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这般看我?”
“我……”那人微启朱唇,挪移着向她靠近了些。
是何缘故呢?只这半寸步子,却似尖刀锋利,刹时便破了天香心口上防御的盾牌。
帘外余晖尚未褪去,甚愈发浓烈,斜入户,恰落到她身上、她眉间,若丹华灼烈烈。回望而去,已是心绪难平。
“我可以抱你么?”
她低压了嗓音,问得迟疑。
天香听着,尚未回过神,愣了半晌方才颔首点头,微张双臂,嗫嗫低语:
“抱吧……”
低眉,她将视线落在尺外那双青色皂履上。
每挪移一寸,心中武士的擂鼓声响便猛然落下,引得尘土飞扬。
只这微末的差距,却似绑了千斤坠,尺寸的接近都显得尤为艰难。
时刻一点一滴走去,终于,那人脚步顿了住,停在咫尺之内。
未及视其眉目神情,便轻轻环抱而来,或温暖或炽热的浪潮倾泄,笼罩了她全身,汹涌地翻腾,困得她无力招架,便只僵直立着,手儿垂两侧,甚忘了回抱于她。
细细数来,她与冯素贞已认识了五年,她们之间第一个真真实实的拥抱方才来到。
“天香……”
颈边,她的名从那人沉沉的吐纳间流露而出。 “谢谢你,非常谢谢……”
许是她说得那些煽情话语作祟,只这么几字,天香都似听出了满溢的感伤,及微弱的一点喑哑哭腔,便手掌覆她背上,缓缓拍抚,示以宽慰。
“那乌鸦嘴手无缚j-i之力,还全得你照拂,如此,也只有我这位闻公子来怜香惜玉了。”
天香温言嬉笑道。
点滴等着,久久也未闻见那人话语,只气息炙热依旧,心中便思忖以为只这么沉默下去,也就罢了。
正待她松手之际,肩膀两侧的臂弯却渐渐收紧了。
一点一点,紧紧抱着,似要将她溶到身体里一般。
“天香……”
耳边,那人的吐纳变得愈发得浊重不平,连心跳也清晰可辨,轰鸣之声似烟火一般,在她耳边接连绽放。
这世上,除了她故去的父皇,再没有人抱她这般紧。
“我在……”她弱弱应声,稍有微颤。
天香始终是有些不懂的,当下,那人究竟是以何心境拥住她,又是为何抱她这么紧?
她的想法,一点也不明晰,甚至不敢去猜测,亦不敢作半点询问。
即怕击碎了自己渺茫的期待,又怕坏了这片刻的雀跃。
“我亦望你安好。”
等了许久,只这一句。
“人呢?有人么?”
一声高扬的呼喊打断了天香脑中所有思绪,遂慌乱地与那人分开,退几步距离,已是窘态毕露。
回身望去,林景年正站在门口,做作地左右张望几番才跑进屋来。
“你们在这里啊,走,我们吃饭去!张大人请客!”
未反应得及,门外又出现了几位不速之客。
(二)
来者是张绍民,以及一位上次游湖所见,与林景年相似打扮的公子,张绍民的下属,不见李兆廷身影。
他二人拱手作揖,恭敬念了声“公主”。
未及回话,身旁林景年正大力朝门外挥手。望去,门边竟还藏着一身形瘦弱的少年无人察觉,模样尚分不清男女,见着那人动作,同应之,便匆匆跑去了。
遂解释道:“新认识的朋友,听说他住这附近,便一道送他过来了。”
天香并不在意,瞥一眼张绍民风尘仆仆模样,调侃道:“几日不见,张大哥沧桑不少啊!”
“赶去应天府见了几位老熟人,确是奔走了几趟。”
应天府的老朋友?
这两年,因朝中党争形势,记得是贬了不少前朝老臣到了南六部这儿,虽品级与朝中无差,却不过是来养老罢了,以那微薄职权,亏得张绍民还特意前去拜访。
估摸着又是为了林景年那档子破事。
“别看我,人生无常世事难料,我也不想每日都提心吊胆的嘛。”林景年无奈摊手,无辜模样。
“虽职权微薄,尚能帮忙看住些老鼠。”
冯素贞正端上几盏热茶到桌上,推到几位不速之客面前,遂落座于天香身侧。
其举手投足皆是坦荡自然的味道,天香小心窥看一眼那人无一点异样的眉目,便抿唇下意识挪着位置躲开一些,托腮看向别处,好拂去一些心中多余的s_ao动。
窄索帘栊,巧小窗纱外,日□□尽时,只最后一点光亮,尤似烈火,偏又奄奄一息,不良晌便透出点点湖色,再挂一弯弦月,也算是正式入夜了。
却是不知,黑暗中又有几双耳目正窥探着这处,伺机而动,待猎待取。
“那几位大人也差不多杖国之年了吧,近日身体尚好?”
“尚且无恙,”张绍明小呷一口清茶,续言道,“听闻我到妙州办事,托我向你问好一声。”
“如此,便谢过几位大人的挂念了。”
冯素贞淡然轻笑一声,几几自嘲的味道偏然渗漏,落进天香耳中,不由便生出了几分异样的滋味,或酸或涩,似漫不经心询问:
“你们三个书呆子不是最爱聚一块儿的么?今日怎么不见那乌鸦嘴了?”
话音落下,座下几人皆是面露惊色。
“李兄不在这儿?”
“我和张大人是先去了竹舍那儿,可冯老伯说他中午出门就没回去过啊。”
……
李兆廷竟是失了行踪,且在这么个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