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他仍是愣然,眼中的不可置信满溢。
同几日之前自己初见那人这般打扮一样,恍惚不知所以,任她意气显露,若回了宫中——那段也说不上美好还是恶劣的岁月。
“怎么这打扮?”冯素贞挑眉笑着反问,遂张开双手左右看看一身夫子常服,稍作展示,“自然是替你代课。”
“李老夫子身体已大不如前了,往后你可得多担待些,万万不可再意气用事了,我也不能次次都过来替你代课的。”
冯素贞倒是无一点反常,言语间的稀疏平常却是看直了身后旁观的天香。
说这句话的人该是冯绍民才是,怎么会是如今这冯素贞呢?
她不由瞪大了眼睛,眼里全然是难以置信,同样也问恼了几丈外那落魄的男子,瞥一眼里屋坐在案桌前正窘迫的女子,遂落回冯素贞的满面春风之上,垂首,不屑地闷哼一声,“也难怪书院来了许多附近的女娃娃。”
“小孩子嘛,书院来了一位面生的夫子,好奇是自然的。”
“你先吃饭吧,我……你我之事,下次再谈。”
“其实我留这也没什么事,我去外面陪陪小安乐。”这般氛围实在叫她头皮发麻,起身快步过去,叫住那离去的背影,欲逃之夭夭。
“不,还是下次吧,公主,Cao民先行告退。”
语罢,他便走了,将门重重得带上,落得一室清冷。
“乌鸦嘴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大概吧。”冯素贞嘴上答得漫不经心,回身牵起尚未回神的天香,将她皓腕握在掌心,踩着满室斑驳的青阳坐回案前的位置,轻拂她肩处落座。
“等饭吃完了我们便回去。”
那人正笑得明媚,天香分不清真假便权当她是逞强了,拍案劝慰道:“下回他再来找你可万万不能再主动示好了!得让他来哄你才是!哪有一个男人像他一般小肚j-i肠的!”
“公主说得有理。”
从头到尾,她始终这般事不关己的淡然模样,便也叫天香没了脾气,颓然叹一口气,收起那些多余的愤懑,推推碟子,温言催促道:
“快些吃吧,再不吃饭菜该要凉了。”
李兆廷的这一遭动静将她来之不易的好心情毁得干净。
而后,便只是静静看着对面那人动着筷子进食,偶尔朝她满足笑笑,寻不见一点异样情绪。
待吃尽了碗中米饭,已是日中了,稍作拾掇,冯素贞接过她手中食盒,并肩走出书阁房门。
清风迎面,她们穿过长长的廊道,将一院的盎然尽收眼底。
“冯夫子!”不远处几几垂髫的丫头簇拥着小安乐朝这边招手。
那人微颔首示意。
连那孩子脸上也露出浅浅的骄傲来。
“你可是风光了,”天香睨一眼她,意味酸涩地嘟囔,“那些孩子可都把你当成了高姑娘的良人,既然乌鸦嘴如此不济,那姑娘也不失为一个良择。”
“反正躲在这小小一方天地,谁也不会顾忌你是男是女……”
“从此,便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简单生活……”
“闲云野鹤,任谁也碍不着你。”
天香嘴里念念有词,一字一句,随心而已,却不知哪儿出了差错,话中的意味逐渐变了滋味,脚下虚浮,回神,身旁空了。
却望而去,冯素贞正愕然立在几步之后,蹙眉,将食盒放到一侧的石椅之上,几步走到她面前,煞有介事地质问:“当真?”
“啊?”天香被她突然的认真问得懵了神,支支吾吾不知该作何回答,“自……自然是玩笑话……”
话音落下,那人面色瞬间暗淡了。
天香是愈发看不懂那人心中的秘事了,偏还总习惯喜怒不行于色,连y-in晴变幻也只显露一半,叫她如何猜测?
“你怎么了?”
“没什么……”
“说来,你也是快要成亲的人了,自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次算是我失礼了,若实在介意,我下次便……”
“没有!”冯素贞厉色低吼,蓦地向她靠近一步,紧抓上她肩臂,与她履尖相抵,“我不介意,天香,我与李兆廷已……”
只那人眼中的迫切却似烈火般熊熊燃起,瞬间便将她灼伤了,不由引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撕——”
“哦~~”是那几个不安分的孩子的欢呼起哄声,惶窘匆匆瞟去几眼,人群之中小安乐也如她一般,一脸诧异未及收敛。
“冯素贞,你弄疼我了……”
那人掌下的力道轻了些,天香难堪地左右窥度一番,稍作挣扎,将手臂从她手中抽离,正轻揉着,却见她仍是沉默,青灰的y-in霾笼上印堂,僵立在那儿,出了神。
“对不起,我……”
她探出一只手似要抚上天香的肩臂,指尖微颤,犹豫着又将其收回了,牵动起嘴角,话已到了嘴边,天香那带着几分畏忌的无辜的小脸恰是落进了她眸中,便不知该作何解释了,半吞半吐,含糊其辞,将其敷衍过去了。
“我失态了,刚才我……”
“你刚才说,你和李兆廷怎么了?”
“没什么……”她低叹一声,“走吧,回去吧。”
“嗯……”
信步庭院之中,心中尚方寸大乱的擂鼓之声也随着那人稳且缓的脚步渐渐平稳下来,天香看一眼那人紧绷的侧脸,似潮汐远去,哪儿来的失落随即便将她占满。