇以自己的敬业和业绩为傲,可是若有一天,自己也如薛锦昆的丈夫那样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驻足回首时,除了那些业绩和别人眼中的名声,或者还有一些财产,除此之外还能剩下什么?
薛锦昆的丈夫有爱他的妻子回忆他、怀念他,这个女人哪怕是丈夫送的包都要拼命夺回来,她何等爱她的丈夫?奶奶纵然离开了人世,有自己怀念她、祭奠她,更会像她弥留时嘱咐自己那样,每到清明、中元给她烧纸,让她在那边“有钱花”,哪怕自己不信这些,可还是会照做。真到那么一天,自己离开了这个世界,会有谁记得自己?会有谁送自己最后一程?会有谁怀念自己、祭奠自己?这一刻,陶嘉然感受到从没有过的孤寂。
如此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那孩子在安安静静地看电视。见陶嘉然回来,目光闪烁,欲言又止的样子。
陶嘉然身经百战,岂会看不懂她的眼神?“惹什么祸了?”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小丫头低下头躲闪她的目光:“那个……有人打你电话……”
“然后呢?”陶嘉然皱眉。
“它总响,不停地响,我就接了……”小丫头怯怯地。
重点来了。陶嘉然不理会她的吞、吞、吐、吐,面无表情地等她的下文。
“那个……她说……”小丫头突然面露古怪,诡异地看着陶嘉然,“她说……她是你……女朋友……”
麦累的嘎嘎!陶嘉然好想去死,能这么二这么雷的除了岑某人还能有谁!话说熊孩子你这么看着我是啥意思?不要用这种看猥、琐怪、蜀、黍的眼神盯着我好不?我再禽、兽也不会对未成年人下手好吧?不对啊,谁允许你接我电话的?!消停看你电视不好吗?昨晚打劫那么累你应该好好休息睡一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